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璧归萧。”将三百精兵交还给了萧威强,虽然在萧威强的目光里捕捉到了赞许,暮钦晋并没有利用这次机会拉拢萧家。
萧家几位公子虽然个性不同,骨子里却都留着萧家倔强的血液,要想拉拢,难如登天。能让萧威强对他保持欣赏的态度,已然够了。
萧家唯一的突破口,或许唯有么女萧重柔了。
又是一个女人。
思及此,暮钦晋自厌的目光落在酒杯中模糊的倒影。
先是萨达三皇子妃,再是巫憬憬,之后会是萧重柔吗?
他走的这条王者之路可真是龌蹉,而他本人,又是何等的下贱。
会与萨达三皇子妃尔朱丽儿有那一场乱事,除了知道异诟敬苍是发自内心地以诚待他外,尔朱丽儿的父亲掌管萨达军需才是主要原因。通过尔朱丽儿,他摸清了萨达军备供给的方式与路径。两国一旦交战,他有把握在第一时间将萨达的军工厂全部毁去。
尔朱丽儿贪欲的眼神,露骨的情-色无不令他作呕,但厌憎更多的其实是他自己,为自己宵小的作为,为自己堕落的浪行。他的这具身子,即便不是心爱之人,即便不是发自于情,亦能因任一个躺在他身下的女人而燃烧出滚烫的体温,算不算自甘堕落?
其实就算不通过尔朱丽儿,他一样能通过其他方式接近尔朱家族,可他就是选择了尔朱丽儿。
或许,这并不是一个选择。
他无从选择。
在其他法子尚未奏效前尔朱丽儿就自己送上了门。看似一场平等的男欢女爱,看似异诟敬苍以自己的妻子向他献祭,但那都是看似,他的心里自有明镜如雪,太过清晰,太过清醒。这是一个最不入流的计谋,用身体交换,不仅是将南燕太子的身份踩在脚下,更是放弃了一个男人最根本的尊严。
可他没资格清高。
尔朱丽儿的身影在那一刻化作伊伊矜持的身姿,为了他,伊伊委身萨达皇子,之后又被老迈肥丑的萨达老皇帝纳入后宫,那头肥猪,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因为有这么一个女人在他有选择之前就已经倾其所有,他便再不需要进行选择,更不应该计较这些。
他要做的仅仅是从本就不多的选择里挑选出最快的路径,早日结束这漫漫冷夜,早日将伊伊接回,不让她再受一分糟蹋。
与尔朱丽儿那一夜后,他回到府里,呕吐到瘫软在地,却又有一种病态的解脱感,仿佛这么做了后,自己对伊伊的亏欠能少一些。
这么多年来,他从不曾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光明磊落,是否配得上天人暮家高贵的血统。多肮脏的手段,再冷酷的心境,都不曾让他动摇。
可是此刻,他动摇了。
这么多年来,他和暮钦晃,带着各自全部的亲人,友人,部下,知己,爱侣……拼上全部智慧与财富,以性命相搏,为的到底是什么?
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这么做,到底配不配?
就为了这么一个满是毒瘤的残破国度?他和暮钦晃付出的代价是否太多了。而他们的所作所为,对这个残破的国家伤害远多于救治。若不是忌惮暮钦晃,他一定会杀了朱金关,虽然不能彻底根治南燕,但起码能拯救融郡。这样的毒瘤本就该割掉一颗算一颗。可他为了自己,明知道不对,却任由它存续,生长,继续疯狂吸收民脂民膏……
与北燕不同。苍家的儿郎都是直爽磊落的好汉,看上皇位就要站出来争夺,若是一开始为了自保而慌称放弃皇位,就算之后有实力登上龙位,也会被整个北燕人民轰下来。而他们暮家,以仁著称的暮家,不论私下里争斗有多惨烈,表相上永远是父慈子孝,兄谦弟恭的画面。
这样的画面,他原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今日却让他作呕。
天人暮家吗?
天人怎会如此虚伪残戾。
暮钦晋看着自己左手的动脉,自嘲一笑,或许天人是慈悲仁和的,只可惜他们的血不够纯。
“边境条件简陋,这酒若是不合殿下口味,末将这边赔罪了。”见暮钦晋对着酒杯出神,眼睛中露出厌恶的神色,萧威强起身赔罪。
暮钦晋回神,与萧威强碰杯:“能与萧将军共羁糜,纵是白水,亦觉酣畅。”
他的目光在酒桌上逡寻,最后落在沐清臣身上:“那位大小姐可用膳了?”
沐清臣道:“她已离去。”
“离去?”暮钦晋怔住,“去哪?”
“探亲。”
暮钦晋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为何不等我回……为何不等我们一起出发?”
面对暮钦晋不善的语气,沐清臣不徐不疾回应:“绿矾油的祸源虽除,但后续尚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下官近期内不会离开这里。更何况,当初清臣受尚书令所托,本就只是送巫小姐一程。”
暮钦晋沉默了。沐清臣说的没错,当初巫世南确实是要沐清臣将巫憬憬送到融郡。如今人送到了,沐清臣的责任当然就结束了。他的眉锁起:“是哪家亲戚,可派人相送到府里?”
“具体哪里并不曾说,只问朱大人要了船。”
砰。
暮钦晋的酒杯重重落在桌上,他及时闭上眼睛,关住满帘的怒气,平静了情绪后,他睁眼看沐清臣,语气依旧带着薄责:“既是同道而来,就该确认她平安到达才是。她不曾说,精细如沐大人,为何不问?”
“她并非下官的责任。”沐清臣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冰冷,顿了下,他补充道,“殿下毋须担心,巫小姐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暮钦晋做了几次深呼吸,缓缓起身,冷冷落下一句话:“她是麻烦了些,可这一路行来,不论沐大人有何要求,她一直都很乖,不是吗?”说完,他往外走。那石头的武功是不弱,但可是个没脑子的,孤身出门都不知道带钱的人,你能指望她什么?
郭燃文大声道:“殿下这是去哪?您饭还没吃呢。”
暮钦晋没有回头,讥俏道:“玉学不来沐大人的心清气定,不是亲眼所见,我可放心不下。”
郭燃文还待说什么,被云既异拦下,后者还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巫小姐是一个时辰前离开的,顺水方向。”
暮钦晋之前的怒气全是针对沐清臣的,此刻看见云既异,动了动嘴角,心里的责备终是没说出口。
云既异倒是主动解释上了:“巫家小姐可不听我的,事实上,直到现在我还不确定她眼睛里是否有过我这么个人存在过。”在她眼睛里,大概只有沐清臣跟他家太子爷两个人吧。
郭燃文立刻点头:“说的也是。我也老忘记她的存在,不知怎的,她那身鬼气好像不见了哩。”
“你们……”还有空说这些。
暮钦晋叹了口气,施展轻功直奔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