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经过一番折腾，徐婷婷终于被放了出来。趁着麦鹏云还未发下一手，她急急忙忙地说了声“再见”就跑路了。
还是先接冯枫放学吧。
她不知道冯枫的放学时间，一路狂奔，大概三点多的时候就回到了他的学校，坐在校门口不高不低的一堵围墙上，翘着腿，看着过往的路人。
不知等了多久。
“叮当——”放学的铃声在校园里弥漫。
徐婷婷转了方向，凝视着校园里的学生朝着门口涌过来，在其中找着冯枫的身影。
“姐姐，姐姐。”
徐婷婷转回身，低下脑袋，见到冯枫背着书包站在外墙边。
他仰着头，用手做了一个喇叭状，凑到嘴巴边叫着。
周围那些听到声音的学生眼神奇怪，或明瞧或偷瞄地，看了看冯枫，心照不宣地离开了。
“就是他吗？”
“对啊，就是他，四年一班的那个冯枫……”
“嘘，小心点。”
“快走快走！”
徐婷婷翻身一跃，身姿轻盈地落在冯枫面前，笑道：“我看你在学校混得可以嘛，蛮有名气的，不过下次不要在人前跟我讲话了，会吓到别人的。”
“对了，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都没看到你……”她疑惑地说。
冯枫的视线往学校里望去，眼珠子转了转，放轻了声音：“我刚刚从学校出来的，也许是姐姐没留意吧。”
“唉，那就是我没留意。”徐婷婷挠了挠头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渐渐地意识到，自己的视力慢慢地差了。前一阵子在地府的时候并没有发觉这件事，而到了人间后，视力的问题变得严重了。她的鼻间都是生魂的新鲜的气息，但看见的人总觉得是千篇一律，一样的面目，一样的人。就像是看别的物种一样，比如白色的哈巴狗，看在眼里都是同样的模样。
为了方便两个讲话，他们特意走了人烟稀少的小路。
徐婷婷看了一眼冯枫，假装随意地问：“冯枫，那些人今天还欺负你吗？”
“没有，”冯枫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笑着说，“小胖子昨天被姐姐吓坏了，今天请假没有来上学。”
“不严重吧？”徐婷婷心里“咯噔”一下，忽然记起小册子上所写的“不能影响人”，只是稍微吓一吓，应该还好吧……
“没事的。”冯枫满不在乎地说。
说完，他又开始笑：“哈哈哈哈，那群家伙原来这么胆小，胆小鬼……”
闻言，徐婷婷摸了摸鼻子，说：“这个也是正常的，一般人都会害怕的吧？我以前也怕鬼，有时候都不敢一个人睡觉。”
“可是姐姐就是鬼啊。”
“我啊，怕是丢了鬼的脸。”
“姐姐那么胆小！”冯枫得意洋洋地拍拍手，说，“我呢，什么都不怕。”
“对啊，这个方面，我要向冯枫多多学习。”
冯枫红着脸笑了笑。
“同学们，冯枫同学因为家里有事好几天没有来学校上课了，大家要多关心他，多帮助他。”
“林老师，我妈妈说冯枫爸爸杀人了，被警察叔叔抓起来了。”
“哇，杀人！”
“那冯枫爸爸是坏蛋咯。”
“大家安静，安静，冯枫爸爸开车不小心撞死了人，这是意外，大家在过马路的时候也要小心车，平时走路上不要乱跑。”她接着说，“虽然冯枫爸爸犯了法，但是冯枫没有犯错误，同学们之间相处要尊重和平等，不能因此歧视同学，知道了吗？”
“好可怕！”
“冯枫是杀人犯的儿子！”
他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了重新回去上学的情景。
以前是因为穷被欺负，现在是因为自己有可能成为杀人犯，因为爸爸是杀人犯……其实，他们不过是找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罢了。而此时，冯枫仍未想通，只是害怕着“杀人犯的儿子”这一身份会令他失去一切。
“姐姐，你会因为我爸爸是杀人犯而不跟我好吗？”
徐婷婷皱了皱眉，直接说道：“当然不会，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嘛，你是你，你爸爸是你爸爸。”
然而这次，冯枫却并没有因为徐婷婷的话而高兴起来。
“姐姐不介意我爸爸是杀人犯，可是别人介意啊。以前，妈妈的馄饨店生意一直是很好的，我每天放学就去妈妈那里帮忙，可是后来小区里的人知道了爸爸的事，就不敢来吃饭了，所以妈妈只能去辛辛苦苦地去那么远的地方摆摊，从早上四点多忙到晚上十一点多，我和妈妈甚至都没法好好说话……”
“冯枫……”
“我们一家人都是杀人犯……知道爸爸杀了人的人都会知道，妈妈是杀人犯的老婆，我是杀人犯的孩子，永远都摆脱不了这三个字。”
冯枫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悲伤中，平时锁在心里犹犹豫豫的话突然一下子全说了出来：“可是爸爸说他没有杀人，我相信爸爸的，他说没有就是没有。可是我们家不是有钱人的对手，听说他们那边请了最好最好的律师……”
“冯枫，你爸爸也有律师，如果你爸爸是无辜的，法律会还他公道的。”徐婷婷伸出手，拍了拍冯枫的头。这是她能想到的仅有的安慰。
“姐姐，你能帮我报仇吗？”冯枫抬起了头。
“啊？这个……”徐婷婷愣愣地看着他的头穿过了自己的手掌，迎着他充满期盼的眼神，狠了狠心，说，“对不起，姐姐不能插手太多……”
“就像吓小胖子那样，吓一吓那个人，可以吗？”冯枫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姐姐，可以吗？好吧？好吧？”
徐婷婷思索着。
“姐姐——”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不过，就这么一次。”徐婷婷无奈地说。
“噢耶！”冯枫立即破涕为笑，他似乎还想抱一抱徐婷婷，伸着双手，一只手环过了她的大腿。
“好了，注意一下，你后面有人经过。”徐婷婷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的少年。
“管他呢。”
“不行，别人会认为你是怪物的。来，把手收回去，好，眼睛看前面，继续走。对，不要往我这边看了……”
少年似乎没在意冯枫的怪言怪举，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
“幸好……”徐婷婷舒了口气，“不过，这人感觉有点眼熟……”
“姐姐？”冯枫问，“你是不是见过他啊？”
“没见过。”徐婷婷摇了摇头，很快将这个抛到了脑后。
过了一会儿，冯枫带着徐婷婷走到了市中心的恒贸大厦。
徐婷婷奇怪地停了下来，问：“冯枫，这是商场啊，你仇人是在这里上班吗？”
“嗯嗯，我妈妈带着我来过，那人就在里面的二十楼。”冯枫点了点头。
“二十楼？我只到过六楼买衣服……”
他们乘着电梯，准确的说，冯枫乘着手扶电梯，徐婷婷飘着，从一楼到了六楼。
“姐姐，这边。”冯枫放轻了声音，偷偷摸摸地溜到了一扇铁门的前面。
铁门很重，冯枫只能拉开一小段距离的门。幸好他的身体够小，这一点距离恰好能让他通过。
关上铁门之后就是另一个世界，商场里热闹嘈杂，而这边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原来这里还有另一个天地啊。”徐婷婷感叹道。
冯枫向她招手示意，小声地说：“从这楼梯上去，我们要小点声。”
“你不要紧吧？”徐婷婷迟疑了一下，“这里看起来很严肃啊，你闯进去太危险了。要不，你跟我说说那人的样子，我上去就好了。”
“我要去，我指给你。”
“好吧，那小心，小心。”徐婷婷叮嘱道。
一人一鬼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别的人。徐婷婷松了口气，这楼梯可能被这公司的人废弃了吧。
走到十楼的时候，冯枫就已经累得喘气。他张着嘴，小口小口地呼吸着空气。
“我们先休息一会。”徐婷婷想起他以前说的“一口气上二十楼”的大话，摇头笑笑。
走走停停，走到二十楼又是一个铁门。
徐婷婷先飘了过去，看见铁门内没有人，才让冯枫开门。
冯枫这次更小心了，铁门拉开的距离比刚才更小，他皱着眉，轻巧地一闪，快速灵敏地钻进了门里。
“挺轻松的嘛。”徐婷婷笑道，“这家公司好像没多少人啊，管得也不严，比想象中轻松多了。”
冯枫的背贴着铁门，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露出了笑容：“太好了！”
他们并不知道，在这里的某个监控室里，屏幕上出现了鬼鬼祟祟的小孩的身影。
“抓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