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打了。
暮钦晋的自尊受了伤,咬牙切齿道:“敢情是区区不才惹了大小姐生气?”敢情他千里迢迢追过来给她当引路童子还是错了。如沐清臣般放任她自流才是好样的。
巫憬憬没说话,退开一丈距离,手指了一个方向:“出……去。”她不想再听他碎碎念了,她要出去。
木然地扫了眼巫憬憬的方向,暮钦晋面无表情道:“那是上山的路。”
“……”巫憬憬立刻换手指向反方向。
虽然很想跟巫憬憬算算挨打的帐,不过暮钦晋大体也知道待在林子里可能会叨扰到紫罗荐,勉强拾起碎成蛋花汤的自尊心,暮钦晋走向巫憬憬,打算牵她的手。巫憬憬立刻退了一步。
心酸了,暮钦晋生生品味出他的蛋花汤里还放了番茄。
白了巫憬憬一眼,暮钦晋当先往前走。不让牵就不牵,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手是比一般女子白嫩了许多,他可没那么重的细滑欲。
自己这是何苦来着?
千里迢迢追过来,就为了挨这么一耳光?
暮钦晋一边走一边自嘲,看到前方有一簇带刺的灌木很顺口的提醒巫憬憬注意,眼尾往后扫,哪里还有人影!
这真不能怪他,那颗石头走路超级无声无息的,连紫罗荐也是这个样子。现在好了,跟丢了,让他往哪里找去。
暮钦晋停步,很认命地回头找人。可他还不知道,他现在是在紫罗荐难进易出的阵术中,要想往回走,可就没方才那么容易了。在林子里像个白痴一样兜了大半个圈,也没找到人。暮钦晋这才见识了这个林子的厉害,终于上了心。
奇门遁甲可不是是个人想学就学得会的。
不过放眼苍暮,奇门遁甲之术最好的家族,并非紫家,正是天人暮家。当年若非暮家神鬼莫测的布阵行军之术,苍家又怎能横扫千军,一统天下。只是这一门不外传的帝王之术,在暮惜泫离世后再不曾有能人后辈发挥出前人一成的光辉。
无论是否有天赋,暮家的儿郎尚未识字时就已经开始辨识“乙、丙、丁”三奇,“休、生、伤、杜、景、惊、死、开”八门,“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六甲,“蓬,任,冲,辅,英,芮,柱,心,禽”九星……
对于这些,暮钦晋并没有太多的天赋,此刻哪怕聚精会神,依旧很是勉强。
终究不是暮家正统的血脉啊,暮钦晋自我嘲讽。
他抬头看天空,这才心惊地意识到这个阵术的厉害——他看不到紫微星——在这个阵术里,是连天象都被幻化了的。虽然自己布不出这样的阵法,但自幼便开始学习奇门遁甲的暮钦晋好歹是个识货的——他的老师曾说过,奇门遁甲的最高境界就是让天地同化,鬼神并助。这七老八十仍如少女的紫罗荐到底是何许人也?
将心思在紫罗荐上转了转,暮钦晋的思绪又回到了巫憬憬身上。
这可如何是好。他尚且如此,那枚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石头可就糟糕透了。
手腕传来一阵灼痛,暮钦晋低头,只见一条发着金红色光泽的丝线在他手腕绕了一下,随即松开往西南方向飞去。
妒魂!
他的妒魂,被巫憬憬抢去的妒魂。
暮钦晋立刻追上。
跟着妒魂东绕西歪的跑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抱膝蹲在一棵树下的巫憬憬。
巫憬憬环抱着双臂,缩成胎儿体态,看上去无辜又无助,暮钦晋心口似乎被揪起,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赏了巫憬憬一个大白眼,训斥道:“又蹲在树下,你就这么爱装蘑菇吗?”
巫憬憬愣了下,呆呆看向身侧,跟她排排坐分果果的还真有一颗蘑菇呢,嫩黄色的,跟她穿的衣服一样。
暮钦晋同样看到了那颗蘑菇,又一次感觉到一千只乌鸦从头顶飞过,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蘑菇,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
“跟不跟我走?”暮钦晋虚怀若谷地再次伸出友谊之手。
巫憬憬看看他的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丛竹子。
又用竹竿?
多少女人想牵他的手来着,骄傲的暮钦晋傲娇了:“自己去砍。”
巫憬憬扁起嘴巴,身子很轻微地扭了两下,又特别无辜地看着暮钦晋,指了指竹子。
这是……在撒娇吗?
额,算了。暮钦晋运气于掌,利落地整了一根光洁的竹竿出来,自己握了一端,将另一端交给巫憬憬。那一刻他深深嗅到了丧权辱国的气息,觉得人家导盲犬也是这么咬着锁链将链柄交给主人的。
暮钦晋的内心奔腾了,真想学着苍狼仰天长啸啊,真担心啸着啸着啸成“汪”啊!
肩头被一粒小石子击中,暮钦晋愤怒的回头——暮汪汪的小主人巫憬憬正不解地看着他,仿佛在问怎么还不出发。从袖子里摸出一颗开心果,暮钦晋往巫憬憬肩头砸回去,报完仇方带着一腔悲屈衔起“导盲绳”迈出步伐。
距离山脚越来越近,想着恭候在山下的部下们,暮钦晋犹豫了。自己现在的形象太不翩翩,太不潇洒了,自己绝不能这样子出现在部下面前。
还没想出个办法说服那颗顽石,竿子另一头忽然一轻,眼前人影晃过,却是巫憬憬飘在了他前头,比她飘的更快的是妒魂。它嗅到了人的气息,能够给巫憬憬带路了。之前暮钦晋心不甘情不愿的走着,比老公公还慢,而且越接近山脚暮老公公就走得越慢,巫憬憬早就着急了,此刻妒魂用飞的,那速度才是她想要的!
“喂!”暮钦晋高呼一声,却唤不回前头双双飘着的一人跟一什么都不是的怪东西。真是个好女人啊。暮钦晋忍不住感叹,就算是只导盲犬,在无力引导主人时,主人都会给养老送终吧。这女人可真是……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揉了把脸,暮钦晋索性不追了,将竹竿搂在怀里,摆了个苏武牧羊的标准姿势,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