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心阁一片狼藉。
路氏正在大发雷霆,茶壶杯碗碎了一地,可她却还是不解气,看着案几上摆着的一只白玉花瓶,心头一怒,拿起就往地上摔了去。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面面相觑,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事实上,今儿早上刘氏从老爷那边回来就这样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七小姐的事。
昨天晚上柳偲谦当众宣布让柳思琦去祠堂里呆着,路氏原本还存了一丝侥幸心理,所以便提前让柳思琦回屋,原以为柳偲谦不过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可谁知道,柳思琦还没回到竹心阁,便被顾修德派来的人带去了祠堂。
路氏向来飞扬跋扈,哪里肯就此罢休,得知自己女儿被关进祠堂,她当时就风风火火的赶去修德阁了。
只是因为柳世允落水,柳偲谦正在气头上,路氏自然也就吃了个闭门羹,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早上,路氏再次前往修德阁,也不知道柳偲谦说了什么,她回来便开始摔东西了,鉴于她手段毒辣,丫鬟们自然不敢上去劝,生怕她一个不高兴便将气撒在自己身上。
一屋子的丫鬟正觉得煎熬不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突然,一个声音自门外传来:“哟!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听到王氏的声音,路氏眼中闪过一丝怒火,要不是她昨天晚上帮着柳寒烟那个小贱人说话,她的女儿又怎么会被老爷关进祠堂?她倒是扮好了一个慈母的形象,可是她呢?白白遭了老爷一顿冷眼不说,还将自己唯一的女儿给搭进去了,她如何能够不怒?所以当即便没好气的回道,“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吗?”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道,“娘!”紧接着,便有一个人影扑进自己的怀里。
路氏低头看着缩在自己怀里抽泣的女儿,又看了面前的王氏和柳心月一眼,满脸疑惑。
柳心月缓步走上前去,神态举止甚是大方得体,“五娘你误会了,原本我娘昨儿晚上就要去祠堂将妹妹放出来,可是因为有些事耽搁了。我娘今天早上还昏迷不醒,她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说妹妹在祠堂受苦了,然后不顾一屋子丫鬟婆子的劝阻,硬是亲自去祠堂将妹妹给五娘带回来。”一番谎话说下来,竟然脸不红气不喘,说得跟真的一样。
对于昨天晚上的事,路氏或多或少也是听说了一些的,不过因为担心自己女儿,所以也没闲心去管那些个闲事。
柳心月的话的确夸张了一些,不过……她看了王氏一眼,但见她脸色还微微透着一些苍白,又想到昨天在戏园子里,柳思琦失算,踢了她一脚的事,心中便不由得微微升起一丝内疚来。
“是啊。”一直抽泣不止的柳思琦这时也抬起头道,“娘你这次是真的误会二娘了,若不是因为她,只怕女儿现在都还呆在那个鬼地方!”
既然自己女儿都这样说了,路氏也就不再怀疑,当即便低头跟王氏道歉,“原来是妹妹误会姐姐了,都是妹妹不该,姐姐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她一直跟王氏交好,王氏也确实帮了她不少忙,况且她没有儿子,唯一的女儿又不是很出彩,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又只是个不受宠的五姨娘,所以自然不想失去王氏这座靠山。
如今王氏不仅对于柳思琦的失手而既往不咎,还主动跟她示好,她当然也乐意顺着台阶下去。
“五娘严重了,在这候府里,就只有你跟娘亲的关系最好,而我又跟琪儿妹妹最谈得来,我们都是一路人,自然该互相扶持,互相帮助的,是不是?”看着路氏的神色,王氏心中冷笑一声,草包就是草包,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轻轻松松的就搞定了。
当然,这也是她之所以选上路氏作为自己同盟的原因。
而可怜的路氏,尚还在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找到了靠山,却不想,她自己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一个借刀杀人的工具罢了。
王氏好说歹说,还不容易才劝得路氏和柳思琦跟她们一起去看望柳寒烟,这不,她们才刚走到晚悦阁门口,便听得里面传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路氏脸色一沉,恨得牙痒痒的。王氏见了,心中暗自庆幸,看来她去找路氏果然是找对了。
毕竟,再怎么说,这位七小姐之所以会被关进祠堂的始作俑者还是柳寒烟,以路氏的脾气,自然会对她恨之入骨。而她之所以去将柳思琦放出来。
一呢,是为了卖给路氏一个面子。二呢,当然是给柳寒烟一个下马威了,顺便再挑拨一下她们之间的关系,以后的事,就会越发的顺理成章了。
这当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妙计,王氏微微一笑,神态举止甚是大方得体,俨然一副当家女主人的模样。她一边朝里走,一边开口道,“烟儿这里可真热闹,我大老远就听见笑声了。”
屋内笑声渐歇,等王氏撩开帘子走进去的时候才赫然发现,柳偲谦竟然也在这里!
心头微微一怔,便没忍住回头剜了丹玉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她的这一系列举动自然都无一例外的落在了柳寒烟眼里,心头冷笑一声,面上却惊喜万分,“二娘怎么来了?”感情是昨天在水下泡的时间太短,所以这么快就恢复了?
“娘亲担心姐姐的身体,非要过来看看。”柳心月从帘子后面转了出来,看见柳偲谦的时候也楞了一楞,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微微朝柳偲谦和老太太福了一福身道,“原来爹爹和祖母也在。”
王氏听了这话,连忙反应过来,满脸堆笑打趣道,“是啊,老爷和老太太也在,看来倒是我们来晚了呢。”
“怎么会呢?”柳寒烟满脸笑容,神态谦卑无比,“烟儿真真不孝,都还没来得及去看看二娘和妹妹,你们就先过来了。”
说着,她又侧头看着柳心月身后的路氏和柳思琦,含笑道,“五娘和七妹也来啦?快过来坐。”语气亲热无比。
“可不是嘛。我跟娘刚走到半路,就遇上同来看我姐姐的五娘和七妹,所以就一起结伴来了。”柳心月笑语盈盈的道。
五夫人和柳思琦来看她?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且不说柳思琦昨天晚上才因为她而被爹爹下令关进祠堂,路氏更是恨她恨的要死,竟然会主动前来看望她?
柳寒烟心中嗤笑不已,面上却是一派温顺,“是吗?劳五娘和七妹关心了。”
路氏厌恶的嗤笑一声,并不答话,就如柳寒烟所想的一样,她心中对她恨得要死,若不是王氏劝她,她怎么会来看望她?她原就没有什么心机,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就这样表现出来了。
柳偲谦看向路氏的目光微微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柳心月却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眸中那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
因为稍微聪明点的人都知道,她这样说无非是给她带了一顶高帽子,毕竟,候府里人人都知道她跟柳寒烟结怨颇深,而今她还能够“不计前嫌”的来探望她,这不正好给柳偲谦和老太太留下一个善良大度的印象吗?
可惜,烂泥总是扶不上墙的,这样的人,你明明是为了她好,可是她却觉得你是在害她,而你明明是在害她,可她却还以为你是真心对她好!
原本,她只需要顺着柳心月的话稍稍配合一下,就可以给爹爹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可她偏偏做出这幅样子,也难道她生的如此漂亮,却依然不受宠了。
柳寒烟冷眼看着柳心月的反应,眼中闪过一抹讥色。正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不过,她倒是也挺能够理解王氏的。
三夫人一直不太合群,所以自然不会站在她那一边,六夫人又向来高傲,为人又精明能干,根本就不屑跟王氏搭伙,而七夫人一直都是墙头草,几边倒的,况且,她无儿无女,王氏给不了她什么,也没有威胁得到她的东西,所以二人自然不合拍。
所以,王氏唯一剩下的能够利用的,便只有五夫人而已。
柳寒烟的目光最终落在柳思琦的身上,轻笑着,不经意的说道,“我看七妹的脸色不是太好,该不会是在祠堂呆‘久’了,生病了吧?”语气轻柔,隐约还带着一丝关心。
在场的人脸色都是一变,其中尤属柳偲谦和老太太最为明显,因为柳寒烟这“不经意”的一句话,他们这才猛然想起,此时的柳思琦不正是该在祠堂吗?柳偲谦可是明明白白的说了,叫她什么时候把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可她才在祠堂呆了一晚上就出来了,这不是明摆着将柳偲谦的话当做耳旁风吗?
柳心月的脸色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为了给路氏一点甜头,所以刚刚故意给她带了一顶高帽子,可现在看来,她这倒更像是急着与他们撇清关系了。
柳思琦明明是王氏让人给放出来的,可她却说她们是在来的路上遇见路氏和柳思琦,这中间的关系,大家不容想也心知肚明了。
一个既无实权,也无身份的姨娘,竟然敢将老爷的话当做耳旁风,私自将柳思琦放出来,这样的罪名,呵呵……
马氏得意的看着刘氏,心中闪过一抹快意。其实,她跟刘氏并无过节,只是单纯的看她不顺眼而已,所以如今她遭了秧,她心中自然乐得开心。
不过……她的目光落在柳寒烟的脸上,见她仍是淡淡的笑着,一脸关切的看着柳思琦,心中不禁“咯噔”一跳,看来传言真不假,以往胆小懦弱的大小姐当真是变了。
路氏“扑通”一声跪在柳偲谦面前,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紧张,连说话都不利索了,“老爷,事情不是这样的,我……”话说一半,却又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看来这路氏也不算太笨嘛,竟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柳寒烟看着面前的一切,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看这神情,她就知道柳思琦定是王氏放出来的,柳心月不过是为了拉拢路氏,所以故意给她带高帽子么?那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她们知道,这高帽子也不是那么好带的!
柳寒烟眸子的寒光一闪而过,她倒要看看,路氏如今要怎样来圆这个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