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一个山西人，如果对人说你连五台山都没去过，那就如对人说你是山西人却不爱吃醋一样不可思议。而此行我去五台山确实是头一回。
近几年在夏季去五台山旅行是很时髦的事。每年刚刚进入春天时，街市上的旅行社和火车站汽车站门前到处都张贴着到五台山两日或三日游的广告，到旺季对于各种旅游的宣传更是铺天盖地。其实，做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山西人且又长期居住在太原，要去五台山的机会不是没有，哪年也有一两次机会，却总因这样那样的事情而耽搁，终究是个遗憾。因此，这回决定了要去，心里便涌动着一股久违了的情调，就像是一对相恋已久却总不能相逢的恋人，终于盼到这天似的。
既然定了要去，时间却是有点不合时宜，不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却是定在秋天的国庆节后，这给谁说了都摇头。都说这季节去恐怕不是旅游而是遭罪。试想，秋天到海拔1800米的五台山去玩，山上已然是一派秋风瑟瑟，全没有夏天时那种迷人的景象。寒冷，就是一个大问题。可不管怎么说，既然定了要去，就非去不可了，临行前，有人提醒上山得多带些衣服，最好是带件棉大衣御寒。于是前一天晚上还想着这事，车出太原就看到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变天似的。心想糟了，早说带了件羊毛衫，不放心，又加了件厚些的毛衣，可一瞅这天气，就担心要受冻呢。可等到了山上，明显感到不是想象的那样冷，就稍稍松一口。
秋天的五台山，四周已显露出深秋的清淡，树上叶子大都泛黄，许多白杨树的树叶已掉光，只剩下树干树枝，远处的山峦一色青岱，近处呢，台怀镇也空旷得没了照片上那般热闹。在山与天相接之处呈现出的深褐色，让人感受到了秋冬的空寂。那天在台怀镇时，天下起了小雨，晚间还落了雪，早起来一看，就见山的顶端白皑皑一片银光闪耀，同来的朋友说，这也只有海拔这么高的地方才能看到。
那场秋雨来得不迟不早，我们刚刚在台怀镇的旅馆住下，就淋淋拉拉地下了起雨，当时山路上有些湿滑，在附近的庙宇转悠时，上下台阶时，需要格外小心。冒着细雨，大家一边走一边说着文殊菩萨，同时欣赏着山上难得一见的秋景。在佛家圣地，一切受佛的护佑，受着佛的恩泽。因是第一次来此游玩，新鲜、兴奋之余，一时竟忘记了寒冷。闻名天下的四大佛教圣地之一的五台山，秋景自有秋的风采，在这里，人们一边朝拜文殊菩萨、如来佛主，圣堂之地，就感觉见到真佛一般，见人家磕头，也跟着磕头，人家捐钱上香，自家也跟着，到后来零钱不够就到外面去小摊上换零钱。当地的小贩便乘机推销自己的劣质小玩意儿，趁机也赚你一笔。几个庙宇游览完毕出来，才发现那雨下得有些意思了。一出庙门，游客个个疾走如飞，忙着赶回旅馆去避寒取暖。
回的路上，雨下得急了，匆忙之中，停下来，梳理一下心情，透过雨丝，回望那秋雨迷朦中的五观胜景，其实，因祸得福这一词用在这里也挺恰当，四周山上罩起那一团团的雨雾，迷朦中隐现的金黄是庙宇的琉璃瓦，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冷峻的山峦让人感到了一种神圣与肃穆。回想起刚刚大家都在台怀寺、显通寺和菩萨顶拜过菩萨，几位还争着在文殊菩萨那里捐了香火，求了护身符，那心情也是一片虔诚。那求来的护身符用黄布裁成一小正方形，上印有“清凉山菩萨顶文殊印”一方印。当时，一喇嘛还嘱咐说回去身放在心口上，能避邪免灾。细看那物件，心想不就一块黄布么？但事后又想，原并不信佛的，怎么一到这儿也受了感染？其实，信不信倒在其次，只是当你身临这样一种氛围时，真真假假，诚与不诚，也还象那么回事。逛庙时曾有位小喇嘛对我说，要拜菩萨先要心诚，心诚则灵。如往深里去想，也只能归到宗教信仰上去。求信拜佛地，南方人比我们北方人更胜一筹。那年我在杭州灵隐寺见到的香客更虔诚，捐起银钱来个个出手阔绰大方。因而，就联想起曾和朋友就佛学进行过的一次讨论，朋友说，要真信它，我佛无所不在，佛经里释加牟尼普渡众生，苦海无边云云，可真正信佛真想成为信徒的人确实是有的，但多数来些拜佛的香客，也仅仅是好奇而已，要不就是心存某种目的而来。香客们为了见菩萨而不辞辛苦，上山时一片虔诚，回去后被凡间的杂事一搅和，恐怕又都忘之脑后。
那晚，秋雨绵绵，下得起劲，台怀镇也被包围在雨雾之中。回到住所，听那家宾馆的经理说，天凉了，山上开始冷清了，客房大都空着，等这批客人下山离开，就准备关门休息了，要开得待来年春天了。是啊，忙碌了整整一个夏天，山上山下的旅馆饭店都围着五台山转，许多旅游团体、旅馆、饭店、卖工艺品和小玩意的摊贩，还有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全都拥到汇集到这座天下名山，游客一批接着一批，人们逢庙便磕头烧香，可算是佛门香火不断，随之也带来一些烦恼和麻烦。如五台山的环境和文物保护等问题，香客热情高涨的同时，也丢弃不少空饮料瓶、餐盒、废纸屑等，星星点点到处可见。幸喜今天来了一场秋雨，大约能将这些污浊冲洗得干净一些。
第二天要离开了，我们先到五爷庙去放了几卦鞭（人说五爷爱热闹，于是就有到五爷庙来放鞭炮一说），在阵阵鞭炮声中，天空似乎放晴了一小会儿，但很快又阴沉下来。我们下山时，我回眼望望沉浸在雾气中的台怀镇，心想，气温连续下降后，煊嚣了一个夏天的五台山也该清静些了吧。
原载于1994年11月8日《太原日报》副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