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安静,安静到让人发慌。
巫憬憬抱紧了火不思,这是她度过的第四个没有乐声的夜。心隐隐慌着,仿佛有一件什么东西未及发生便已经消失无迹,让人怅然若失。
睡不着,又是一个失眠夜,太过安静,仿佛花眠花醒的声音都被感知。被褥传来了臭气,她双手撑起身子,拿起拐杖下地,自己换了衣裳和被褥。用脏被褥包裹了衣裳,捆在背上,她拄着拐杖走出房间,尝试着自己洗衣服看看。
“去哪?”
屋檐上传来一抹声音,巫憬憬探出身子,半躺在屋顶上的男人玄袍宽袖,与夜色同调。
手一滑,巫憬憬重心超出栏杆,坠下阁楼。
黑色身影一闪而过,腰际的力量将她带上屋顶,她痴痴看着他,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醒着。
暮钦晋皱皱鼻子:“什么东西这么臭?”
呀!
巫憬憬这才想起自己背着些什么,她觉得此生此世都不会有比现下更狼狈的时候了,可她又不是一个有急智的姑娘,身陷如此狼狈的境况,却也不知道如何挽救,只是一味地傻站着,可怜极了。
暮钦晋倒是一个心思敏锐的,他解下巫憬憬背上的包袱,掂了掂:“要去洗衣服?”
巫憬憬红着脸,很认命地点点头。
暮钦晋低低笑开,将包袱搁下,拍拍手:“能观赏巫家大小姐洗衣服,此行当真不虚。”他的目光逡巡一番,找到了水井,一手提起包袱,一手搂着巫家大小姐,悄无声息地飞落。
到了水井处,暮钦晋将包袱跟巫憬憬同时放下,寻了个好位置,双手环臂,十足地观赏模样。他见巫憬憬愣愣地看着他,又忍不住笑开:“不是要洗衣服吗?看着我做什么。”
是哦,洗衣服。
巫憬憬赶紧收回视线,将包袱打开。打开的一刹那,臭气在一瞬间浓烈许多,巫憬憬不安地看向暮钦晋,后者脸容自若,仿佛不曾闻到一般。
松了口气,巫憬憬捧起衣服,想走向水井,却发现没手拄拐了,她放下衣服拄拐,又发现没手拿衣服了。
好尴尬,巫憬憬可怜兮兮地看向暮钦晋。
暮钦晋揉揉额角,叹息:“我好像是忘记买戏票了。”话音落,他施展轻功,不一会儿就将巫憬憬的轮椅搬来。
坐上轮椅,终于有手可以洗衣服了,巫憬憬略带兴奋地向水井进发,拿着那一团衣服被褥就朝井口塞……等等,好像不对!
不妙!巫憬憬想起来了,娘亲是用木盆洗衣服的,可惜她的觉悟太晚,那团衣服已经掉进水井里了。
身后有很古怪的声音。
巫憬憬慢吞吞回头,看见原本身材颀长的男人笑得缩成了一团,怕笑声引来府内人的注意,他笑得很辛苦,眼泪都流出来了。
巫憬憬也快哭了,是被自己给气哭的。她将半个身子趴在井口,看到了那散开的飘着的衣服。
恩,用这个!
她取过打水的水桶,缓缓放下,试图将衣服打捞上来,结果是打上来一桶又一桶的水,衣服却是半件都没捞上来。
笑够了的暮钦晋实在觉得这场戏太好看了,他给的戏票太便宜,他决定打赏。他走到井边,笑吟吟道:“大小姐,还是小的给你效劳吧。”这么下去衣服捞不捞得起来且不说,她身上这套衣服都要打湿了。
笑吟吟,笑吟吟,暮钦晋的笑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
巫憬憬也是有骨气的!
她不理他,第八次丢下水桶,就不信打捞不起来,实在不行水井下面也是有尸骨的,她让他们给她送上来。
大约是井底土里的尸骨感应到了巫憬憬的心声,不愿抛头露面,巫憬憬这一桶水打上来时隐隐可以看见衣物在漂浮。
有骨气的巫憬憬特别自豪地举着水桶与南燕的太子殿下对视,她捞起来了,哼!
太子殿下笑得更欢了:“呦,是桃花,我还以为会是莲花呢。”
什么桃花莲花的?
巫憬憬奇怪地看向水桶,手一抖,噗通一声,水桶拖衣带水地又滚入了水井里。可是已经晚了,别说滚到水井里,就是滚到水井底下,也改变不了刚才她捞起来的是自己肚兜的事实,她……还……特别骄傲特别自豪地高高举起给暮钦晋看……高高举起……她好想跳井。
一只手护住她的额头,暮钦晋乐呵呵笑开:“大小姐,别拿脑袋敲井砖,本来就不见得多聪明,再笨下去可怎么好。”
巫憬憬挥开他的手,伏在水井口,呜咽起来。
玩过头了?暮钦晋收住笑容,将姑娘家背起来:“听话哦,大小姐,搂住我脖子,仔细看一遍,我可只教一遍。”
巫憬憬听话地搂住暮钦晋脖子,只见他抓起放在一旁的竹竿,利索地将一件衣服拨入水桶内,然后稳稳打捞起:“看清楚没?”
水井里倒映出一轮明月,明月下是两颗紧紧挨着的头颅。这一刻,巫憬憬想到了井底之蛙的故事,这一刻她想当一只井底之蛙,这井里的明月与人影足以支撑起她的全世界。什么巫灵,什么命定良人,就都留在水井之外吧。
“看清楚没?”暮钦晋又问了一遍。问完后他才想起背上的大小姐五行皆是石头,要想问她清不清楚,得转头看大小姐点不点头的。他脸颊微侧,薄唇擦到了女儿家的嫩颊,冰凉沁嫩,如新做好的玫瑰冻。
一刹那,背上五感大开,女儿家柔美的曲线让他血液中烧,双膝差点软了下来。稳了稳心神,他将巫憬憬放回轮椅,失了逗弄她的兴致,自顾自将衣服全部捞了上来,麻利地全部清洗干净。
巫憬憬还沉浸在那不经意的亲吻间,等她回过神来时,南燕的太子爷已经将巫家大小姐的外衣、中衣、贴身衣服加上被褥全部洗好,整整齐齐地晾在衣杆上。
“你……会……洗衣服?”巫憬憬诧异之外又有些受打击。
暮钦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擦干手揉揉女儿家的发顶:“我说大小姐,你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下子穷成这样子?”今夜是逗她,所以由着她尝试洗衣服,可若真看她每天干这活,巫世南舍得,他都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