第四十七章
天地寂静。
徐婷婷小心翼翼地抬了眼,偷瞄着顾璟的神色,一时之间又懊悔自己泼出去的话。
她垂下眼帘,低头假装分外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裙底的纹饰,低声嘀咕了一句:“其实也蛮好的,好久没收到花了。”
“以后天天送你……”顾璟说。
“这不必了吧?”
“……直到你接受我。”
徐婷婷装作一副没听见的模样,仔细地看着郁金香,指着其中一朵说:“你看,这朵和我衣服上的样子好像。”
顾璟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滑到裙底。层层蕾丝间,有几只黑色的蝴蝶在飞舞,在一片白中显得极为耀眼。他目光一顿,将眼睛停留在徐婷婷所说的那朵花上。那个其实并不能算是花,只是裙褶间几道折叠的皱痕,弯弯扭扭、曲曲折折的,像是写神的几笔,勾勒出一朵似绽非绽的花来。
但说到底,不过是强行转移话罢了。
顾璟眼神一沉,并不准备顺着她的意,将郁金香在她眼前轻轻晃了晃,再一次问道:“喜欢吗?”
“喜欢……”徐婷婷叹了一口气。可是再喜欢又能怎样?“顾璟,追人的花样用过一次就不好使了。”
“喜欢就好。”顾璟就听了那句,后面的索性从耳边略过了。不喜欢的话,听它作甚。
而在这座大厦的另一个办公室中,几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凑到了同一个屏幕前,屏幕上显示的,是顾璟的办公室门口。
这间屋比其他的办公室小得多,其中一面墙上全是屏幕,像是一台台小型电视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播放着公司走廊上、普通办公室里的画面。监控也是有权限的,这块墙上显示的都是他们能看见的公司普通区域。而在这间屋的暗门后,有着一个更小的空间,那里的三四块屏幕显示的,只有队长一人有监控权限能够看见。而现在,使整屋子人齐聚的,是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二间办公室门口。二十楼走廊尽头的那两间房,便是监控室里间为数不多的其中二块特殊区域。
“队长,我们要不要过去看见?”其中一个保安说,“老板在那傻站着很久了。”
“呸!”没等队长回答,旁边的人拍了拍他的脑门,笑骂道,“怎么说话?老板能叫傻吗?”
“那你说说一个人能站着门口干嘛?思考人生还是发呆?”
“好了,我们不用管。”队长第一个从那块屏幕中抽身,顺手拍了身前几个人的脑袋,说,“自己干活去,别凑热闹了。”
几个被敲到脑袋的人闹着哇哇胡乱叫了几声,摆摆手道:“遵命遵命。”
队长摇头笑了笑,转身离开了人群。无知者无畏,上头的那些事,管那么多作甚?
办公室里,顾璟绕过了徐婷婷的身体,走到右侧的柜子边,从里面找出了一个玻璃瓶子,又倒了些水,将那束郁金香全塞进了瓶子中,放到办公桌上。
“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你。”他说。
徐婷婷也飘到了桌边,手指拨弄了几瓣花,扬起嘴角,讥讽地挑了挑眼,说:“你放我出去是最好的了。”
顾璟摇摇头,说:“这个不行。”
对此,徐婷婷只是咬着牙发出了两声哼哼。然后,她看着顾璟慢慢地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打开相机,对着郁金香自得其乐地拍了几张照片。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拍照嘛?”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快速地点着手机屏幕,“每次做完饭,你都会拍一下菜;每次读完了一本书,也会拍下那书;洗完了衣服,会拍下阳光下的衣架;和朋友见面,会拍下两人牵着的手……”
“啊?”徐婷婷傻愣着,看着他登上了微信,切到朋友圈,点中照片,点击发送。
顾璟朝她笑了笑。
徐婷婷睁大眼,手指颤颤地指着他的手机,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密码?”
“下辈子记得把密码设复杂点。”顾璟说。
“你、你偷我密码!”
“我也可以给你我的密码。”
“好啊,给我。”徐婷婷向他伸手,然后顿了一下,挫败般地大叫,“不对,你现在给我也没用啊!你说……”她指着他,“老实交代,你偷偷上我微信几次了?”
顾璟耸耸肩,将十根修长的手指摆在她的眼前,摇了摇手,说:“十多次吧。”
“十多……多几次?”
“……”
正当他们沉默对峙之时,突然冒出了“喵喵喵……”的响声,这个变了调的诡异猫叫瞬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徐婷婷脸一红。这是某一次她在玩大冒险时输了的惩罚。
顾璟看了她一眼,拿起手机点开了微信提醒。
他刚发的照片下面,立刻有了好几个回复与点赞。
不要吃兔兔:婷婷!这是什么回事!
干了这碗热翔:拍的漂亮~不对!卧槽,盗号了?
浮云:好看。
surprise:……
画画很好:谁谁谁?
……
“你,你……”徐婷婷拍着胸。
“他们评了什么?”为了看得清楚,她只得勉为其难地挨近了顾璟,凑到手机边上,嘟囔道,“都怪你!你看,这照片炸了多少人!”
“挺热闹的。”顾璟说。
“对了,我一直觉得奇怪……”徐婷婷看着手机,说,“兔兔是慕晴,surprise是学长……”
她又随手点了几个评论人的名字,疑惑地眨眨眼,怪道:“这个,咳咳,干了这碗热翔是哪个人啊?还有这个……”
“这几个是我的朋友。”顾璟斜着眼,说,“你从来没发现自己的好友里多了人吗?”
“……”徐婷婷愣住了。
她早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照片下总有一群乱七八槽的名字游荡着,她还以为那些是被自己遗忘了名字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
“干了这碗热翔是邢琳琳,浮云就是白浮云,画画很好是……”顾璟一一解释道。
徐婷婷看着那张郁金香的照片,看着那群在照片下鲜活吵闹着的名字沉默了。
她想起自己抱怨过顾璟什么,她曾经还觉得顾璟向她隐瞒了自己的朋友……原来不知不觉中,她与他的朋友们已经在交流互动……
只是……
徐婷婷挥着手,怒吼道:“你怎么不跟我说!”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她瞪着他,说,“我、我都不知道……”
“嗯,我的错。”顾璟点点头。
徐婷婷心中有股火,想要发却无处发,憋着又觉得委屈至极。
事情为什么会到了现在这样?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弄得自己一头乱麻。
第一次在画室见到顾璟,第一次一起吃饭,第一次牵手,互相表白,然后是漫长的约会,求婚,结婚,出轨,离婚,最后是她死了……这一路走来,每一步似乎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像是一块块坚硬的石碑,被立在人生的每一个岔道口上。她选了这样的路,一步步走来,走到了如今的境地,看不破事,断不了情,只得挣扎两难。然而再回首,一切又都变为了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即。小小的一间屋,困住了她的人,也困住了她的心。
也许,等回到地府后,她该去多喝几杯忘忧茶。
“怎么不说话?”顾璟弯腰,将脑袋低到她的脸下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
徐婷婷不由自已地扭头移开了视线,说:“说什么?”
“说说你想做什么事啊?”顾璟说,“我可以帮你。”
“我想……”出去……
话未说完,顾璟立刻截住了她将要说的话,凉凉地说:“除了你现在想说的这个,你可以把它删除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们那么久没见了,就不能好好聊聊?”顾璟看着她。
“聊什么?聊你当时是怎么出轨的,是怎么背叛我的?”徐婷婷冷冷一笑。
顾璟皱眉,揉了揉额头,说:“那会是我错了,让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不可能的,顾璟。”徐婷婷摇着头,说,“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绕不过的坎,我们已经完了。”
“错了……”顾璟低声说。
徐婷婷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他指着墙上旋转的八卦图,笑了笑:“只要你在,我在,我们之间就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