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人很晚才回去,到宿舍时差不多已经十一点多了。宿管的阿姨因为这些人都是快毕业的人,也就没有太为难他们,这是轻轻地责备了几句,就放他们进了宿舍。六个人刚一自己宿舍的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往床上跑去。许胡基本上快要跌倒在地,幸好往上铺的床上爬的时候没有摔下来。
本来喝过酒以后,睡意已经很浓了,但是此时李元在床上却格外地清醒,甚至于思路也比早上论文答辩的时候还要清晰。路友早就打起了齁声;许胡的呼噜声很有节奏感。韩灵还在玩手机,但是不到五分钟,也就闭上了眼睛。章希只是在厕所里洗了一把脸,跑到床上,将脱下的衣服有序地整理好,然后盖上薄薄的被子躺下了。晓文穿着衣服睡着了,但是很安静。
李元将灯关上了,只有电风扇还悠悠地转着。李元把裤子脱下,只穿了一件上衣,半躺半坐在床上。虽然屋里黑暗,但是李元却感到一片明亮的感觉,这是思路高速运转的结果,甚至他还能看到屋里一切东西的轮廓。李元将早上的事情通通又想了一遍,而且细节处也想到,不想遗留下一点痕迹,连今天自己先是上完厕所再洗漱之类的事也想了一遍。就好像今天必须想到,不然以后再也想不到似的。
李元突然感到了一些口渴,就习惯性地将桌下的水壶拿起,将水倒在桌子上的小玻璃杯子里。水还是很热,正好趁水热到变冷的这一间隙思考思考。李元还是想着毕业论文的事情;他想起了那个短发的女生,想起了三个导师,想起了许多同学在前台局促不安的样子,想到了自己心中的紧张……李元想着一切。后来想到晚上吃饭时的情境:这情景与宿舍里的六个人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时的情境截然不同,既有着礼貌的问候和传递姓名,又没有着随意的玩笑和无恶意的谩骂。但是,这后者的玩笑和谩骂却伴随着六个人四年的时间,并且也将其看成了好的伙伴;如果哪一天缺少了它们,就好像关系要变得冷淡一样。这些玩笑和谩骂虽然有时很不雅,很粗俗,但是在李元看来,或更准确地说,在现在的李元看来,生活就应该如此。他甚至想到,如果哪一天,六个人都分开了,就不会听见这些玩笑和谩骂了,那么不也是表明联系的减少吗?倘若在某个时间点,六个人又一次见面,那么是不是又是一番新的礼貌和招呼呢?如果是那样的话,可以明了的是,那是这种关系,亲密的关系就会被一种好似亲密又非亲密的关系所取代了。
李元端起仍是很热的杯子,小心地啜了一口,还是很烫。李元感到有些累了,放下杯子,就完全躺在了床上,下身盖了一条薄的丝绒被。
李元不想继续想着以后这些人的关系如何;此时李元又回到了眼前的现实中来。他想着毕业后该如何工作。李元的英语很好,该拿到手的证书一样没落。按理说,找工作对于他这样的学生来讲是不用愁的。但是,李元想得更深,更远。他在学校认识有着一些才能不亚于他甚至超过他的人,也是怀揣着和他对未来有希望的梦想。到头来,这些人都似乎不太理想;不论是见面时遇到或是网上联系,他们或多或少发着一丝甚至一阵悲观的强调,这无疑对于李元来说不啻浇了一盆冷水。李元的勇气就像是刚刚生着火的炉子,虽然有了火苗,但还没有熊熊燃烧起来时,就被风无情地熄了。
李元视线有些恍惚了,这是睡意在作祟。口里也没有觉得比刚才干,反而有些唾液了。桌子上的水,从黑暗中隐约可以看到热气的蒸腾。
李元看了一下手机,正好是十二点。他将被子往上拉了一下,将上衣脱去,放在脚边。正要睡时,猛然想起了一个人的背影,那就是李茜的背影。本来模糊的眼睛此刻又明亮亮起来。如果说刚才眼睛的清晰是因为想些事情从容不迫而造成的,那么现在的眼睛明亮多少包含着焦急和不安的意味。
李茜从李元一开始见到时就进入了他的心扉。在大二时,李元也曾经好几次想约她出来,可是一种无形的拉链将他的嘴缝上,这是因为他的心的翅膀被绑住了。他从小到大都以为女性应该敬而远之;恋爱、结婚、生孩子等都是在一定的时候发生,就像上完了小学上中学,然后上大学一样。可是他却没有意识到这完全是两码事:一个是机械性的,一个则要靠着人的灵性和感情。
和李茜见过第一次面后,李元心中久久不能忘怀。尽管在给李茜买的镀金卡片上已经写下了许多模仿性的话语,但是推迟了一个多月还是不能将其交到心爱的女生手里。李元不害怕失败,只是太害怕被拒绝了。他还在幻想着能有一天这张卡片能有朝一日无意中地映入自己单恋着的人的眼帘。可是,又一次想实现着这个本不可能的计划时,他又怕这个举动被其他的人发现,且很认为他的愚蠢是不会做而做成的。李元很羡慕那个他在上晚自习看到的那个向楼上女生表白的男生,那些蜡烛就是爱的证据,无需隐瞒呀。
李元始终不能原谅自己,责备自己的心太强烈了。现在,责备的心加上未完全过完的酒劲,使他想到了睡眠。“也许,明天会见到她的。”他这样自我安慰地说道。不久,李元就沉沉得进入了梦乡。
桌上的茶依然在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