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世南家里的小女娃娃!
暮钦晋离去的脚步倏然停住,纵身掠回老头儿身侧:“你说谁?”
老头儿瞄了一眼暮钦晋,耸耸肩:“巫世南好像就一个女娃娃吧,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那名字是远远的意思来着,叫什么来着,让我想想……”
“憬,从心景,憬憬,她叫憬憬。”暮钦晋一字字道。他从不曾琢磨过她的名字,憬,有两个意思,一个是远远,一个是觉悟。那么憬憬又是什么意思呢?巫世南给她取这个名字是想让她早早看透世间的浑浊,然后远远的站在一旁吗?那她为何要往浑浊不堪的他身边凑呢?
老头儿一拍脑门:“对的,你这小兔崽子记性不错。话说那巫家女娃娃可是个妙人,话少得跟只兔子似的,嘻嘻,你是小兔崽子,她也是小兔子,你们倒是可以凑一对。不过她可比你乖多了,她会陪老夫看宝贝花儿,老夫跟她约好的,这几****就要来……”
暮钦晋心头一阵擂鼓:“你说……您方才说这几****就要来?”
老头儿重重点头:“是啊是啊,来陪老夫看宝贝花儿。老夫跟她约好的。”
是梦吗?是奇迹吗?
她还活着!
感谢上苍!
暮钦晋的心发虚发抖,眼前仿佛有一颗最最夺目的明珠又似乎是一颗最最美丽的泡沫,他颤声道:“你跟她约好的?”
老头儿皱眉:“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没记性,老夫说了好几遍了,老夫不说了!”
老头儿口气蛮横,暮钦晋又哪里会放在心上,他就是喜欢他这蛮横的语气,那么的笃定,那么的信誓旦旦。他的心若沸水,扑腾着欢喜的泡泡,若是她来,若是她来,他就……
“她怎么可能不来!”老头儿信誓旦旦道。
暮钦晋傻傻笑开,她来就好,她来就好。
“老夫一年前就跟她约好的,她敢不来!”老头儿大声道。
满心的欢腾沸水一瞬间堕入零下千度,极热极冷相撞,暮钦晋再次入魔,喉间腥甜,甜得唇红齿亦红:“你说什么?”
老头儿叉腰道:“你这小兔崽子难道是金鱼记性吗,老夫不说了,反正你都记不住!”
暮钦晋目露凶光,双手扣住老头儿的衣领:“再说一遍!”
“花花花!别伤了老夫的宝贝花儿!”老头儿将自己的花举得高高的,生怕被暮钦晋弄坏。
暮钦晋吼:“快说!”
“老夫一年前就跟她约好今年一起看宝贝荷花的!”老头儿一口气将话说完,砰的一声被暮钦晋摔在了地上。
老头儿摸摸自己痛痛的屁股,气鼓鼓道:“老夫方才说错了,你才配不上巫家那文文气气的女娃娃,你才不是一只小兔崽子,你是只疯狗!”
眼睛很痛,暮钦晋闭上眼睛,笑得凄凉:“是啊,我配不上,我怎么配得上。”
老头儿偷瞄了一眼暮钦晋,讨好道:“喂,男娃娃,你别哭啊,老夫没凶你。”
“我没哭。”暮钦晋立刻道。
老头儿却自顾自道:“好了好了,我瞧你顺眉顺眼的,配那女娃娃还有些夫妻相。算算那女娃娃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左右她这几日就要到了,见着了她,老夫帮你美言几句,你乖乖的,不要咬人,多摇摇尾巴,她脾气是顶好的,不会欺负你,你可也不要欺负她。”
老头儿的语气里多了慈爱的气息,比了一个身高:“她呀,这么点大的时候就来陪老头儿看荷花了,我们从第一个花苞一起守,一起看第一朵花开,我们一起看了九年了!每一次都是从第一朵花看起!”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今年荷花都开了好几朵了,她怎么还不来。我们约好的,要一起看第一朵荷花,所以,我每天都趁着宝贝花儿睡着的时候把将开未开的花儿偷偷剪去,我们说好要一起看宝贝花儿的,从第一朵看起……”
“她死了。”极冷漠极冷漠的声音从暮钦晋喉腔里传出,如一把最无情的刀,劈走了满池荷花的生气,留下一片空寂。
良久良久的寂静,老头儿跳起,一拳打在暮钦晋脸颊上:“你胡说,老夫打烂你这张乌鸦嘴!”
暮钦晋吐出一口带血唾沫,欣赏着老头儿又惊又怒的神色,残戾笑道:“我没胡说,我亲眼看见的,掉进了漩涡眼,骨肉横飞,什么都没留下。”伤心吧,把他的那份伤心一起伤心掉。
“住嘴!”老头儿一拳又打了下来,直接将暮钦晋打飞在池边。
暮钦晋趴在池边,未束的发丝一半浸入水中将倒映打散,暮钦晋痴痴笑着看水里那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怎么就那么讨人厌!
他爬起来,又吐了口血沫:“前辈不用再每夜剪花苞,她不会来了。”
老头儿的脸色狰狞扭曲,仿佛在承受无法承受的痛苦,那被他视若宝贝的花朵被他紧紧按在怀里,按得都熟烂了:“你为何不救她!”
为何不救她?
如何救她?
用自己的命换吗?
癫癫笑开,暮钦晋抬眼与老头儿对视,同样是凤眼,一双最凉薄,一双燃烧着火焰:“因为救了她,就得换我死。”
老头儿不假思索道:“那就去换!”
暮钦晋的回答亦不假思索:“我怕死,我怕极了死。”
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裂纹从老头儿脚底向暮钦晋处猛窜,老头儿的身形比流星划过更快,一瞬间揪住了暮钦晋的后颈,将他按进水里:“老头儿现在就让你死!”
又是窒息。
又是被困于水中。
但这一次终于不再是让人心痛的梦境。
暮钦晋冷冷轻笑,若是再多克制一次呼吸,他就能解脱了吧。
扑腾!
暮钦晋青筋暴起的手一收一投,老头儿被抛到了池中央,他半躺在池边大口大口喘息:“晚辈说了,晚辈怕极了死。”
说完,他不再理会老头儿,踉跄着起身,往自己房里走,那半魂半魄他一直想驱逐却驱逐不了的伪善魂魄在他心里一声声自责:暮钦晋,你错了,那看似石头的姑娘家也有她的念想,更有念想着她的人。他被人念想,念想的不过是南燕太子的身份,而那些念想着巫憬憬的人,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需要记住,不是巫世南的掌上明珠,不是巫族的巫灵,甚至不需要是巫憬憬,只是她而已。那才是真正的念想啊。会珍惜每一次花开的人,一定非常珍惜生命,一定很懂生命的意义吧。她活着或许才是真正的活着,她活着的意义或许远大于他。以“他生命的重要性远大于她”来剥夺她生命的他,当真是太自以为是,太自欺欺人,太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