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衙门不远有处府邸外,停下了一顶轿子,轿子里的人静坐在内,仍是不忘用另一只手去抚摸着手指上的玉扳指。
轿夫走到门前,门卫正准备去通知府内的下人,轿子里面却传来这道温润的声音,“再等等,让王妃跟她娘家人多说会话,先不去打扰她。”门卫和轿夫也只能乖乖立在一旁。
这座府邸上面的牌匾上写着梁府二字,府内一处亭子旁,有一位容颜俊秀的女人正行走在石阶上。梁玉琴本来是打算和姚瑾一起来看望家人的,但王上突然召见姚瑾,梁玉琴才独自前往娘家。
人是在刚过了黄昏,才回到的梁府。梁玉琴得知父亲还在宫内,就先去看望自己的母亲,和母亲说了会话,她想独自一人在府内到处看看,梁夫人派去的丫鬟,她硬是给退了,梁夫人没办法,便没强迫她。
她沿着石阶到处走走停停,望着府内上上下下的建筑,思绪转眼间回到了小时候,年幼发生的所有事,此刻都一下子从脑海里涌现出来。
不知走了多久,梁玉琴突然听到一间房里传来一阵叮当声,像是什么硬东西摔在了地上。她仔顺着声音转头望去,那不是二弟的房间吗?
梁玉琴脸色霎时间微变,很快恢复如初。她思虑了一番,觉得这个二弟平时虽不听话,自己打小就不怎么喜欢他,但从嫁了人,发现有时候也挺想念这个二弟的,倘若悉心教导他,日后还是有望能成大器。
如此一想,人便走近了二弟房间,正要敲门,却听见一陌生女子的声音。她放下手,走到窗外,将耳朵贴在窗户纸上,仔细聆听里面的动静。
里屋那张宽大的桃木雕花大床上本是横躺着的男子听到声响,立马坐了起来,蔷薇红的肤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有魅力。他身上那件白衣还未褪去,仔细一看容颜,正是今早街上那位脾气暴虐又爱招惹女人的梁府二少爷梁佑昶。
这二少爷从小就贪玩,性格也烂,其父梁元泰在朝为官,平时疏于对他的管教,梁夫人丁氏又对他极其溺爱,以至于将其惯成了不务正业脾气又差的纨绔子弟。大姐梁玉琴前两年嫁给了瑾王,很少回家见他,还未出阁时,梁玉琴每次说他,他绝对会摆着个臭脸顶撞她,俩姐弟总是不欢而散。
只有家里年纪最小的三弟梁文忠对这个二哥经常是以礼相让,因为三弟性格温和又懂事,梁佑昶除了跟丫鬟们亲近外,最喜欢跟这个三弟玩耍了。虽说三弟偶尔会被其欺负,但他并不会生二哥的气。
梁佑昶跟家人关系不怎样就罢了,竟然连同一些家奴,也不喜这个主子。
从他十岁一直到二十二岁这些日子以来,动不动体罚院子里的男仆。这怪癖,让院子里所有男仆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唯有被他宠爱的几个长相还不耐的丫鬟不时跟他厮混在一起。
前几年,他还会偷偷背着家人带些银两前往栖仙阁寻欢,对此,家人曾多次教导过他,但以他这种性格,任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从午后将冬梅接回了家中,这位令人讨厌的二少爷居然一下像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没有去整那些男仆,而是在房内开始反省这些年来不该做的事。
冬梅虽是他现在宠爱的丫鬟之一,却也是唯一一个真正走进他内心的女子。他感觉冬梅跟其他丫鬟截然不同,正是如此,梁佑昶并没有像流氓一样对她动手动脚。
二人就像是朋友,他还将身上那块墨玉赠给了冬梅。可谁知,冬梅这丫头才沐浴出来换好衣服不久,准备回到二少爷房里,将墨玉还给二少爷的,却不小心将墨玉摔碎了。
此刻,她已经回到了二少爷房里,沮丧的望着地毯,蹲下身,将摔成两半的墨玉捡起,走到梁佑昶跟前,低头道,“二少爷,对不起,奴婢不小心……将二少爷送给自己的墨玉摔碎了,奴婢……”
一袭白衣的梁佑昶走到冬梅跟前,将人抱在怀中,安慰道,“瞧你,多大点事啊,没了这块玉不打紧的,我下次再送你一块吧。”
“多谢二少爷!”虽然心里讨厌无端受人恩惠,但冬梅没直接拒绝他,反倒是暖心回应他。
窗外女子听闻二人的对话,胸口微微有些起伏,她重新走到门前,扬手敲了敲门,门被打开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却是冬梅的身影。梁玉琴冷淡的扫了一眼跟前女子,又进到里屋,看了看这个与自己相别了几个月之久的男子,干笑着喊了一声二弟。
梁佑昶一见是大姐,心里悲喜交加,只好让冬梅先出去一下。
冬梅走出大门后,姐弟二人脸色都有些难看,梁玉琴想起方才那一幕,心里就有些生气,“二弟,大姐前些日子交代让你背诵的《八股文》,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去读记过?”
“没有……”梁佑昶知道自己犯错,耸拉着脑袋,回道。
以前,他的确是很不听话,处处忤逆上辈,可自从今日遇见了冬梅,他真的是在慢慢改变,那股不将任何人放眼里的傲慢之气在渐渐消失,说话也不似先前那般浮躁。
梁玉琴望着屏风,清了清嗓子,“就知道你没有!”
转头再将目光放在梁佑昶身上,严肃道,“二弟,虽然明知跟你说了也是白说,可今日有些话,我这个做姐姐的一定要跟你说清楚。你买丫鬟也好,纳妾也罢,大姐都不阻拦你,但是,大姐希望你能多向三弟学习,不要整日混在脂粉堆里,只知道玩儿,爹娘他们都在渐渐老去,爹他老人家还指望你……”
大姐现在说的这些话,到让眼前的男子羞愧起来,他忙应道,“好了大姐,你就别对二弟说教了,二弟从明日开始一定好好读书,勤学苦练,而且,二弟保证在半个月内把《八股文》背会,这总行了吧?”
“行啊!”女子听这话时,身子是侧对着梁佑昶的,听他说完,心里那种压抑消失,转身盯着他,欣慰道。
但见他突然的转变,不知他是不是在敷衍自己,只见她双手抱肩,问道,“诶……你这回为何这么听大姐的话?怎么不跟大姐顶嘴了?”
二人这回总算没有吵起来,梁佑昶低着头,抿了抿唇瓣,“大姐,二弟……二弟知道以前做错了很多事,经常惹你和爹娘生气,是二弟不好,二弟以后一定仔细听你们的话!让你们少操点心!”说到最后,是抬起了头望向女子,真诚说出来的话。
屋子里俩姐弟你一言我一句,感觉挺温馨的,也忘了此时的时辰。
府外停落的轿子立在路边快一个时辰,轿内的男子沉默了很久,终于发话,“赵虎,时候不早了,去请王妃!”
叫赵虎的侍卫听见轿子里的声音,应了声,便进了大门,他询问了好几个下人,最后问到冬梅时,才得知王妃在二少爷房内。
梁玉琴望着那张跟平日完全不同的脸,将手贴在他肩上,突然温柔笑了一声,“你这次能醒悟,大姐真替你高兴,这才是我的好弟弟嘛!你先背会那本书,其他的书暂且放一边。”
眼眶里红了一圈,继续道,“说句心里话,二弟,大姐和爹娘平日不管怎么说你,其实都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我们是真希望你能早日学有所成,可以替这个家分忧,希望……”
因二弟突然没跟自己吵嘴,梁玉琴继续跟他诉说自己的心里话,话才说了一半,门外就有了声响。冬梅带着赵虎前往梁佑昶房外,赵虎立在外面,敲了声门,说道,“王妃,属下赵虎前来通知王妃,王爷他亲自坐轿来接您回府,现在轿子正停在府外呢。”
“知道了!”挺清楚是什么情况后,梁玉琴才大声说道。
赵虎的声音让梁佑昶自在了很多,大姐说的是有理,但他还没习惯这么安静地听那人唠叨自己。见眼下有人来催她离开,内心窃喜道,“好啦好啦,二弟也知道了,大姐,王爷他都来接你了,你就先回府吧。”
本来没说完,心里有些不快,但想到二弟突然开窍,而王爷又亲自来接自己回府,便笑着朝梁佑昶道别,“那好,大姐先走了,你好好保重身体,别忘了你保证过的话哦,大姐会抽空回府来拷问你功课的。”
“放心!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梁玉琴推开了大门,听梁佑昶一说完,笑着转身离开了二弟的房间,身后尾随着赵虎,她先去母亲房里辞了行,才同赵虎一起朝着府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