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少年思想导师
公元1903年,大中国热闹非凡。
陈少白狗皮倒灶,以江湖人物的身份解除了朝廷重臣岑春煊的职务。
而孙文发36誓21约10刑,于檀香山加入了洪门,并被封为红棍。此后洪门兄弟们倾家荡产,连总舵都被孙文卖掉了,筹资起事。但因为高僧普航、悟玄兼江湖英雄毕永年这三位一体的人物死掉,孙文已经没有了号令武林的资本,再加上融资方面他又比不了康有为和梁启超这两个捞钱天才,所以此时的孙文,说得上又重返事业低潮了。
而在上海的租界里,由大同书局秘密出版了十九岁少年邹容的《革命军》。
此书一出,堪称惊天动地,清廷评价说:此书逆乱,从古无有。
这本书彻底的将袁世凯送出去的留学生们转变成为了革命党,也将国内的有远见的官员全部转成了立宪派,而且少年邹容还在这本书中创建了一种全新的文本风格——口号式文体,这种风格直到今天仍然被使用。
邹容说:
扫除数千年种种之专制政体,脱去数千年种种之奴隶性质,诛绝五百万有奇被毛戴角之满洲种,洗尽二百六十年残惨虐酷之大耻辱,使中国大陆成干净土,黄帝子孙皆华盛顿,则有起死回生,还命反魄,出十八层地狱,升三十三天堂,郁郁勃勃,莽莽苍苍,至尊极高,独一无二,伟大绝伦之一目的,曰“革命”。巍巍哉!革命也!皇皇哉!革命也!
而后邹容大声号招:
掷尔头颅,暴尔肝脑,与尔之世仇满洲人,与尔之公敌爱新觉罗氏,相驰骋于枪林弹雨中!
邹容给中国的未来开出来的药方是:,杀尽满州人,中国就有希望了。
首倡排满,倡导革命。
从此邹容解决了横亘在中国革命前进的理论性障碍,为中国此后的发展指明了一条明确的途径,并在事实上成为了革命党人的精神领袖以及思想导师,此后由哥老会肇始,至武昌而至的隆隆枪炮之声,都是在邹容这一明确的杀戮思想之下行进的。
邹容不是革命军前的马前卒,不是什么革命大将,他是一代人的精神导师。
因为他指明了中国的敌人是谁,赋予了革命党人暴力行动的合法性。
那么,邹容的革命思想,与孙文有什么区别呢?
要想知道孙文的思想及其人,单说一件事就能够让我们透彻的了解:
民国建立之初,孙文与袁世凯相见,劝袁世凯练精兵百万,强大国家,而孙文替自己安排的任务是,他要为中国修筑20万里的铁路。
当时袁世凯目瞪口呆的看着孙文,扭头贴着身边人的耳朵说了句:
孙大炮!
这就是孙文又被称为“孙大炮”的来由史实,概因孙文此人对实际政务一窍不通,说话没边没沿——后期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五十年而后,到了1998年,中国的铁路营运里程还不到7万公里,孙文的目标距离现实过于遥远,所以才会让精通政务的袁世凯瞧不起。
袁世凯却不知道,孙文真正想说的是修360万公里的铁路,只是身边有人提醒他,说话千万不要不着边际,牛不可吹得太大,万一被人家讥讽为孙大炮,那事情可就麻烦了。所以临到孙袁会面,孙文强忍着痛,将想要说的360万公里说成了20万里。
可20里就已经成了孙大炮,他真要是说出360万公里,那孙文可就成了孙导弹了。
事实上,孙文不惟不通政务,更没有什么理论性建设成就,他的个人兴趣主要集中于形而上,他极度厌恶资本主义,他认为“欧美各国善果被富人尽享,贫民反食恶果,总由少数人把持文明幸福,故成此不平等世界”。并指责资本主义制度“疏陋”——见《孙中山全集》第一卷228页。
孙文的观点当然没有错,但由此可知他肯定不会喜欢行将到来的民国时代——民国时代注定了是一个个人奋斗的时期,贫富分化更是人类面临的长久性难题——所以孙文才会颠覆民主法则,转而谋求个人祟拜,走向暴力路线。
在共和革命的进程中,孙文的作用与贡献并非是决定性的,只是因为他创建了中国第一个暴力集团国民党,而后国家政权落入了这一暴力集团之手,孙文被国民党推祟为“国父”,才营造出这位理想家头上的闪亮光环。
一个不喜欢民国的人,却来创建民国,这件事情的难度之高,可想而知。
未来的民国应该是什么样的,孙文并不关心,他只是希望建设一个均富的国家,据1912年的《神州日报》报导,孙文甚至想要在东沙岛成立一个社会主义特区,由他自己来独家经营。
这位理想家向前跑得太远了,都已经跑步进入了社会主义时代,根本顾不上为推翻满清还要建设什么理论,快去弄钱,买枪买炮买要钱不要命的绿林道,噼哩啪啦打就是了,这还需要什么理论?
只要行动,而没有理论,这就使得孙文的形象在当时的国民心中变得模糊起来。那年月谁晓得社会主义为何物?大家只看到孙文跳来跳去的杀人放火,这肯定是江洋大盗没错。
而正是由于邹容的理论创建,才使得孙氏由一个声名狼藉的红胡子大盗转型成为了革命领袖。
(2)都是小偷惹的祸
与思想者邹容相比,孙文始终是一个江湖人物。
例如,孙文所创立的兴中会,也不过是和哥老会、以及洪门旗下的三合会性质完全相同的江湖组合,甚至连此后的老同盟会的誓词,都是纯正的绿林风格:
当天立誓,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矢信矢忠,有始有卒。有渝此盟,神明殛之!
这个老同盟会是孙文创建的第一个同盟会,后来他又创建新的同盟会。孙文最善于打碎成形江湖组合,并成立新的组织。所以孙文的革命历程就是不断创立新组织的历程,他创建了许多名目繁复的组织,如兴中会,中华暗杀团,中华革命军,兴汉会,同盟会……等等。
这个老同盟会,是孙文在读到邹容的《革命军》之后,一时之间心潮澎湃,立即将身边的人组织起来所成立的组织。而这个组织的誓词——有渝此盟,神明殛之——却是地地道道的江湖口吻,距离真正的革命要义相差何啻十万八千里!
实际上,邹容开出来的药方,跟维新党康有为,跟义和团都没本质的区别,都是将中国的问题归结到某一个,某几个人,最多是某一群人的身上,认为将这些人砍光光,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可是邹容的思想更狠,康有为最多不过是宰一个慈禧太后,而在他这里,却要将满州人彻底杀尽,如此破坏民族团结,可想而知朝廷是多么的上火。
遂有《苏报》大案发生,朝廷派人赶到租界,提出强烈抗议,于是邹容被捕,受审,与清政府高薪诚聘的律师古柏,舌战于法庭之上:
古柏:被告,《革命军》一书,可是你所写?
邹容:你说这个事儿……我也在纳闷,以前看西洋诸国图书,就随手写了点东西,扔行李箱里也不再管,可是前些日子我来上海,在大马路上看到有人叫卖这本书,这可真是奇怪了,这书是谁印刷的呢?肯定是赚了不少钱……
古柏:那你……还记不记得书中都写了些什么?
邹容:早忘了写的是什么了,我现在忙着写本《均平富》,《革命军》那本书早就丢掉了,现在市场上出售的书,跟我没有关系,等我回到日本东京,还要麻烦你们帮我查查这事……最好能够把稿费追回来。
古柏:你你你……你既然知道《革命军》犯有严重的政治错误,为什么不丢掉?既然此书已经被人盗印出售,你为何不出面制止?
邹容:拜托,我不过是一失足青年而已耶,我既不是巡捕房,也不是上海县,就算我想制止,我哪来的这么大本事啊?
古柏:……那么你反对朝廷的正确领导吗?
邹容:怎么会,我怎么会反对朝廷呢,要是我反对朝廷,我干吗还要写《均贫富》呢,你说是吧?
古柏:你……我……可能是吧?
邹容:因披阅各西国诸书,即作《革命军》书,底稿放在行李内,今年四五月间,请假来沪,在马路上看见卖报人手内持有《革命军》书出售,我未及查问何人所印刷,亦不知其书价若干。
古柏:书中意思,尔现在仍记得否?
邹容:不然。现在,我意欲改作《均贫富》一书,令天下人无甚贫富,至前作之《革命军》已弃而不问。市上所售被人所窃,将来至东京时,尚须查究。
古柏:知《革命军》书不好,何不废弃?既被人窃印出售,何不出而禁止?
邹容:既非巡房,又非上海县,实无此势力能禁止人收书出售。
古柏:当尔作此书时,是否心怀叵测?
邹容:不然。现在我心中意思总要作《均贫富》耳。
邹容竟然自贬《革命军》,没有象公众所期望的那样高呼口号,英勇就义,这令得公众极度失望。
幸好,当初张园国会的议员之一,名流狂士章炳麟因为为《革命军》一书做序,更曾指摘满清皇帝“载湉小丑,不辨菽麦”而被朝廷视为大逆不道,于是章炳麟和邹容一道被押上了工部局的法庭。
奈何这章炳麟乃当世国学大师,所以有做狂士的资本。他解释说:小丑的意思……就是小孩子的意思啦……这一手令得清廷目瞪口呆,彻底扭转了因为邹容的自贬所带来的颓丧气息。
然而人们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邹容之所以自贬,是因为《革命军》这一惊天动地的伟大思想的完成,早已耗尽了这个少年的体力、精神和意志。
他虽然还活着,但体力与精力的透支,使得他早已接近了油枯灯灭的境地。
一朝沦地狱,何日扫妖氛。
昨夜梦和你,同兴革命军。
两年而后——1905年2月29日,邹容庾死狱中。
(3)哥老会重出江湖
少年邹容透支他的生命,为中国革命指引了一条正确的方向,他的思想如金光万道的阳光,照射到江湖武林之上,给绿林兄弟们带来了新的希望。
说到希望,在这方面最凄凉的要数得着两湖哥老会了,老龙头四脚猪王秀方响应康有为的号招,踊跃起兵勤王,结果搭上了自己的老命。诺大的堂口失去了王秀方,顿时群龙无首,陷入了低潮之中,连带着堂口中一众兄弟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纷纷跳槽加入其它江湖组合……
当此之时,幸得哥老会中素有威望的大哥马福益开堂放票,广纳弟子门人,四方兄弟纷纷来投,哥老会才渐渐有了几分起色。
兄弟们多了,麻烦事也就多,最麻烦的是总是有兄弟上错了炕,睡错了女人……却说马福益手下有一个马龙彪,说起来和马福益还沾点亲,那马龙彪生得唇红齿白,玉树临风,面如薄粉,肤如凝脂……总之就是漂亮得不象话。
堂口中有个漂亮兄弟,正常,这么大的江湖组合,什么怪人没有?问题是那马龙彪你漂亮就漂亮吧,他却偏偏又和一个美貌的女人扯上了,和女人扯也应该是正常的,可是那美貌女人却是帮中另一位兄弟的老婆……
麻烦事儿来了,马龙彪上错炕,睡错娘们儿了。
这在帮中叫穿红鞋,属于重罪!
老婆被马龙彪给睡了,那位兄弟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就哭诉到老龙头马福益这里来。
马福益证实了此事不假之后,就开了马龙彪的香堂。
哥老会的香堂,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事情,当日各家龙头老大分列两旁,马福益居中而立,长声喝道:
不是愚下语言陡,
大哥将令不自由。
上四排哥子犯了令,
自己挖坑自己跳。
中四排哥子犯了令,
自己拿刀自己剽。
九十老幺犯了令,
四卜红棍定不饶。
五堂兄弟请升帐,
我今把令往下传。
……
众家龙头老大齐声相呼,堂外兄弟,闻之变色。
被告、原告双双上堂。
先由原告兄弟哭诉:那马龙彪恃仗自己生得美貌,就欺负人,穿红鞋,逮自己老婆乱睡一气……
被告马龙彪承认此事不假,虽说这事是那娘们儿几次三番眉眼相挑,可到底是自己对不起兄弟们……
既然如此,马福益当即传下堂令,那马龙彪身为会中人物,穿红鞋,睡自家兄弟的老婆,按帮规,当以处死,念及马龙彪为本帮兴旺有过大功之人,特许其投河自尽,以全其节……
众家龙头大哥虽然知道这个结果,可还是不忍心,就齐齐替马龙彪求情。
不许!
马龙彪无怨无悔,出门找了条淌水的小河,一头扎了进去……
此事过罢,又有一位戴姓兄弟犯了帮规,马福益星夜再开香堂,不是愚下语言陡,大哥将令不自由……戴姓兄弟被判死刑,立即执行。
然后马福益流着泪,亲送戴兄弟至河间,由其自行剖腹,途中路过山岩险隘处,戴兄弟回头对老龙头说道:
大哥小心,你回来的时候一个人,千万别掉下去……
号令禁止,无有不从。
不肯枉法,视死如归,老龙头马福益之名,霎时间威震江湖,遂有华兴会兄弟刘道一携秘信一封,求见老龙头。
(4)武林又开新公司
那华兴会是个什么名堂,老龙头马福益却是从未耳闻,唤那刘道一进来,详细问起,才知道这华兴会原来是近日前几个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学生所创立,会首叫黄轸,余者有宋教仁,陈天华,章士钊,刘揆一等人……把那刘道一讲,这个华兴会,是在同学们庆祝黄轸二十九岁生日的那天建立的。
刘道一说,他们的华兴会,虽然是新成立的江湖组合,但引进了现代企业管理体制,与老龙头的哥老会全然不同。
不同在什么地方呢?
刘道一说:华兴会的名字,表示中华兴起的意思……此外,华兴会还是一家企业公司,又叫华兴公司,目前公司正在募股,欢迎老龙头马福益入股……
饶是老龙头见惯江湖风波,也被刘道一这番叙述搅得目迷五色,那华兴会虽说是小组合,可终究是江湖组织,却不开香堂,也没兄弟穿红鞋,不上别人老婆的床……那大家凑在华兴会干什么呢?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那老龙头马福益就更不明白了,你驱除你家的鞑虏,恢复你家的中华,跑我们堂口来干什么呢?
这还用问吗,驱除鞑虏也好,恢复中华也好,都是需要人手的,那华兴会写诗写文都是一把好手,这干活的差事……马福益这边可是有十万之众啊!
所以,华兴会大首脑、华兴公司总经理黄轸,为了联合江湖兄弟,共襄义举,目前正在筹办一个全新的大帮会,叫同仇会,黄轸自己担任会中大将,刚刚从日本回来的刘揆一,出任中将一职,目前少将职务暂缺,老龙头岂有意乎?
老龙头听得眨眼再眨眼,少将……这听起来,比老龙头威风多了。
再说吧,马福益说。
见老龙头兴趣不大,刘道一顿时急了,急忙上前相劝:老龙头,不平哉,不平哉,中国最不平……掷尔头颅,暴尔肝脑,与尔世仇满州人,与尔之公敌爱新觉罗氏驰骋于枪林弹雨中,起死回生,反命还魂,出十八层地狱,升三十三天堂……他把邹容的《革命军》当场背诵了一遍。
老龙头马福益大惊,才知道这华兴会端的不同凡响,人人都是文曲星,个个都有经天纬地之能,不禁收起轻慢之心,再听刘道一说下去。
刘道一:马大哥究竟是遵照洪门遗训,担起灭清复明的责任呢?还是开开山,拜拜堂,收点党徒,弄点金钱,头上插个草标,出卖人头呢?还是收集力量,使官兵疲于奔命,莫奈我何,然后再受官廷招抚,别开生面去做满清的奴才呢?
老龙头马福益:我当然是要……
刘道一:老龙头,你听我说,为今之计,第一为图强,请看我们今日之中国,还成国家吗?推其原故,都是满洲人弄成的,所以非革他的命不可?第二是满洲人的心中,认为我辈是他的家奴,情愿将国家送给外国人,不愿还给原有的主人。古人有一句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此,又非实行种族革命不可……
老龙头马福益站起来,对刘道一推金山,倒玉柱拜了下去:我哥老会,自从老龙头王秀方被满州人杀害以来,众家兄弟无一日不思报仇……如华兴会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哥老会数万会众,无不惟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