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偲谦冷哼一声,“知道错了就好,以后若还敢如此不懂事,定不轻饶,你起来吧!”说着,他也不等柳寒烟起身,转身便大踏步的朝主位上走去。
王氏扶着柳寒烟起身,大概是因为跪得太久,腿已经麻木了。
不过她还是扶着王氏的手,朝前面走去,直到走到正中间,王氏拍拍她的手去柳偲谦边上坐下来,她这才恭恭敬敬的朝主位上那老妇人行了一礼道,“烟儿见过祖母,祝祖母身体安康。”声音温婉,神态谦卑,完美得挑不出任何错处……
老太太淡淡的点点头,眼睛却没看她,只随口问道,“身上的伤好了?”并没有想象中的关切与慈爱,只有漠然的语气,甚至隐隐还带有一丝敷衍的意味。
听起来,她似乎并不是很关心柳寒烟的伤有没有好,而是很客气,很随便的问了一句。就像走在大街上,只要是稍稍有点印象,甚至都还谈不上认识的人,他也会对你笑一笑,然后客气的问一句,“吃过没有?”完全没有任何感情。仿佛,给柳寒烟送药的并不是她一样。
心中虽然有些失望,可柳寒烟还是恭敬而认真的回道,“祖母福泽深厚,烟儿已经好多了。”因为不管怎么说,她昏迷的时候,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给她送了药的人。
老太太的眼睛一直盯着台上的戏班子,听了这话也只是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一丝感情,就连声音也是淡淡的,“既然如此,你且去找个位置座下吧。”
柳寒烟轻轻福了一福身,说了句,“多谢祖母体恤,晚儿今日前来,一是为了给父亲道歉,二是为了感谢祖母的赠药之恩,原本烟儿应该好好陪陪父亲和祖母,可是烟儿出来的时间太长,换药的时间也快到了,晚儿就先行告退了。”
既然该做的都做完了,她继续留在这里,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惊讶于柳寒烟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懂事,老太太瞥了她一眼,脸色稍稍好了一些,她微微点头道,“既如此,那你就先回去吧。”
“是。”柳寒烟温顺的应了一声,又跟柳偲谦打了声招呼,这才由春梅扶着出了院子。她昂着头,背脊挺得笔直,不卑不亢……
她本就是候府的大小姐,即便今天是来认错的,也绝不代表她就低人一等!总有一天,她会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瞧瞧,她是如何将那些原本属于她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夺回来!
扶着柳寒烟的春梅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她刚要开口,却听见背后一个有一个尖锐的女声传来,“柳寒烟,你给我站住!”
柳寒烟静静的回过头,见七小姐柳思琪着一袭浅紫色云锦荷叶裙,身边跟着两个俏生生的小丫鬟,正气冲冲的朝她这边走过来。
她的脸扭曲着,眼中的光芒像是要杀人一般。春梅有些担忧的扯扯顾湘晚的衣袖,“小姐……”小姐刚刚在院子里那一出,她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七小姐柳思琪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担心……
柳寒烟摇摇头,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这才温婉的笑笑,“七妹这是去祠堂?不过你走错方向了。”她仰起头,脸上的笑容越发端庄,“祠堂在那边。”
“柳寒烟,你竟然敢陷害我!”柳思琪精致的脸蛋微微的扭曲着,她冲过来,抬手便朝顾湘晚脸上打去。
可柳寒烟怎会让她得逞?她身子猛地一侧,脚下再轻轻一勾,柳思琪一个趔趄,便狠狠的摔倒在地上。
柳思琪尖叫一声,她身后那两个丫鬟也惊叫着扑上去,“小姐!”
“七妹!”柳寒烟惊呼一声,连忙蹲下身,装作一脸惊慌道,“你怎么样了,摔疼了吧?”
表面上她是要扶柳思琪起来,可实际上,她却紧紧的掐住柳思琪的胳膊,附在她耳边,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怎么样,一天摔了两次,够疼吧?”
“啊!”柳思琪尖叫一声,连忙拼了命的将自己的胳膊挣脱出来,怨毒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在柳寒烟身上,她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当即大骂道,“柳寒烟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柳寒烟冷笑一声,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原来七妹不是去祠堂,只是姐姐却不知道,七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你没听见她的话么,她来找你,自然是来找你寻仇了。”一身藕荷色绣金撒花长裙的六小姐柳若晗缓缓走上前来,看着柳寒烟冷笑道,“莫非,你以为她是来关心你的?”
“是吗?”柳寒烟侧过头,笑语盈盈的看着柳若晗道,“这么说,六妹也是来找我寻仇的了?”她脸上带着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却透着无限的阴冷。
“嘁!”柳若晗嗤笑一声,“我才没你们那么无聊。”说着,她也不看柳寒烟和柳思琪,径直带着身后的人从她们身边绕了过去。
也是到这时候,柳寒烟才看见,柳若晗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妈子,怀里抱着一个睡熟了的女孩子。
那是她最小的妹妹,柳辰絮,乃六夫人徐氏所生,今年刚好八岁。走过柳寒烟身边的时候,柳若晗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错嘛,演得挺好的,以往妹妹我真是小看姐姐你了。”
“彼此彼此。”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能够看清楚她的动作的,这府里只怕也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而在那个时候,明明知道真相却还是一言不发的看热闹的,也只有她柳若晗能做到了。柳若晗顿了顿,这才冷哼一声离开。
柳寒烟回过头,眼光不经意的瞥到前方转角处漏出来的的一截藏青色的衣角,面色一冷,见柳思琪还满脸怒气的的盯着她看,不禁笑道,“怎么,七妹可是找不到祠堂的地方,可要姐姐送你过去?”她脸上虽然笑着,可声音却是出奇的阴冷。
先前打死了她的丫鬟,还让她挨了板子,这笔账,她柳寒烟可是一点也没忘!今天这一切,不过是小小的惩罚她一下罢了。往后,她的苦日子还多着呢!
“贱人!”柳思琪被顾湘晚眼中的寒意吓得倒退了几步,她脸色一沉,恶狠狠的道,“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顾府的嫡亲大小姐吗?你以为你刚刚故意做出那副楚楚可怜,要死要活的模样爹爹就会原谅你了吗?别做梦了!”她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今后还能嚣张几时!”
“我能嚣张几时,爹爹会不会原谅我,这些自然不需妹妹操心。”柳寒烟缓缓看向柳思琪身后,轻轻一笑,道,“不过若是妹妹想在祠堂里多住几天,那姐姐自然愿意配合你。”
柳思琪脸上一变,连忙转身看去,身后虽然没有人,可她却发现,这里离戏园子并不远,若是…若是父亲出来,看到她这样,或者她的声音再大一点,让父亲和祖母听到,那她岂不是……
想起刚刚母亲对她说的话,柳思琪只得咬牙道,“柳寒烟,今天的仇,我记下来,总有一天,我会将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伤害全都都讨还回来的!宛秋,忆香,我们走!”
伤害?柳寒烟眼中一愣,这样就算伤害了?那她的绮月呢,就白死了?就没有受到伤害了?她挨板子的事呢?就不是伤害了?跟她所受的伤害比起来,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
原本,她其实并不是很讨厌柳思琪,若不是绮月的事,她恐怕连敌人都不屑跟她做。因为她完全遗传了五夫人路氏的特点,欺软怕硬,自以为是。
她们母女平时虽然嚣张,可是有什么不满都会直接表现在脸上,不像那些表面跟你无比亲近,可背地里却最喜欢捅人刀子的人。所谓明箭易躲,暗箭难防。
像路氏和柳思琦这样的人,顾湘晚还真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至于六小姐柳若晗,她倒是完全遗传了她母亲的精明能干,只不过上一世,她除了很讨厌她之外,却仿佛并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不过,话虽这样说,她还是小心为好,毕竟人心隔肚皮,即便是你最亲近的人,也指不定哪天就将你推进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一点,如今的柳寒烟再清楚不过,而今,她唯一的信条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有风吹来,柳寒烟抬头,但见皓月当空,繁星满天,而她刚刚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可她的心情却并没有一丝好转。
或许是刚刚父亲那不公平的处罚,或许是祖母那冷淡的态度,看她的表情,她仿佛并不是真心实意的想她好,她也知道,她今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很艰难……
可是那又怎样呢?老天垂怜,给了她多一次的机会,难道,她还要继续懦弱的任人欺凌吗?
“小姐?”春梅抬起一只手在顾湘晚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她刚刚真的被惊到了,跟了小姐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有看过小姐这样一面,若不是亲眼所见,就是打死她,她也不相信小姐能说出这些话,做出这些事来。
不过,心中当真是爽!“我没事,你若累了就先回去吧,我随便走走。”丢下这句话,柳寒烟便迈开步子朝前面走了去。春梅连忙追上去,“我不累,还是陪着小姐吧。”
虽然小姐刚刚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也她出了一口恶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她总觉得心神不宁的,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但是,究竟是哪里不好,她一时又说不上来,所以也不敢告诉小姐,只好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小姐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
柳寒烟没有答话,只默默的顺着小路一直往前走。她其实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只知道往前走,再往前走,继续往前走,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牵引着她,又仿佛前方有一个人正在等着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