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破晓,船便停靠在了润州宁津渡码头,客商们纷纷下了船,曾旸在人群中东张西望却没见到司徒凌志的身影。
此时司徒凌志仍在船舱里,他的手上拿着一封信函,这封信是一个十年未见的老朋友写给他的,也正是因为这封信,他才动身赶往江南。他知道本不应该在这多事之秋离开帝渊阁,因为就在一个月前,帝都失去了和梁州西分舵的一切联系,他派出打探消息的十余名帝奴到了梁州便杳无音讯,不光是这十几名帝奴,就连帝侍南宫彦都至今未返。帝渊阁西分舵是防御西域天阙的第一道屏障,一旦失守,帝都的处境将十分堪忧。可是正因为西分舵在位置上极其关键,其守备力量之强也是不容质疑的,怎可能在帝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沦陷……
而这封信里则提到了一个月以来以岩砂帮为首的江南武林势力的异动,这些消息本应该从帝渊阁江南分舵传至帝都,但是江南分舵迟迟没有动静。所以他担心江南也出现了重大变故。
信的最后还附有一首五言诗:
君离帝皇都,广陵江难渡。
燕来隐宁津,魂断百里路。
鲸吞白鹭洲,了却故人情。
待到见君时,移花可接木。
司徒凌志在路上一直琢磨着这首诗,只怪他的朋友太喜欢打哑谜,不愿把话说得明白些。他自广陵渡江南下,在船上遭遇了四次刺杀,不知这是否就是诗中暗含之意。他还在船舱里思索着,听见外面的伙计喊道“船靠岸了!还有没有没下船的!”
司徒凌志收起信走出船舱,宁津渡码头就在眼前,如此宁静的渡口,在和煦的晨光下让人倍感惬意。然而他片刻都不能在此逗留,因为安详的地方往往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他下了船打算马上离开宁津渡,却听见有人叫道“司徒兄!”
司徒凌志转头一望,果然是曾旸,“曾兄弟还在渡口?”
“和一个朋友约好在码头碰面的。司徒兄如果不急着赶路的话,等我的那位朋友来了,咱们可以找家酒楼小酌几杯。”曾旸爽朗问道。
“恐怕要辜负曾兄弟美意了,在下有要事在身,必须马上离开。”司徒凌志应道。
“无妨,以后要是有缘一见,小弟定请司徒兄把酒一叙!”
“先多谢曾兄弟了!”司徒凌志豪迈笑道。
“哪里。”
“对了,曾兄弟可知离宁津渡最近的集市在哪里?”司徒凌志问道。
“此地东行十余里有一燕来集,燕来集乃是润州最热闹的集市。”
“多谢曾兄弟,后会有期!”司徒凌志说着,匆忙地转身离去。
望着司徒凌志背影远去,曾旸无奈叹道“你走了,麻烦可就来了!”不出曾旸所料,很多江湖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并将他团团包围,他知道这些人在一个时辰前都还是南来北往的客商的打扮。
司徒凌志之前说过,船上至少有半数人想置他于死地,但是他或许没发现,船上还有很多人却是想取曾旸的性命。
“曾旸!你死到临头了!”一个带头的江湖人说道。
曾旸知道他们之所以在船上没有动手,是忌惮司徒凌志的实力,如今他已离去,这些人自然要出现了。“没想到尊武堂的兄弟都跑来润州了,曾某还真是有几分薄面。”他故作镇定地说道。
“本来想在船上了结你的,可是没想到那个人也来了江南。于是我们只有等船开到润州,等那个人下了船再动手。”
“考虑得真是周到,不过你们这么有把握杀死我?”曾旸问。
“这次截杀你的是尊武堂实力最强的五十名弟子,你认为你还有机会逃走么?”
“我并没打算逃走。”曾旸回应道。
“看来你已准备好引颈就戮了。”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会离开这里,不过是在杀光你们之后。”
曾旸此话一出,那尊武堂带头弟子讥笑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笑而又愚蠢的人!”旁边的一名弟子劝道“不要和他啰嗦了,他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于是尊武堂带头弟子下令向曾旸展开围击。曾旸只身一人厮杀于人群之中,他的掌力刚猛,招式大开大合。尊武堂的弟子们只要一靠近,便被强劲的掌风所伤,片刻功夫,已有十几名弟子倒在了地上。
那名带头弟子示意其它人不要贸然突进近身相搏,只需和他保持距离,以掌风与之相抗。
曾旸虽掌力惊人,但是与司徒凌志比起来却要逊色一筹,一旦和对手拉开距离,他的掌风便会被对方数人合力化解。
几十招过后,曾旸已经筋疲力尽,尊武堂弟子仍然还剩大半。
“曾旸,你今天是插翅难逃了!”带头弟子得意道。
曾旸长吁了口气,突然大声喊道“还不赶快来帮忙?!”
“他在和谁说话?”尊武堂弟子惊疑道,他们东张西望了一番,但是没有看见任何人出现。“这家伙失心疯了吧?”他们笑道。
“没有人会来救你!”尊武堂弟子说着慢慢向曾旸靠近,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绝杀的一击。
这时,他们听见有人叫道,“曾兄?”循着声音,众人望见一间房屋的屋顶正站着一个手持佩剑的年轻男子。
曾旸见到那人焦急道“你再不下来,我就被他们杀死了!”
“他们要杀死你?”那屋顶的持剑男子问道。
“废话!”
“那你为什么不喊救命?”持剑男子一脸笑意地问。
“救你妹!”曾旸气恼道。
带头弟子没有理睬屋顶的持剑男子,只是一声令下“杀了他!”尊武堂众弟子瞬间行动起来,竭力杀向曾旸。
“救,救命!”曾旸一边凝集真气一边慌张喊道。
持剑男子微扬嘴角,笑道“这就对了嘛。”他纵身掠下房屋,拔剑杀入人群。他的剑法不拘一格,剑随意动,见招拆招,身姿潇洒如当空起舞。剑气犹若浮云,翩飘于人群之间。待他支援到曾旸身边,已有十余人命丧于他的剑下。
曾旸适时一掌击出,掌力之强仿佛可使山崩地裂,冲向他的几名弟子瞬间被掌风震了出去。
“蓄千钧之势于一掌之间,曾兄研习‘碎岩掌’看来小有所成。”持剑男子说道。
“你的游云剑法不也精进许多?”
带头弟子看着持剑者佩剑上的云纹图案,惊呼“你手中拿的,是舒云剑!”
“知难而退了么?”
“即便是对面剑阁八大名剑,即便我们机会渺茫,我们仍要杀了他!”那带头弟子坚定地说道。
“你们到底结了多大梁子?”他转头问向曾旸。
“槿文,多说无益。”曾旸神情肃穆地说道。
宁津渡码头又陷入了一场厮杀,最后只有两人站在江边。
槿文扫了一眼那几十具尸体,脸上的笑意不复存在,他叹息道,“‘舒云’本不是一把杀人的剑……”
曾旸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说道“这才只是个开始。”
“怪不得公子不愿意染指江湖,在这个江湖上,不去伤害别人,别人就会来伤害你。”
“公子仍在无涯居?”曾旸问。
“他已经离开了。”槿文说,“吾生有涯,江湖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他本不想理会这些江湖纷争,如今却还是放弃了初衷。”他静望江天,怅然若失。
“当一件事变成了天下事,天下人都责无旁贷。公子只是做出了他认为对的选择。”曾旸说道。
槿文默然。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槿文转过身开口道“还是先赶去杭州城吧,总要完成公子交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