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钦晋一行人与巫世南一行人是前后脚进的沐府。沐清臣常年在南燕各地巡视考察地质,在京畿并未兴建府邸,所谓的沐府不过是一小套带院子的三进的宅子。这大厅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都有些塞不下了。
巫世南倒是开门见山,直接说了来由——让沐清臣去融郡的时候顺路将巫憬憬捎上,美其名说探亲。可融郡是南燕北燕交界之处,并无南燕大户,自然也不可能有皇庭巫家的亲戚了。这借口编的真是一点都不含蓄。
“巫世南这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云既异压低声音道。
“可真是豁出去了。”余纳玉跟着咬耳朵,“这巫憬憬的闺誉还要不要啊。”
那一厢,沐清臣也皱着眉:“巫大人,清臣此行是为公务,带着令媛,怕是不便。”
巫世南端着严肃的姿态:“老夫岂不知清臣是公务,状元郎此行的经费还在老夫桌案上哩。”
余纳玉讽刺一笑,压低声音与自己人咬耳朵:“我说怎么明日都要成行了,这经费还没下来。敢情尚书令大人还留了这么手。”
云既异没说话,只是比了一个大拇指。这一手一露,沐清臣还不乖乖依从。
沐清臣屈服了,无奈的点点头,目光微抬,打量了眼全程未坑一声的巫憬憬。这姑娘自从进门后,眼睛就没从他脸上移开过,目光里没有惊艳、垂涎;空空静静的,仿佛只是凑巧将视线停留在了他脸上,而整个魂早已溜出了九重天。
这一次,素来判断精准的沐清臣却是猜错了,巫憬憬此时此刻真的在想着他这张脸呢!她在想,这张脸跟暮钦晋有些相似,对着这样一张脸,算是巫神的恩赐吧。
“完了。”云既异低声哀叫,“你们注意没,那巫家小姐自打进门后眼睛就没离开过沐清臣那张脸。太子殿下,不是我对您不敬,可若这巫家小姐就是这么肤浅,您这赢面可不妙啊。”若是单纯拼脸,他家太子爷拼不过啊。
巫憬憬这极不得体的举止,暮钦晋又怎么会没注意到。联想到那夜这女人摸他脸的举动,暮钦晋不免对巫憬憬起了轻视的意思:从未见过女子,轻浮如此,贪色至斯。
更让暮钦晋不满的是,巫氏父女从来到走的全过程,一声招呼都没同他打,仿佛他们一行人是透明的一样。来得不招人喜欢,去时更令人讨厌。
有了巫氏父女这一出,暮钦晋好好一出亲切慰问的戏码都演不下去了——这慰问的与那被慰问的都没了心情。
第二日,沐清臣一行人真的带上巫憬憬上路了。巫世南这一次真是放开了,竟然让巫憬憬一个女孩子独身跟着沐清臣他们上路,连个侍婢都没带。
当然,他这么做原本也是配合沐清臣一贯轻装简行的风格。沐清臣论武功,那也是状元,艺高胆大下出行往往独身一人。原本巫世南这如意算盘打得也不算太失算,却哪里知道岳贵妃会横空凑上一脚,踢进来一个暮钦晋。这么一闹,原本就看暮钦晋不顺眼的巫世南,看暮钦晋简直不能说不顺眼,那是刺眼了。连着着,他连岳贵妃都恨上了,顺便一起恨恨她那同样讨厌的儿子暮钦晃——敢不娶他女儿,也不问问他配不配,那个废柴!
沐清臣却是改了作风,他这次出行带的人,一个是巫家大小姐,一个是当朝太子爷。两尊都是大菩萨,为此,他刻意添加了侍从,配了马车,就怕这两位吃不了苦,半途闹起别扭来。
暮钦晋倒是没像巫憬憬,一个人独身上路。除了郭燃文跟云既异外,他还带了一队护卫。
行程出乎沐清臣意料的顺利,一晃五日就过去,这大小姐跟太子爷两个人,一个幺蛾子都没出。
只除了一件事,让沐清臣颇为尴尬。
每逢众人中途歇息的时候,巫憬憬就跟找老母鸡的小鸡般紧紧跟着沐清臣,沐清臣好说歹说,她也不听;沐清臣沉下脸色,她也不懂得看。譬如此刻,沐清臣想在山坡上视野好的地方看看风景散散心,她大小姐也挨着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山脚郁郁葱葱的林木。在坡下休整的其他人看去,这两人简直就是肩靠肩手牵手啊。
“憬憬。”沐清臣开口唤她。不是他想这么亲昵的唤她,而是之前他喊她巫小姐时,人家压根就不理。他多喊了几次,那姑娘看出他的疑惑,慢吞吞从怀里取出一张早已写好的纸条,慢吞吞递给了他:我爹说,除了喊我“憬憬”“憬儿”其他一律不理。
那张小纸条,让尚书令巫世南泰山般巍峨高大的形象,刹那间灰飞烟灭。无论多么光风霁月,光明磊落的人,都有小人的一面啊。
听得沐清臣召唤,巫憬憬很给面子的抬头看他。她跟这人处了五日,准确的说,是她跟着这人跟了五天,总体的感觉还不差——虽然这人身上有种异常压抑的气息,但更多的是一股纯净清润的气息,这种气息是她这种拥有强大异灵的人不可能拥有的,更重要的是,她终于知道巫神为什么会为她选择他——或许真的只有这人,才能带给她安宁。
“能不能暂时给我些独处的空间?”沐清臣叹息。不过,五日的相处下来,他已经发现巫憬憬不坏,除了话不多外,她其实是个很听话的人——前提是,他的话不跟巫世南的话冲突。
暂时独处吗?
爹好像没说这不可以。
巫憬憬“哦”了声,扯了扯沐清臣,指了指对面山脉,就转身往坡下走。
巫憬憬所指的方向,有一条隐藏于山林间的小山沟。沐清臣喜欢看江河溪流,所以巫憬憬才指给他看的。
看着那条不起眼的小山沟,再看向那个乖乖听话离去的姑娘,沐清臣心里微微有些碰触,倒是真明白了巫世南的一片苦心——真心与巫憬憬相处过的人,都会发现她冷漠之下的细腻与温顺——若不是他的心已经容不下其他人,这样子的妻子,未尝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