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此之前,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但出于政治目的而被刻意隐瞒,导致了我们对这段历史的表述,陷入了枉费徒劳之中。
07革命党的批斗会
说所有人,都知道陈其美的身份,这话有依据没有?
有!
话说孙文、黄兴、陈其美及李烈钧等党人会师于日本之后,就经常开会批判黄兴,认为二次革命之所以失败,都是因为黄兴不乖,不听领袖孙文的话,所以黄兴必须要承担全部责任。
陈其美是批判黄兴的主力,有天开批斗会,他率先发言,曰:怪就怪黄兴不听领袖的话,领袖早就说过啦,要及早发动,越早发动越好,越早发动,我们取胜的把握就越大。可黄兴他偏偏不听,非要抬杠,结果怎么样?你们都看到了吧?失败啦,这就是黄兴不听话的结果。
李烈钧在旁边听着,越听越别扭,陈其美意在批判黄兴,可字字句句,无不是对着他李烈钧而来的,因为他李烈钧是率师发动的军事领导人。气急之下,李烈钧争辩道:
话不能这么说,把全部责任都推给黄兴一人,是有失公允的。你看看这次起事的情形,自打辛亥革命胜利之后,同盟会有些老同志,不思进取,利欲熏心,都想着做都督,一时闹出了无数的野鸡都督,个个趾高气扬,人人自由行动,导致最后成了一盘散沙,难道这个责任也应该由黄兴来承担吗?
听了李烈钧这番话,陈其美拿眼睛看着李烈钧,说了句:散会。
谈及这段事情,刘秉荣先生在《护国大战》一书中,援引相关资料说:
时人都知道陈其美是个口齿捷、主意捷、手段捷、动作捷“四捷”著名小人,谁和他闹翻,谁就要吃亏上当,谁就要预作安排,来应付他凭空制造出来的纠纷和无端挑惹起来的矛盾。
在这里,史学家将为革命流血流汗流泪的陈其美,一竿子戳到了底,将其人品做了彻底的否定。除指摘暴脾气的老陈是卑鄙小人之外,还断言,举凡惹到老陈之人,都不能落个好结果。
想一想,此前曾有谁惹到过老陈?
宋教仁!
以前是宋教仁,现在则是李烈钧。
那么,李烈钧是如何应对陈其美的呢?
很简单,逃!
李烈钧先生在他的自传中,丝毫未提老陈拿眼睛看他的事情,而是说警察不时地来看望他,明为关心友邦人士,实际上是监视他。于是老李跟警察打了声招呼,说:我去趟洗手间就回来……溜出门,向着海边发足狂奔。跑到海边,正有一条南洋船要离港,老李疾冲上船,曰:给你们个面子,今天就搭你们这条船出海了。
船长出来了,曰:看你这人好生怪异,干什么的啊?
李烈钧掏出名片,船长大喜,原来这条船,是日本黑龙会的产业,是最支持中国闹革命的。于是船长请李烈钧喝酒,等到了香港,日本使馆发现李烈钧回来了,急忙给日本那边拍电报,问:怎么没办签证,你们就让李烈钧回来了呢?
日本方面回答:没有啊,李烈钧应该还在洗手间里没出来。
搞不大懂李烈钧是通过何种途径知道日本使馆拍电报的事情,但他从此踏上了周游列国之路,他登陆加尔各答,游埃及金字塔,在地中海观赏意大利火山爆发,在马赛犯了晕船病,还在法国的拿破仑墓里,发现了一张忽必烈的油画。
李烈钧是个何等精明的人,他急速逃离,只为了避免重蹈宋教仁的覆辙——宋教仁这个案子,即使是再糊涂的人,也明白是陈其美干出来的,因为宋教仁风头之健,已经压过了孙文,所以他被清除了。无论是光复会的陶成章,还是国民党的宋教仁,任何人,如敢跟孙文抢镜头,下场必然会很惨很惨。
有些人是不知道这个情况,有些人知道但不敢说,有些人则是知道却不能说,如李烈钧,就是知道却不能说的这一种。因为他最大的敌人是袁世凯,捅破这件事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他要做的只是小心再小心,别让老陈抽冷子给自己一枪,然后借此机会再掀起一波声讨袁世凯累累罪行的群众活动,这就足够了。
08孙黄大决裂
李烈钧精明过人,一逃了之,黄兴却是逃也没得地方逃。
孙文怒斥黄兴,开列黄兴五大严重错误:
第一错:北南谈判期间,孙文推出天才创意气球炸弹,准备飘到北京城炸掉袁世凯,可黄兴硬说孙先生的气球不认人,阻止了孙先生的天才创意。
第二错:黄兴没能把袁世凯揪到南京就职,属于执行不力。
第三错:宋教仁被刺时,孙文要求立即起兵,黄兴却不肯。
第四错:孙文欲联合日本,合攻北洋,黄兴也不支持。
第五错:孙文本欲亲赴南京讨袁,却被黄兴所阻。
虽然孙文是伟人,但伟人也是人,至少强加于黄兴的这五条错误,没一条能说得过去。所以黄兴不服,与孙文大吵起来。两人从早上开始吵,吵到中午吃饭,边吃边吵,饭后继续吵,又边吵边吃晚饭,然后继续吵,吵到半夜,听的人在一边都崩溃了,他们俩却是越吵越精神。
正吵得激烈,中日多家媒体突然齐齐爆出猛料,登出了孙文写给日本首相大隈重信央求日本出兵进攻中国的信函:
“今日日本,宜助支那革新,以救东亚危局,而支那之报酬,则开放全国市场,以惠日本工商。此中相需至殷,相成至大。如见于行,则日本固可一跃而跻英国现有之地位,为世界之首雄,支那亦以这而得保全领土,广辟利源,为大陆之富国。从此辅车相依,以维持世界之和平,增益人道之进化。此诚千古未有之奇功,毕世至大之伟业也。”请求日本政府援助革命军推翻袁世凯政府,并在将来帮助中国“修正不对等之条约”。(资料引自《孙中山与陈炯明史事编年》第151页,《孙中山全集》第三卷,第84、85页)
此信件被媒体广泛刊登,使得革命党极为被动,于是党人齐口痛骂黄兴:黄兴,你这人怎么这样?这封信怎么能交给媒体?登出来让国人骂咱们出卖国土,以后咱们还怎么混?
黄兴摇头:不是我干的,谁泄露出去的不是人。
众党人不信:别狡辩,肯定就是你,你就是干这事的人。
黄兴:我怎么会……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封信,是孙文自己偷偷写给日本首相的,我压根就不知道,想泄露也无从泄露啊!
即令有此函,中山先生从未与兴阅过,兴又何从宣泄?此种卑鄙手段,稍有人格者不为。(湖南社科院编《黄兴集》第388页,中华书局1981年版)
泄密的事情很快过去了,但孙黄的争吵,却是越发激烈——这场架,是非吵不可。孙文一定要让黄兴认错,然后在一张白纸上按手印画押,宣布对他孙文绝对之效忠。
黄兴坚决不答应,认为誓约上“附从孙先生再举革命”的用语,不够平等,而强迫大家按手印画押,则近似于人身污辱。
孙文先生却一定要求大家来按这个手印,理由有四:
一、革命必须要有唯一大领袖,大的意思是指崇高而伟大。
二、必须要绝对服从大领袖。
三、孙文先生就是民主,就是共和,离开了孙文,就没有民主共和可言。
四、孙文先生就是革命,革命就必须服从孙先生。
以上四条理由,见之于居正先生的《中华革命党时代的回忆》,载《革命文献》第5辑,总第650页,台北1878年影印。
黄兴却是越听这四条理由越觉得别扭,他想不通啊,大家费了那么大的劲,流了那么多的血,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推翻高度集权制度吗?可孙文先生倒好,他这边又要搞一个绝对性集权出来。
孙先生你说你伟大,所以你搞出来个集权没得关系,可等你死后,万一跑出来个不伟大的坏蛋,掌握了这极端的权力,那你让中国人可咋个办?
孙先生啊,你说让中国人可咋个办啊?
但黄兴无论如何劝说,都没用。孙文先生铁了心,一定要坚持自己的主张。无奈之下,黄兴黯然登上天洋丸邮船,离开日本去美国。却不想他甫一登船,就见日本警察蜂拥而至:黄兴,我方接到中国政府的要求,要将你逮捕并引渡回国,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正是,党内权争志气短,域外惊魂再遇险。黄兴先生为了革命,受到了无尽的波折坎坷,不晓得这一次,他能否逃得过劫难。
(《民国就是这么生猛》第三部完,敬请关注第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