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僵持着,僵持着。忽然之间哗啦一声,那扇朱红兽环的大门,被人从里边推开,一个淡施脂粉,轻红水袖的年轻女子,正要从门里出来,突然看到门外黑压压的一片人,吓得急忙掩住口,差点惊叫出声。
见这女子出来,门外的男人齐声高叫了起来:小毛子,我想死你了……
这个风姿绰约的美女子,就是张勋的最爱,小毛子王克琴了。张勋对她的专宠与疼爱,尽人皆知。若非是军机大臣徐世昌秘密来到南京,拐走张勋,张勋是决计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如此之多的男人的。
哇呀呀呀……众人不顾一切的,向着小毛子冲了过来。
只听轰的一声,人太多,向前冲的时候相互拥挤碰撞,再加上挤在后面的人不甘心,伸手揪住冲在前面的人,导致前面的人身体失去平衡,扑通栽倒在地,后面的人持续拥上,又被前面的人拌倒。现场一片混乱,无以言述。
被摔倒的人拼命的想爬起来,同时破口大骂:老子出生入死,提着脑袋干革命,图的是什么?不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吗?你们谁他妈的敢跟老子抢,老子就革你们这群王八蛋的命!
余者反唇相讥:你算个卵子?老子才是为革命立下大功的人,现在老子不为名不为利,不做官不要钱,就要眼前这个女人,谁敢拦老子,老子就跟他拼命!
拼命就拼命,谁他妈的怕谁?
不怕你过来啊!
过来就过来……哎哟,你他妈的想溜过去占便宜,甭想!
有人要打架,有人想趁机冲到小毛子身边,结果大家揪扯成一团,开始时还都打主意甩开众人,冲过去抱住小毛子,后来人越挤越多,就都死了心,只是死死的揪住别人,不许别人碰到小毛子。
幸运的是,现场人太多,如果人数较少的话,肯定会打起来,甚至有可能相互开枪。可是太多的人都在打小毛子的主意,这让人人都感受到一种危险——不管谁碰到小毛子,肯定是犯了众怒,被大家合伙打死,那是肯定的。
局面僵持不下,人人都认为自己革命劳苦功高,都认为自己应该得到小毛子,而且谁也不肯退让。
怎么办呢?
后面的人冲不上来,反倒保持了极度的冷静:都他妈别吵了,这事交给徐总司令来决定。徐总司令说这个女人该给谁,她就归谁!
有此一言,众人遂吵吵嚷嚷,押着小毛子,并相互防范着别人,谁也不许碰到小毛子,来到了徐绍桢的指挥所。
徐总司令,你说吧,这个女人,应该不应该归老子?
(10)美女大战革命党
看到大家争夺小毛子,徐绍桢傻眼了:弟兄们,别吵,也别闹……这个这个女人吗,南京城里漂亮的女孩子有许多啊,再说她又是张勋的女人,我说你们这是何苦呢。
众人齐声道: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女人再多,小毛子只有一个,我们为了革命流血牺牲,不图名不图利,就图这个小毛子。
徐绍桢摇头:弟兄们,咱们这是革命,革命……好象不应该抢女人吧?你们不要这样没出息,会让人家笑话的。
众人顿起疑心:姓徐的,莫非你是想独占小毛子?
徐绍桢大急:我?独占小毛子?决无这种想法,我徐绍桢光明磊落,唯天可表,要不要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们看看,要不要啊?
众人:姓徐的,既然你没有独占之心,为何不肯说出她应该归谁?这也很简单吗,谁在攻打南京城中立功最大,这女人就归谁,这你还办不来吗?
饶是徐绍桢再傻,也知道论功行赏,是世界上最最麻烦的事情,不管你怎么分配,总会有人认为不公。可眼下这情形,又逃避不过,情急之下,他灵机一动:论功行赏,倒也罢了,只是小毛子涉及到敌眷,本司令不敢擅专,我看,这事向沪大都督报告一下吧。
徐绍桢把事情推到上海陈其美那里去了。
陈其美接到报告,知道事关重大,立即召开了军政府会议。会议决定:马上征用材料,聘用巧匠,赶制一只玻璃笼子,四面透光,六面透风,把小毛子王克琴押来,剥了衣服关进笼子里,由革命军押到上海最热闹的场所,出售门票公开展览。门票价位定于男人五毛,小孩半价,女生免费。
会议同时决定,展览小毛子的门票收入,归上海军政府统一管理,以资革命费用。
应该说,陈其美这个方案,正确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试想,那么多的男人争夺小毛子,给谁不给谁,都说不过去,闹不好还会引发革命党内部的流血冲突。而陈其美这一招,小毛子谁也不给,公开展览,就避免了党人流血冲突的可能。而且公开展览必然是收入不菲,又增收了革命财源,何乐不为呢?
可是这么好的方案,却被宋教仁给阻止了。
玻璃笼子都快做好了,宋教仁才知道这事,当时他冲陈其美大吼大叫:老陈,你他妈的脑子进水了?咱们是在革命,是在为汉民族请命。你居然想到把个女人关在玻璃笼子里公开展览,这要是传出去,这让咱们革命党,以后还怎么混?
陈其美翻了个好大的白眼:怕什么,谁敢说三道四,老子拿炸弹丢他……
这条决议,就这样算了。
此后小毛子就被关了徐绍桢的指挥所,每天从容淡定,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发现胭脂没了,就命令卫兵:去告诉徐总司令,让他去给我买胭脂。卫兵真的去了:报告总司令,小毛子让你去替她买胭脂。
有没有搞错?徐绍桢气得鼻头歪掉:这女人拿老子当什么了,不理她!
可是小毛子却不是好惹的,发现徐绍桢竟然不听话,遂放声大哭,哭得呜呜咽咽,愁天感地,听得卫兵们人人感伤,个个脸上带泪。徐绍桢被她哭得也是眼泪汪汪,实在受不了,只好悄悄命人把胭脂买来。
然后小毛子又命令卫兵:去,让徐总司令替我买文胸来,要B罩杯的。
徐绍桢:老子不去……那边小毛子的呜咽之声,已经温柔的响了起来。
总之,小毛子吃定了徐绍桢,不听她的话,她就哭,逼得徐绍桢,连哭都哭不出声来。
这时候众人又蠢蠢欲动,想占有小毛子。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徐绍桢已经想到了解决问题的法子。
他把大家叫来,说道:小毛子者,妇人也。圣人有言,子曾经曰,据之不祥,占之不吉。你们看张勋,挺厉害的人物,就是因为摊上这么个女人,霉运当头啊。所以呢,为了革命,我决定派人将小毛子,再给张勋送去,让这厮继续倒霉。我说你们诸位,应该不会反对让张勋倒霉吧?
众人一时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徐绍桢已经命人将小毛子送走。
快走吧,真的受不了了,再听她呜呜哭下去,会崩溃的。
(11)反差才是历史
美女小毛子总算是送走了,徐绍桢长松了一口气,可是浙军的领队朱瑞,却陷入苦恼之中。
起因是浙军支队长葛敬恩,他早在浙军起事光复杭州之前,就每天拿笔记录,把浙军所有的表现全都记录了下来。这时候朱瑞闲着没事,拿过葛敬恩的笔录一看,登时就急了,立即把葛敬恩叫了过来。
朱瑞:小葛,你这人是怎么回事,看看你写的都是些什么玩艺儿?
葛敬恩:……我写的都是事实啊。
朱瑞:我没说你写的不是事实。小葛啊,你要知道,我们这是革命,革命吗,是不是?就是要坚持正面宣传,要以辉煌的形象,来感染人,要以伟大的历程,来鼓舞人。可是你看看你写的这些,如果别人知道我们浙军表现如此差劲,这让咱们革命党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葛敬恩:革命原本就是艰苦卓绝,什么叫艰苦卓绝?你看看我们自己的表现就知道了,我们都是凡夫俗子,却要从事革命这么伟大的事业。伟大的历史,与渺小的个人,构成了反差,这种反差才是历史本身啊。
朱瑞:瞎掰,革命是宏大的叙事诗,所以革命者必然也是伟大的。这么伟大的革命者,看让你给写成什么了。
葛敬恩:什么叫伟大?就是平凡人做不平凡的事,这才是伟大。我就是要写出平凡人在做不平凡事时的艰辛,这有错吗。
朱瑞:……那你也不能把人写得,还不如咱们养的那条狗啊。
葛敬恩:要不,我把咱们的宠物犬少用点笔墨,给你多用点笔墨,少写狗狗,多写人。
朱瑞:算了,你这笔录留在我这里,我找几个有文化的,替你修改一下。
后来朱瑞果然找了人来重写,写完了之后弄了点钱,刊印出来,发给浙军人手一册。话说浙军将士们看了之后都很激动,问朱瑞:朱支队长,这支军队好好能打啊,是哪支军队啊?
朱瑞答:……就是咱们浙军。
士兵们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哈哈大笑,把那本书扔得到处都是。
葛敬恩负气,就去找朱瑞要原稿。可是朱瑞说:我们刊印的就是你的原稿,虽然细节上有些差异,但大事件上是没有错误的,至少,咱们浙军攻克了南京,这你不能否认吧?
葛敬恩当然无法否认,就抱着那条黑底白花青鼻头的狗儿,去找光复会女杰尹锐志,尹维俊说理。
(12)战地情话分外香
就在小毛子大闹徐绍桢的时候,光复会女杰尹锐志,尹维俊无所事事。这时候松江府革命党人平智初,杨哲商找来了,说:锐志啊,我们有个要求,想请你和我们去上海租界,秘密研制炸弹。
尹锐志很是纳闷:南京都光复了,这时候再研制炸弹,还有意义吗?
平智初,杨哲商:有意义,当然有意义!
尹锐志:……有什么意义?
到底有什么意义,平智初,杨哲商没说清楚,但他们生拉硬拽,更是把尹锐志拖走了。
尹锐志被这俩人拖到上海法租界霞飞路一幢别墅的三楼上,关上门窗悄悄的制造起炸弹来。造了整整一个白天,尹锐志就先睡下了,平智初和杨哲商两人继续研制。可正当尹锐志熟睡之际,突然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门窗俱碎,屋顶掀翻,平智初被炸得手脚流血,最惨的是杨哲商,整个人已经炸得乌有,只剩下一个胃仍然在蠕动。尹锐志被炸弹掀起的弹片击中头部,削去了一层头皮。
惊骇之下,尹锐志跳下三楼,赤足狂奔。法国巡捕吹响警笛,在她后面穷追不舍,逮到后先送她去广慈医院疗伤,然后拖回到巡捕房关了起来。
有人将这事报告给了沪大都督陈其美,陈其美摇头叹息,命人送了5000元到租界,用以赔偿炸烂的房屋。而法租界最终没有起诉尹锐志,开释了她。
霞飞路一声巨响,夜幕下神色栖惶,赤足飞奔的年轻女孩尹锐志,构成了光复会消散的最后一幕。
革命后留下的满地凄冷。
尹锐志伤好之后,就和妹妹尹维俊一起,去找浙军的葛敬恩聊天,这时候葛敬恩正抱着那条黑底白花青鼻头的狗,和同属光复会的周亚卫,裘绍三人在一起,也正郁闷无事,见尹氏姐妹来到,俱各大喜。
此后几人在一起回顾光复会的激荡风云,越聊诸人越是亲近,没过多久,姐姐尹锐志嫁给了周亚卫,而裘绍则娶了妹妹尹维俊。
光棍葛敬恩,抱着那条黑底白花青鼻头的肥胖狗,见证了这两场神圣的婚礼。
诗云:
南京城下乌龙军,被人拐卖是张勋。
男儿重情泪纷纷,只因遇到王克琴。
美女展销招术昏,煞尽风景宋教仁。
要买胭脂和香粉,活活愁死徐绍桢。
话说联军攻下南京城,正自纷乱一团,茫无头绪,这时候却突然接到电报,言称北洋冯国璋正挥师渡江,武昌危殆,中华民国军政府大都督胖子黎,命令各省民军,速速往援,保卫革命圣地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