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起义定于1907年2月19日,这次起义堪称一次尽善尽美的策划,起义的攻击目标是潮州府城。黄冈,浮山埠及揭阳方面的三合会共同发动,兵分三路,此外各交通要道均有兄弟埋伏,连揭阳炮台都考虑在内了。
然而,临到起义的夜晚,却突然出了一桩怪事。
那一夜,天气无缘无故的突然大变,就好似猪八戒突然下了凡,倏忽之间风雷大作,风雨交加,天色黑得好似锅底,面对面站在一起的人,居然看不到对方的人影……揭阳一路的兄弟,在杀奔潮州府城的途中越走人越少,大半兄弟全都迷了路,黄冈这边更惨,由于夜色过黑,许雪秋摸扒滚打找了半夜,也没有找到集合的地点……
当时许雪秋火气就大了,这叫什么事啊,今天这个义不起了,大家统统解散……
生气的许雪秋带着黑龙会的两名兄弟萱野长知、池享吉气呼呼的去了香港,拍电报向孙文请示。却不料许雪秋前脚一走,后面兄弟们自己干起来了,而且很快就攻破了黄冈协署……
(5)反清复明孙中山
却说那一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众兄弟尽皆迷失在起义的途中,搞得起义泡了汤,但起义的风声却早已嚷得尽人皆知。于是清巡防营候补千总蔡河宗扬言,要对三合会的秘密机关“泰兴号”进行一次审计大检查。
听到这个消息,众兄弟大喜,立即调兵遣将,凑足了几百人,埋伏在外浮山的路上,准备给蔡河宗一个教训。
那一日几百兄弟埋伏在路边,从早埋伏到晚,饿得饥肠辘辘两眼昏花,也未见到一个清兵的影子,无奈之下返回,想吃点东西,却不料回来之后大惊,只见泰兴号门倒墙塌,空无一人,留在这里的几名兄弟却一个也不见了,现场只有一片打斗后的痕迹。
众兄弟急忙四下里一打听,才知道蔡河宗那厮早就带着清兵来过了,而且已经将留守的三合会兄弟逮去协助调查了。蔡河宗这厮之所以来无影去无踪,说穿了也没什么奇怪的,只不过他是乘船走的水路而已。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兄弟们在陆路上埋伏,你却故意走水路,存心耍三合会的兄弟们玩是不是?
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时余丑就火了,丢他老母,欺负人欺负到这种程度,这蔡河宗真是太不象话了,大家马上动手,立即强攻黄冈协署,救出被掳走的兄弟们。
正所谓一呼百应,霎时间千余名三合会兄弟聚于黄冈三里之外的乱坟岗上,每人身上挂一条白布,上印鹰球徽号,然后众兄弟齐声宣誓,余丑并宣布军法十九条,然后兵分四路,杀向黄冈城。
正杀之间,那缺德的老天又来捣乱,只听一声惊雷,泪飞顿作倾盆雨,三合会的兄弟全都傻了眼,丢下枪便走。
三合会兄弟生死不惧,却为什么一见大雨就魂飞胆破呢?
原因简单,三合会的兄弟们使用的武器,全都是自己在家里制造的火铳,这种火铳杀伤力强于拳头,而且还有一个拳头比不了的音响功能,可被雨水一淋,火铳的战斗力一下子就降到拳头以下,这让兄弟们如何受得了?
危急时刻,黄冈城中突然火光大起,霎时间情势扭转。
这把火,却是三合会大佬陈涌波放的,他眼见天降大雨,摧毁了兄弟们的战斗力,情急之下索性一把火烧掉了一座祠堂,火光起处,城中的守军顿时心寒胆裂,再不复此前的凶悍。
熊熊的火光之中,陈涌波大步向前,喝斥守军,要求面见候补千总蔡河宗。
蔡河宗下令,让陈涌波进去。
陈涌波单找蔡河宗,那是有缘故的。一来蔡河宗此人与三合会兄弟多有往来,有点宋江未上梁山之前的意思,再者蔡河宗此人能力非凡,可怜见的在清兵这边混了好久,才堪堪混队上“候补千总”,最多不过是个副股级干部,这对蔡河宗来说委实是件丢人现眼的事情……
晓以大义,动之以理。
这边革命成功后,还有太多的大都督的职位可供蔡河宗挑挑捡捡,你说这蔡河宗会跟自己过不去吗?
于是蔡河宗火线加入革命党,掉转枪口,冲入协署,擒杀司官巡抚王绳武,守城把总许登科,并俘虏了黄冈同知谢兰馨,都司隆熙等。
革命军大获全胜!
胜了归胜了,但由于三合会的兄弟们文化水平不是太高,不晓得孙文是干什么的,以为孙文定然是反清复明的好汉,就发布公告,署名“大明军政都督府孙”,并历史上首次竖起了孙文设计的青天白日旗。
(6)失踪者之谜
正在香港拍电报的许雪秋,从报纸上看到黄冈的兄弟们已经干了起来,登时就急了,他带了四个人飞快的往回赶。
哪四个人?
汪精卫,胡汉民,以及黑龙会的萱野长知、池享吉——仍然是汪精卫最拿手的维持会式的组合。
许雪秋五人匆匆赶路,三合会的兄弟们兵分五路,也在匆匆向并洲进军,本打算是打清兵一个冷不防,可是清兵却早有防备,三合会反倒差点中了清兵的埋伏,激烈交战过后,三合会阵亡二十多名兄弟,被迫撤走。
清军衔尾而追,而且从海面上包抄,迫得起义军一步步又退回黄冈。正在往土造火铳里填装炸药,那该杀的老天爷又来捣乱,大雨倾盆,彻底解除了三合会的战斗力。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宣布解散。
此后诸兄弟有钱的都逃到了海外,没钱的就比较惨,只能分撤到福建乌山踞守,这次起义就这么结束了。等到许雪秋带汪精卫及日本人赶到,一切都晚了。
这次起义搞得许雪秋两头乱跑,说起来实在是很惨,但更惨的还是七女湖那边。
实际上,如果不是老天夜一个劲的捣蛋,搞得黄冈三合会兄弟万般无奈的话,只要能够再坚持六天,黄冈就能够和七女湖这边联成片了。
七女湖这边的起事,说起来极尽离奇,不可思议,充满了难解之谜。
说到七女湖,就要从庚子年间孙文于惠州的二次起事说起了,那一次起事的总指挥是兴中会的郑士良,他的助手是邓子瑜,先锋官叫黄耀汉,起事时日本志士山田良政被杀,成为中国共和革命牺牲的第一个日本人。
惠州起事失败后,郑士良、邓子瑜及黄耀汉三人都逃去了香港,那郑士良却被人毒死,凶手不知何许人也。而邓子瑜和黄耀汉两人,则分别在新加坡开了一家旅馆,从此成为了旅游业大享,进阶到了成功人士行列。
1907年初,孙文密召旅店旅店业大享邓子瑜及黄耀汉,两人去了之后,只见孙文身边坐有一彪形大汉,龙威虎猛,声势骇人。
孙文向邓子瑜和黄耀汉介绍说,这名大汉,乃江湖中成名大哥,姓余,名绍卿是也,余大哥在江湖上端的有名望,说是一言九鼎,也不为过。现今孙文命令,由余大哥领队,带邓子喻和黄耀汉两人经由香港潜入惠州,再行举事。
于是余大哥带着邓子瑜和黄耀汉去了香港,刚刚到地方,就被香港警察盯上了,黄耀汉就掉头回新加坡去了,还是开旅馆安全。
现在只剩下俩人,于是余绍卿大哥命邓子瑜在香港等信,余绍卿只身进入内陆,此一去,便如泥牛入海,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大哥余绍卿失踪,与他同时失踪的,还有这次起事的活动经费。
可想而知邓子瑜是何等的郁闷,大哥失踪了,钱也没了,就只好打报告,继续朝同盟会驻香港分会的负责人冯自由要。算计时间,邓子瑜打报告要钱的时候,许雪秋应该也在冯自由那里拍电报满世界找孙文呢,这两人相互之间就没有搭句话吗?
估计是没顾上,邓子瑜这边一口气找到了三个兄弟,这兄弟三人的名字也出奇的标准一致:陈纯,林旺,孙稳……瞧瞧这名字,也太整齐了吧?
邓子瑜派了陈、林、孙兄弟仨人去干活,这兄弟三人活干得让人吃惊。
纠合了二三百人,一举占领了七女湖镇,并夺得该镇巡防营的械弹。
三日而后,克泰尾,杨村,三达,攻占杨村西南,夺得博罗东北,转而向南,横行于归善之东。
清军四个营,对此莫可奈何。
五月初八日,大败清军于八子爷。
然后众位兄弟就回来了,因为弹药打光了。
回来之后,起义将领们被安置在屯门青山农场,做了幸福的园艺工。
三年而后,邓子瑜途经惠州,被清廷发现,要求引渡,同盟会花钱请律师辩护,无效,终被押解给清吏杀之。
七女湖之役,打得如此漂亮,按说应该有些战报描述一下战况细节才对。
但是没有。
我们得到的细节在东京——东京同盟会的兄弟们,打起来了!
(7)孙文的身价
第一场架,是从升起在黄冈那面青天白日旗开始的。
同盟会要搞形象设计,就得先行设计一个LOGE,搞出一面富中国特色的旗帜来,黄兴对这面旗考虑了太久太久,他的梦想就是弄出一面井字旗,以示恢复汉制之意,但是孙文却对他淳淳教诲说:克强兄,我们搞革命,就不要想着名利二字,功不必我成,名不必我就。
黄兴问:既然你不求名不求利,那还和我争什么呢?
孙文说:我不是和你争,我只是坚持我的观点——还是青天白日旗最好。
黄兴说:别提你那青天白日旗了,那明明就是日本膏药旗的变种,——有日本并华之象,应当速速毁弃。
孙文闻言大怒,厉声道:
仆在南洋,托命于是旗者数万人,欲毁之,先摈仆可也!
孙文的意思是说,青天白日旗是不可更改的,谁不同意,给我滚蛋!
黄兴也火了,当场发誓退出同盟会。
而后回过头来,黄兴又后悔自己当时情绪过于激烈了,他写信给胡汉民说:
余今为党与大局,已勉强从先生意耳!
黄兴屈服了,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宋教仁却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说:孙文这个人,太专横了——待人作事,近于专制跋扈。于是宋教仁立即和同盟会决裂,辞去庶务干事一职,带着一个叫白逾桓的人去东北找黑社会去了——活动绿林。
这件事过去后,时逢六龙山洪江会举事,朝廷很生气,就向日本提出来逮捕并引渡孙文的要求,日本西园寺内阁接到清廷的照会之后,就去找黑龙会的魁首内田良平商量。至少在西园寺内阁的眼里,黑龙会与同盟会没什么区别。
内阁与黑龙会经过一番紧急蹉商,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于是日本政府出面,当着内田良平的面对孙文说:清国要求我们抓起你来,押送回国,我们当然不会这样干,但我们日本政府也不可能和清国弄僵关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请孙文离开日本。
当然,就这样让孙文离开,也有点说不过去,幸好黑龙会中有一位股票商人铃木久五郎,铃木愿意资助一万元与孙先生,同时做为补偿,日本政府也可以一次性的支付孙文五千元……
听听日本人开的这价格。
还记得康有为那老兄走的时候,日本人掏了多少钱吗?
九千元!
现在轮到了孙文,才五千元,整整差了一半,这岂不是指着孙文的鼻尖骂娘吗!
可就是骂了你了,你孙文又能怎么着?你看看人家康有为,举手抬足,弄一个保救大清皇帝公司,轻而易举的就弄到了上百万的巨款。再看看你孙文,连船票都逼着会中的兄弟卖房子卖地……
总之,日本人认为,与康有为相比,孙文的经营能力还差得远,五千元钱,这就足够了。
果然不出日本人所料。
孙文大喜:成交!
于是黑龙会设宴,由内田良平主持,在赤阪区三河屋,参加这次宴会的有:孙文,章炳麟,宋教仁,胡汉民,刘师培,汪东,宫崎寅藏,清藤幸七郎,和田三郎等人。
宴罢,孙文带了黑龙会的萱野长知、池享吉及胡汉民,汪精卫等人南下——所以这四个人才会和许雪秋走到一起。
(8)都是金钱惹的祸
这时候的章炳麟,身份是非常奇特的。
他并非是同盟会的人,但因为衣食无着,孙文让他做《民报》的主笔,这等于是收编了他,所以说他也应该算是同盟会的人。
章炳麟知道,孙文从黑龙会那里拿到了一万元,却不知道日本政府也支付了孙文五千元,更不知道孙文已经被驱逐出境了。
所以当孙文临走之前,从黑龙会的一万元中拿出两千元,给章炳麟办《民报》之用,章炳麟明确的表示不够,应该把一万元全都留下——你孙文不是去南洋募捐去吗?带这么多的钱干什么?
孙文也不解释,只管揣钱走人。
——我们知道,孙文的这笔钱肯定没用在黄冈,因为黄冈的兄弟使用的都是土造火铳。
——这笔钱同样也没用在七女湖,七女湖的兄弟是攻下了七女湖镇的军械库,得到的武器。
那么这笔钱——至少其中的一部分是让江湖大哥余绍卿那兄弟揣走了。
不管这笔钱哪儿去了,反正同盟会这边没人知道孙文到底拿了多少钱,不知道最好,免得麻烦。
可是孙文刚走,黑龙会的四个日本人突然打了起来。
四个日本人分两伙,平山周,北一辉,和田三郎这三个人一伙,合起来暴打宫崎寅藏,打得宫崎寅藏吱哇惨叫,满地乱跑。
同盟会的兄弟听到黑龙会打架,章炳麟,张继,刘师培,谭人凤以及田桐急忙赶来劝架,这一劝架才知道,原来孙文还从日本政府那里拿到了五千元,而黑龙会之所以设宴,正是孙文保证再也不回到日本的表示。
霎时间同盟会诸人目瞪口呆。
居然会有这样的事?
那孙文口风够紧的啊,一个字也不透,把大家全都蒙在鼓里了。
张继第一个大叫了起来:
这是受贿!
孙文被收买了!
此举有损同盟会的威信!
他声称——革命之前,必先革革命党之命!
章炳麟则是拿起笔来做刀枪,将《民报》上孙文的照片撕下来,批上“卖《民报》之孙文应即撤去”的字样,然后把照片和批语贴上邮票,寄到了香港,以羞辱孙文。
章炳麟,张继等人发火还是有理由的,说得过去,可是宫崎寅藏那几个日本人又是什么原因,打成一团的呢?
这事说起来,就有趣了。
概因扶立孙文为同盟会首领,是宫崎寅藏的力荐,但是平山周、北一辉及和田三郎等人却左瞧孙文不顺眼,右瞧孙文不舒服。他们认为孙文是一个西欧主义者——这几个家伙还真有眼光,连孙文是共济会会员的秘密都硬是看透了——所以他们反对孙文,支持章太炎或是宋教仁出任同盟会会首。
对此,北一辉后来专门写了部《支那革命外史》,用来解释这件事情:
……当时所发生之内讧,诸友皆以发生于不肖入党数月之后,因而归罪于不肖之行动,然而不肖方以彼等各自之色彩逐步趋向鲜明为快,深希彼等各自贯彻其思想之所向,因此敢于置不肖一身之毁誉于不顾也……
……以孙君英美化之超国家观观之,当其被逐时,日本政府赐予之数千金,未尝不可视为对亡命客所给予之国际怜悯,然以太炎国粹主义之自尊心视之,则深以孙君率留学生离去而不示威为憾,且认为孙君实不应密收金钱,如丧家狗之被逐,太炎之所以逼使孙君辞去总理之理由,亦可使人理解者也……
北一辉这个家伙的眼睛实在是太厉害太厉害了,他一眼就瞧出孙文超国家革命的共济会思想,相比之下,这个日本人更欣赏章炳麟富中国特色的“国粹主义”,这就难怪他要跳出来闹事了。
(9)托尔斯泰给了中国革命一记闷棍
前线将士浴血奋战,同盟会却在东京打群架,这再一次暴露出了孙文共和革命思想的匮乏,单只看他与黄兴的冲突,可知孙文纯粹是靠了跋扈的态度来树立自己的权威,拿不出能够让大家心甘情愿钦服的价值性思想体系。
再加上孙大炮根本不通政务——说明白了就是办事的能力和水平太差,想让别人钦服,确实是太难了一点。
如果说,孙文的共和思想不过是东拼西凑的大杂烩的话,那么如章炳麟,就连个大杂烩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