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一过,天气立马凉爽了许多。晚饭后,大杨树底下又聚集好多的男女唠着闲嗑。郭大愣嘴里叼着烟袋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小字辈的赶紧让开石条上的位置让他坐下。喷水兽也凑了过来撅起喇叭嘴说:“愣哥,有好烟来一根,咱也尝尝。”郭大愣吹嘘着说:“有。但我不喜欢那个洋烟味,还是咱这老土烟好。”说着把手伸进衣服,在胳老窝处掏了半天,才从内兜里摸索出一包哈德门烟来说:“老少爷们,大家尝尝,洋烟并不好,呛人!拿去,给大家每人分一根。”一会儿,大杨树底下就冒起了洋烟的香味。当老李坤赶来时,那烟盒里仅剩下一根了,老李坤抢过来说:“你们这些土老帽,洋烟不是这个抽法,要这么抽。”说着他把那根香烟折成了几段,把一小段塞到烟袋锅子里,点上火吧嗒吧嗒地吞云吐雾了,大家一看全笑了。郭大愣说给我一段,我也尝尝。”老李坤把一段烟递给他说闹了半天,你还没有抽上一口,太吃亏了。都给你吧。”大家说笑了一阵。
尚玉生坐在中间的石板上说:“喷水兽,这几日不见,又到哪儿喷钱去了?有没有什么好消息带给我们。”喷水兽髙兴地站起来说尚保长,小民在这儿。”尚玉生说坐下,坐下!站起来个球,坐这儿说就行了。”喷水兽咳嗽了两声问有水吗?我喝一口,嗓子有点儿干。”站在一边的小泥鳅喊道有尿!你喝吗?”黄观书骂道李坤家的小泥鳅没有一点教养!长大也不是一个好东西。”井台一阵轱辘响,锦毛耗子就绞上一柳斗子水来,喊了一声井拔凉有了!快来喝!”喷水兽快步来到井边,头插到柳斗里边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凉水,右手把嘴巴一抹,说声“痛快!”回到大杨树底下,把嘴又做成一个喇叭儿开讲:“前后三五天,又让我喷回十五块现大洋。买卖牲畜,哪个集市离了我还真不行,你要买个驴儿马的,让我看一看你就少吃亏,袖筒子里的买卖,我得从中捞点。”老李坤说:“谁让你说这个,那是你的老本行,叫牲畜勾当。来点新的。”
喷水兽把烟口袋子还给了尚保长说:“不知你听说了没有?夏莲死的那天晚上,八路在曹屯打死了两个鬼子和一个翻译官。小柳树屯的陈开启,因为右小腿受了枪伤,第二天一早被鬼子给抓住了。”尚玉生说:“打死鬼子和翻译官的事我有所耳闻,陈开启被抓之事真还没有听说。”喷水兽说我也是刚听说的。陈开启被鬼子弄到兴城县聱备司令部,日本司令长官山本大佐亲自审问此案,把陈开启一顿棍子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遍体鱗伤,只得招供是他引来八路枪杀了皇军和翻译官的,还有两个同谋,一个是龙山屯的王武,一个是大杨树屯的尚三。王武第二天被逮住了,山本一看王武瘦骨嶙峋、干枯虚弱的怪样子,一瞧就是大烟鬼,破衣烂衫,一阵风就吹倒了,哪有八路军的样子。但是也不能放过,他向侍从摆了摆手说这个土八路,喂狗的有!‘下令扔进饿狗圈里。几个伪兵把个王武从警备司令部的大院子推搡出来,牵到城边的狗圈旁,扔进狗圈。那几只狼狗忽地冲了过来,围在王武的周围,一个一个虎视眈眈,恶狠狠地盯着王武。王武心里明白死定了,就等着那群狼狗撕开肚子,掏出心脏,咬断气管舔着鲜血。他伸直了身子躺在地上等死,那群狼狗在王武身边蹲了下来,耷拉着舌头滴答着涎水,又一个一个走过来在王武身上嗔了嗔走开了,不撕不咬。过了一会儿,王武爬了起来坐在一墙角里,闭上了眼睛。伪兵们都想看一看狼狗吃活人的惨状,可是狼狗一个也不动嘴。卫兵班长笑着说:‘天下之奇,无奇不有。王武和狼狗要么真有交情,要么也许嫌他没肉,嫌他太臭。’说着,伪兵们嬸笑着走了。王武在狼狗圈里是完好无损,晚上,王武爬出狗圈跑了。”尚玉生说那王武跑哪去了?”喷水兽说难说了。听说死在铁路边上一片髙粱地里了,也许是被野狼吃了。”黄观书气愤地说:“他妈的,我白丢了一百块大洋,死个球嘛。”尚润说别打岔!陈开启后来怎么样了?往下喷!”喷水兽笑笑说我还得喝口水再喷。”锦毛耗子说水我准备好了,就在这儿,喝吧。”不知啥时候,锦毛耗子给喷水兽端来一瓢水,在这儿准备着。喷水兽美美地喝了几口说要是酒就好了。陈开启的脑袋被鬼子割了下来,装在铁笼子里悬挂在兴城西城门上,城门边上还贴了一张布告说他通匪,勾结八路军打死两个皇军一个翻译等等。住在西门外的老乡可倒了霉了,城门上挂那么个死人头,怪碜人的,谁不害怕?天一黑,家家户户是早早关门,西门都没人敢走了。”尚三听到这里“哎哟”一声,直愣愣地站了起来说哎呀!也太悬了,我还真不知道来抓我的,你这么一说我现在才明白。就在逮王武的那天下午,我和锦毛耗子在东大河洗澡,从龙山屯来了一髙一矮两荷枪实弹的伪兵,走到河边脱掉鞋子挽起裤管准备过河,这时看见我们俩在河里洗澡,就凑了过来问:‘你们俩是那屯的?’我编着瞎话说:‘是龙山屯的。’高个的伪兵问:‘大杨树屯的人熟悉吧?’我说:‘太熟悉了,我能从东头数到西头。,矮个子伪兵问:‘尚玉生保长你们认识吗?,锦毛耗子说:‘都认识。你还问谁?’髙个子伪兵凑到我的跟前,嘴巴几乎贴在我的耳朵上小声说:“大杨树屯有一个叫尚三的你可认识?,我想了想是找我的麻烦,于是就说:‘认识,还特别熟悉,他一天吃几碗饭、拉几泡屎我都知道。长的和我差不多,髙个瘦脸小眼睛,老实厚道,无所作为,一个心眼,人称傻三。从脸上看与我是一模一样,有人戏称我们是孪生一对。可惜我是个瘸子。,我在水中拐了几下说:‘要不我带你们去找。’高个的伪兵说:‘走路都不方便,算球了,我们自己找去。’说着走了。锦毛耗子在后边髙喊:‘喂,他在装瘸子,能跑路,让他带路。’矮个子伪兵回过头来看了看,对着锦毛耗子瞧了瞧,大声说:‘坏小子,猴头巴脑的,再欺负瘸子,老子崩了你!’锦毛耗子心想真有情况,让我躲藏起来,他回去找他哥哥去了。那两个伪兵不大工夫就被喜顺给缴了械。闹了半天是真来抓我的。我真是傻三。”大家听了一阵大笑。尚玉生说谁敢再叫傻三,我就揍他!尚三还会用计呢,这是一般人办不到的,这叫急中生智。真要是叫伪兵逮了去,交给鬼子,你尚三也就玩了,这都是陈开启惹的祸。”尚玉贵用个草棍挖着烟袋锅子说:“陈开启之死太不值得”李坤把烟袋杆在空中划了一个圆说谁也跑不出这个圈,这叫轮回。老天注定了。
李坤刚说完,尚玉生把烟袋锅子在石板上敲得梆梆响,冷笑着说:“你那破玩艺再别瞎咧咧啦,让人听了恶心。男人们都回家去,让你们媳妇用大剪刀把那裤裆里边惹祸的东西剪了,没了人种,断了情根,少了麻烦。”一群女人一声地喊先剪你的!”尚保长忽地站了起来,双手捂着裤裆哈哈笑着说:“这帮老娘们,真要动手了,我得躲躲。”说着,笑着走了。
李坤嘴里叼着烟袋,胡乱地哼着小曲回家了。他刚一进屋发现家中还有客人,就打趣说:“贵客临门,你们怎么不早点叫我一声,让客人好等!”来人是郭喜顺,也客气地说刚来不大一会儿,这不,我正在与媛媛说着呢。二姑父,请到我们家去一趟,有要事相商。”李坤笑笑说在这儿说不就完了,我们家大事小事都是你二姑说了算,媛媛都比我官大,她们是连长、排长,我连个小班长也算不上。”媛媛妈说:“喜顺给你说正经事,你老是没个正形,快点去吧,喜顺等了你老半天了。”媛援说咱就走吧,快点回来好睡觉。”
一会儿,李坤和媛媛就来到喜顺家,郭大愣和锦毛耗子、警卫员在房间里点着灯等着他们。郭大愣见了李坤说我就知道你这个人磨蹭,没紧没慢。快坐到炕里边来吧,媛媛也上炕。”喜顺把香烟分别递给李坤和郭大愣一支点上火,老哥俩细细品味着抽了起来。喜顺顺手抽出一支自己点上,警卫员赶快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水。警卫员把锦毛耗子捣了一把说走!咱俩当警卫去!”锦毛耗子翻着白眼说警卫什么?我们家还用警卫。”喜顺说我的好弟弟,出去一会儿吧。”警卫员拉着锦毛耗子跑了。屋里仅剩四人,喜顺小声说:“今天晚上咱们开个小会,与各位商量一件事儿。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已在内蒙古热河一带建立了农村革命根据地,搞得红红火火,有些地方小日本鬼子也吓得不敢去了。咱们这里离兴城县比较近,又在京沈铁路边上,鬼子看得比较牢,八路军行动起来也不方便。我这次回来是准备在我的家乡建立一个联络站,人要靠得住,品质要好,要住在村子一头出入方便。因此,就想到了二姑父家了。”李坤有些紧张地问:“要打仗啊?叫我干什么?”喜顺平静地说:“你老人家不要害怕,就是有些过路的商人,到你家吃个饭或住宿,你就收他们饭钱。说开了,这些人都是共产党的干部,从关里派往关东去打鬼子的。”李坤吃惊地说为啥不坐火车?”喜顺说火车上鬼子检查严格,不好隐蔽。这也是组织决定,我们不好多问。就这事,看二姑父同意否?”媛媛说:“行!我们家房子多,吃饭也没问题,我们家人多,再多两三个人也不显眼,又是街东头,来去方便。”老李坤思量了半天说排长都说行,那就行呗!不过,回去我给她妈说说,看行不行。”媛媛笑笑说广我妈早就说行了。”喜顺说就是来几个商人,住宿吃点饭,像开店一样,有时雇个大车送送完事,你还可以挣几个钱。办好了,你就为民族解放事业立了大功,还可以申请加人共产党。”老李坤一听要他加人共产党,立马头上就冒出了冷汗,支吾着说玩笑!玩笑!这顶红帽子我这小人物可戴不起。玩笑归玩笑,我这七斤多重的脑袋还得留着,给孩子们挣饭吃!要是郭大愣搞出一个什么党来,我老李坤也不参加。”郭大愣气愤地说熊包!软蛋!没有出息!像你这样的货,共产党也不会要你,还把自己当成香饽饽。”李坤反驳说像你这样的人共产党也不要,杀生害命。不过,你可杀了几个日本鬼子,还抢了鬼子的枪,也算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英雄。我问你,郭大愣,你藏那么多枪干什么?还不交给喜顺带走,留着吓唬我们。”郭大愣笑笑说一半人话一半鬼话,来!再抽根烟吧。”说着,郭大愣递给了李坤一根烟点上火,也给自己嘴上插了一根说:“我说李老二,我留着枪干球,这次都交喜顺带走,打鬼子去,我看鬼子也折腾不了多长时间。喂!老李坤,我给你看了的那张图,你还记得吗?我交给喜顺了,那老席头挺有意思,死后还给后人留下一头雾水。”喜顺说我已经向上级首长作了汇报,几次派人到古家沟秘密寻找,都没有解开这个继,也没有找着个门儿。我爷爷老得迷迷糊糊、痴痴呆呆,一天老是自言自语,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根据图纸判断,要能发现工事进口,这个谜就破了,这里存放着大量的武器弹药和鬼子的死尸。古家沟是山髙林密,沟壑纵横。席老大给人一个扑朔迷离的未知数,他也是考虑怕被鬼子搞了去。媛媛十分聪明,来帮助解开这个谜吧。”媛媛笑笑说大哥,这可真有点难啦,你们都没有搞清楚,咱这小小的老百姓能懂个啥。”这时锦毛耗子从外边跑进来说哎呀!外边有情况,你们快出去看看!我可坚持不住了。”说着爬上炕来,拉过一个枕头把头放在枕头上,一小会儿就睡着了。郭大愣说这事就定了。李坤,有事找我就行了,喜顺明早就走了。”喜顺把李坤和媛媛送出大门,媛媛说:“大哥多加保重,下次回来把润春也带回来,我们好想她呀!”喜顺说一定!再见。”
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家家都有采摘酸枣的习惯。这种小酸枣树生长在荒山野岭、沟岔、崖边,枣树不髙,枝条有刺,那酸枣鲜红而圆,甘甜如蜜。皮厚核小,吃起来满口清香。以少年为主,肘部挎着小筐,结帮成伙,上山去采摘。走南山,串北山,到处都可以看见红男绿女采摘酸枣的热闹场面,你喊他和,那真是:青山碧绿酸枣甜,秀手灵巧指不闲。双指紧夹鲜红果,刺扎纤指嘴里含。野花开得千样色,酸枣个个红艳艳。可见山涧常流水,崖髙有枣也要攀。男欢女乐祥云处,夕阳伴着笑声还。
早晨,锦毛耗子找到小泥鳅说这几天采酸枣的人可多啦,近的地方都被人采光了,赶紧走吧,再不采就没了。”小泥鳅说现在就去?”锦毛耗子说吃了早饭就走,咱走远点。”小泥嫩说就咱两个走远了别让狼给吃了。”锦毛耗子说问问媛媛姐去不去,多叫几个人也好照应。”刚说到这儿,刘志成走进了院子说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干什么?是不是又要弄出点狼狈为奸的事来。”小泥鳅说志成哥,你又充什么大尾巴狼,狼就是狼,还披什么围巾,唬我们呀。”刘志成冷笑着说:“两个白痴丨连个狼狈为奸都不知道,可怜虫。好好上学念书吧,我告诉你们,站那听着:狼和狈是同类的野兽,狈的前腿极短,行走时狈要趴在狼的背上,没有狼,狈就没法行动,狼和狈经常合谋吃人和牲畜,这就是狼狈为奸!记住了吧?”小泥鳅骂道屁呀!唬我们小孩,就你有知识。我们也知道那是非洲大袋鼠,前腿短,后腿老长,有驴那么大,要是趴在狼考上准得压死。大袋鼠一蹄子就可以把狼踢死,厉害着呢。咱这里有一种前腿短的叫跳跳,是和兔子同类的,兔子妈生了十只小兔子,其中就有一只是跳跳,你懂吗?兔子敢趴到狼的背上吗?
狼,甜大玛玛就是日本的狈,甜大玛玛趴在你的屁股上干坏事,两个人是合伙吃中国人的野兽。”刘志成骂道两个混蛋狗崽子,再敢胡说,我揍你!”锦毛耗子和小泥揪两人也齐声喊狗崽子,再敢胡说,我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