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臣用衣袖包住手掌,托起巫憬憬的下巴,同样是一双凤眼,他微眯时就有别样的温柔:“伤口发炎了,唔,所幸没混入脏污,之前有清洗过?”
巫憬憬摇头。
在水里跑了大半夜,能不干净吗?暮钦晋心里愤愤道,嘴里却话语温柔:“我与憬憬从悬崖上掉下后,正好落于江中。”他故意将憬憬两个字说得轻柔些,无形中透出一股亲昵。
沐清臣没有受激,一视同仁地打量了暮钦晋一番,确定他的伤势问题也不大后,便吩咐侍从去请大夫。
巫憬憬将细白的手伸到沐清臣面前,慢慢摊开掌心,透明到可看清细紫血管的手心里躺着一小点白色粉末。
“这是什么?”沐清臣问。
巫憬憬看了眼端着茶的侍从,也不命令人家,直接自己跑过去蘸了一滴水,滴在掌心。那白色粉末瞬间变成浅蓝色晶体。
沐清臣取了一丁点浅蓝色晶体,放入口中,舌尖传来辛酸的味道,他与巫憬憬对视:“这是毕石?”
巫憬憬点头:“江。”
沐清臣跟上她的思绪:“这毕石是憬憬从融江里取来的?”
巫憬憬点头。
沐清臣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惊异——毕石易溶于水,巫憬憬竟然能从浩瀚的融江里提取出毕石,简直是神乎其技。
是了!他眼睛一亮,随即了悟,素来波澜不惊的性子竟按捺不住喜悦与惊叹:“这世上还有哪族族人能比巫氏更懂水呢。”
这一刻,沐清臣太感谢巫世南将巫憬憬塞给他了,他看向巫憬憬:“憬憬可否陪我去江边看看?”
巫憬憬点点头。
沐清臣刚准备吩咐下属备马,复又打消了念头,隔着袖子轻抚了下巫憬憬的头:“去江边的事暂且缓缓,这两****与太子殿下定然不曾好好歇息,我已让人安排好房间,等大夫处理了伤口后,先去睡会吧。”
看着沐清臣有条理地一件事一件事的吩咐下去,将他跟巫憬憬安排得细致周到。暮钦晋在心里都不得不叹服: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啊。而且,他的温柔与暮钦晋不同,沐清臣的温柔发自本性,别无所图。
许是感受到了自家太子爷的气息,云既异在傍晚时分也醒了过来。四个病号连同沐清臣凑在一桌吃晚膳,菜色大多是补气养血的,巫憬憬还额外的多了份红枣桂圆汤。
虽然很想与巫憬憬探讨水务的事宜,但沐清臣体贴她的疲惫,用完晚膳就叮嘱她早早休息了。倒是剩下的三个病号凑在了暮钦晋的房间里,开始算计跟计算。
“殿下,这一次偷袭,我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唯独沐清臣毫发无损,你说,会不会是他搞的鬼?”云既异向来擅长以最灰暗的心地揣测别人。
“不是他。”暮钦晋否认,“他在脱险后的第一时间就冲回来救人了。”
郭燃文愤怒道:“除了岳贵妃,还能是谁?”
“若是岳贵妃,却也说不通。太子殿下此番出行就是岳氏推荐的,若真出了意外,极易让人联想到与她有关。”云既异分析道。
暮钦晋冷笑道:“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没有想到巫憬憬会跟我们一起出行。岳氏一门刚愎自用,对谋臣向来是不重视的。所以,就算我们有心亲近沐清臣,一个工部小吏,岳氏又怎会放在心上。巫憬憬就不同了,巫世南的权势岳氏就算自己得不到,也绝不会便宜了我们。”
云既异挑眉:“所以,她是担心殿下与巫憬憬日久生情喽?”
暮钦晋推开窗子,目光往京畿方向眺望:“她这一手也算是未雨绸缪,只不过,对于巫憬憬,我势在必得。”
云既异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里飘过一丝烦恼,随即化为狠戾:“若殿下已下定决心,那沐清臣就是这计划的大碍,我看那巫家大小姐对他颇有好感,巫世南对沐清臣亦极为满意,若是沐清臣有心做这东床快婿,殿下可就不妙了。不如由我安排人来将他除去。”
暮钦晋摆手:“不必。连个女人都掌控不了,又如何掌控一个国家。更何况,诚如既异所言,前夜那场爆炸,沐清臣是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人,我们若是对他下手,成了也就是了,若是不成,可不是将他逼向岳氏门下。”
云既异脸色一白:“属下思虑不周。”
暮钦晋道:“巫憬憬的事我自会处理,另有一事却需要既异多废一番功夫了。”
云既异肃然道:“何事?”
暮钦晋道:“动用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帮我找一颗妒魂幼蛊。”
“妒魂?”郭燃文插嘴道,“殿下,您不是……”
“没了。”暮钦晋打断了郭燃文的话,心里又忍不住烦躁。他还没从巫憬憬身上捞到什么,就差点赔了身子,赔了性命,还赔了对伊伊的承诺……他外公外婆欠巫家的,难道要轮到他来还吗?
郭燃文开怀不已,用力拍了下大腿:“没了好啊!那东西种在身上比前夜的炸弹还危险,燃文每日都为殿下提心吊胆呢。现下好了,这一桩最大的隐患总算解决了,到底是哪位神医替殿下制服了这妖蛊,燃文一定要三跪九叩,重重谢他!”
云既异显然比郭燃文想得多,他沉默了许久,方问道:“殿下的意思,不会是想将妒魂种回去吧?”
暮钦晋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但他承认的话语却卡在脖子间,如鲠在喉。
“殿下这么做,不觉得自己太自私,太任性,太失理智了吗?”云既异冷冷开口,“这两年来,殿下受妒魂的罪还未受够吗?我们这些跟着殿下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为了妒魂付出的性命还不够多吗?殿下难道忘记了吗?就是在不久前,我们从萨达归来途中的官道上遭遇伏击,若不是殿下体内的妒魂忽然发作,殿下无力自保,弟兄们会有那么多的牺牲吗?若是有规律的毒物也就算了,可妒魂的发作从无先兆,还要有多少兄弟为这突来的变数付出生命的代价。呵,兄弟们的命是小,万一这变数来的突然,兄弟们都来不及用自己的命来垫,伤了殿下可怎好?若是殿下遭遇不测,跟着殿下一路走来的我们以及我们的家人哪里还有活路!”
哐当。
郭燃文推翻了桌子。他的怒火异常的高,他的心在滴血。牺牲在官道上的兄弟大多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那个时候暮钦晋体内的妒魂突然发作,为了保护太子,是他亲自指挥着这帮弟兄用肉体替暮钦晋挡下一刀又一刀。
郭燃文双手蒙住脸,哑声道:“若是在那之前,就碰到这位神医,兄弟们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