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仔急了:怎么就不可能,他们已经向我们打了枪,当然也会对我们开炮。
教官:你们不要急,也别吵成这样子。
学生仔们如何能不急,齐声大叫起来:教官,发子弹给我们吧,凭什么他们冲我们开枪开炮,我们却只能挨打?
教官道:子弹……咱们是学校,没有多少子弹的。你们总应该知道,以前你们打靶射击的时候,也没子弹,是让你们用嘴发出砰砰的声音,假装有子弹。
这时候学生仔们齐齐的高叫道:发子弹,发子弹,发子弹……
教官:真的没子弹可发……
学生仔:发子弹!发子弹!发子弹……
教官:没有子弹……
学生仔:发子弹,发子弹,没有子弹也要发……
教官:你看你们这些孩子,没有子弹怎么个发法?
学生仔:发子弹,发子弹,谁发给我们子弹我们就跟谁打!
这时候学校里的革命党人李抱冰站了出来: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你们要是信得过我李抱冰的话,我保证你们人人都有子弹。只要你们各队派代表跟我出去,找外边的革命党接洽,答应和他们一起干,他们肯定会发子弹给我们,也就不会向咱们开炮了。
霎时间学生仔们全都兴奋了起来,齐声嚷道:谁给谁我们发子弹,我们就跟谁干,教官,教官呢,教官哪里去了?
原来教官眼见情势失控,都趁黑悄悄溜走了。失去管束的学生仔们亢奋无比,便在操场上推举了李抱冰为总领队,派了一名代表出去,找革命党联络。告诉革命党说陆军第三中学的学生愿意跟革命党干,千万不要拿炮轰我们。
(7)血腥大杀戮
楚望台上一声枪响,给湖北送来了革命和暴乱。原本是被各标营长官看管得死死的党人们,全都趁此机会冲了出来,星夜赶往楚望台,与熊秉坤会合。
黑夜中一团团,一簇簇,一队队,全都是摸黑往楚望台方向赶路的革命党。
先来的是第三十标的一百多名兄弟,紧接着,革命党中最孚人望的蔡济民,也带着一百多人赶来了——此后的革命党人,将把今夜革命成功的因由,归于蔡济民本人在场,但实际上,革命家蔡老兄,是被最不乐意革命的吴兆麟乱枪打出来的。
测绘学堂的学生,也来了一百多人。
起义军的人数,成百成百的直线飙升。
吴兆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知道,从现在起,起义才算是进入了正式阶段,而这就意味着:
残酷的杀戮与流血。
武昌城中,各学校都派出代表,去楚望台上领取子弹,陆军第三中学的徐启明,也在这些代表之中,据他描述一路所见:
……这年我才十八九岁,对革命向往已久,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但目睹第八镇起义兵士嗜杀旗人老弱妇孺,又不禁触目惊心。我亲眼看到一个老者从屋里被拖出来,一个兵士一刀刺过去。不少旗人住在楚望台旁边,死尸很多,水沟里都是血。我们过去说:不好杀小孩子。那些兵士说:那是旗人。我们说:革命不能随便杀人。他们只回答: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可见这种以民族仇恨为号招的口号已深入一般汉人之心,一旦起事,愤而报复……
旗人老幼遭屠,这事要怪满清落后的兵制。虽然满清在荣禄铁良等人的坚持下,不惜血本打造新军。但又因为害怕新军起事,就调旗兵镇守新军,而这些旗兵,却仍然沿用的是旧时的老体制,就连营房的布置,都是以家庭为单位,旗兵们调防之后拖家携眷,老老少少全都住在兵营里,就连孩子都是出生在兵营里。
满清的旗兵,是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利益阶层,男人当了旗兵,不止是领自己一份粮,自己领到的叫男粮,老婆也要领一份,称女粮,孩子还有一份……这些特殊利益阶层,说起来也不过是下层的普通民众,可是革命风潮起处,旗兵首当其冲,沦为了头一桩祭品。
旗兵手里有枪有炮,可是他们的女人孩子,却是赤手空拳,尤其是那些老弱妇孺,更成为革命的重点清除目标。
老幼妇孺杀光了,接着要杀的,就是四散而逃的旗兵。
要尽杀旗人,首先必须要攻下督署,那里是第三十标旗兵的大本营。就在吴兆麟排兵布将的时候,山下一个坏消息传来:
右路军邝名功,蔡济民合攻督署失利,已经退回津水闸布防待命。
听到这个消息,吴兆麟怒不可竭,立即下令:邝功名阵前失机,按律当斩。
取其头颅来见。
吴兆麟终究是个明白人,邝功名、蔡济民双双失利,他只下令杀军官邝功名,却不敢杀党人蔡济民,说到底,革命党真的不好惹啊。
(8)暗夜黑枪糊涂仗
事实上,武昌首义之夜战,吴兆麟不唯是不敢杀蔡济民,连邝功名最终也“经同人缓颊得免”,意思是说,三军将士一起替邝功名求情,所以吴兆麟也就就坡下驴,权且寄邝功名的头颅在他的脖子上。说到底,吴兆麟也不是跟老邝有什么血海深仇,非要杀他不可,只不过兵行如火,律令如山,战事进展到这一步,每个人做事都已经由不得自己。
而邝功名、蔡济民攻打督署失利,也是事出有因,低估了督署的防范之严密。当时邝功名,蔡济民率众攻取督署后院,而督署为了自身的安全,早已调了兵力,埋伏于都司巷。邝功名,蔡济民二人不知,仍然是按了原来的布署,先派几名兵士在前面侦察前进,大队人马尾随其后,不提防转过都司巷,就遭受到了前方猛烈的机关枪扫射。
在当时,机关枪是比火炮更吓人的武器,机关枪扫射起来,子弹密集如雨不说,还不象火炮那样运作不灵便。再加上夜黑无法视物,前方机关枪一突突,邝功名蔡济名二人,根本就无法前进一步。
不能前进,那就后退好了。
可临战这种事,一旦不能前进,往往是连后退都不可得。邝功名和蔡济民只顾后退,心神错乱,竟然失察于防范,两支小部队堪堪退到恤孤巷时,巷中突然枪声大起,弹雨横飞,当场将两支小部队切断,不知道有多少人当场战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平安逃回,就连设伏于恤孤巷的敌人是谁,都没有弄清楚过。
总之,暗夜黑枪,打的就是糊涂仗。
眼见得两军失利,吴兆麟不慌不忙,下达了一道吓人的命令:
火攻!
烧街!
此令一下,霎时间从王府口到都司巷,从水陆街进大龙巷至小菜场,从保安门正街至望山门正街到东辕门,三路同时火起。熊熊的烈焰,将个可怜巴巴的督署衙门笼罩在黑烟之中。
三路熊熊大火,向着督署席卷而来,当时总督瑞瀓惊呆了,心说这革命党人也太凶了,你打不过就快点投降吗,投降了还不误明天早晨开饭,你说大半夜的你放什么火呢,还让不让人家消停了?
就是不让你消停!
此时起义军这边,又来了强援,吴兆麟摩拳擦掌,发誓一定要拿下督署。
(9)横竖只是听个响
熊秉坤的脑子里,有一个严重的炮队情节。
因为按照共进会与文学社最早发布的作战计划,是由南湖炮队首先发难,然后四面开炮,八面开花,督促各标营响应。可没想到南湖炮队始终是悄无声息,逼得熊秉坤他老人家赤膊上阵,以痰盂马桶大阵杀出兵营,率先赶到了楚望台。但南湖炮队始终未响炮,这事让熊秉坤耿耿于怀。
所以熊秉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党人金兆龙,带人出城去接应南湖炮队。
话说金兆龙率人来到了城门下,发现城门紧闭,一只长一尺,重达三斤的巨大铁锁,将城门牢牢的封住。再看四周,守城的兵士却一个也无,全都是不想卷入这场没名目的战火之中,早早逃之夭夭了。
于是金兆龙用双手扣住大锁,用力往怀中一带,就听哗啦啦一声,那坚俞金石的大铁锁,竟然让金兆龙掰成了几块,这怪事连金兆龙自己都吓了一跳。
城门开了,金兆龙率众出城。却不想统制张彪虽然军事能力差差,但人家好歹当了多年的领导,而且他又知道党人起事的全部计划,早就料定起事者会出城联络南湖炮队,所以早早的打电话,通知第三十二标标统孙国安,命他事先派人在路上堵截。
孙国安接到电话之后,一个立正,报告首长,保证完成任务。摞下电话后,一琢磨,这大半夜的,兄弟们都已经睡下了,派谁去呢?派谁去谁有意见。有了,就派队官楚英去好了。
难道楚英就没有意见了吗?
他不能有意见,因为他是旗人,人家革命党反清复明,要杀的就是旗人。所以这事派楚英最合适不过的了。
于是大半夜的,楚英只好揉着惺惺睡眼,带着两队兄弟于要道上布置,可是他心中也上火啊。你说这大半夜的,不说上炕睡觉,却跑来这荒山野岭来堵革命党。凭什么别人都躺在舒服的被窝里呼呼大睡,让我来遭这罪啊?噢,就因为我是旗人?我是旗人怎么了?这武昌城里的旗人又不止我一个,凭什么让我来啊?
再说这革命党精神头也大,半夜里不睡觉还要革命,感情是部队里过的日子太舒服了……正想着,前方金兆龙的小分队已经出现,双方喊话:喂,干啥的?你是干啥的?管我是干啥的,你先说你是干啥的?你不说你是干啥的,我就不说我是干啥的……短促的喊话过后,双方就交上了火。打了一会儿,士兵报告:报告队官,咱们打不过人家。
为啥打不过?楚英心里上火,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