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要喝,哪有不喝我的茶汤就想转投来生的。”孟婆顺嘴一说,自觉失言,便飞快补了一句,“除非……除非是特殊状况。”
“什么特殊状况?”殷小君追问。
“这是哪里来的小子,怎么那么多废话。”白无常一副流氓状,他挥了挥手里那根雪白的人骨棍,威吓殷小君。
殷小君死死抱着未婚妻,道:“你们要是不把事情说个明白。我……我……我就不放手。”
他说着,才顿感自己的无力。在这阴曹地府,想和两个有法力的鬼差斗,力不从心啊!
看来无论是人间还是地府,民都斗不过官啊!
果然,白无常阴惨惨一笑,把那人骨棍朝朱瑶瑶一指,朱瑶瑶缓缓化作一缕青烟,飘进了白无常的大袖之中。
“哈哈哈,这小子还想和本差斗,你抱得再紧又如何?哈哈哈。”白无常一阵得意地狂笑。
“别光顾着笑啊,你快把我的茶汤给这小子灌下去。”孟婆对白无常催促道。
白无常闻言,端起一盅茶汤,慢慢逼近殷小君。殷小君想往后退,可他被白无常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只好站在原地,看着白无常越靠越近。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眼前的白无常突然站住不动了。瞧那厮的眼神,似乎是看到了殷小君身后的什么东西,吓得不敢动弹了。
这里本就是阴曹地府,有可怕的东西一点儿都不奇怪——不,没有可怕的东西,反而才奇怪。可眼前这家伙本来就是个“可怕的东西”,还有什么会让白无常吓得不敢动弹的呢?难道是他们的领导阎王大人大驾光临了?
殷小君好奇地转过头,瞧见了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一身官服、蓄着山羊胡子的家伙。瞧那家伙的样子,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应该是这地府里的官员吧……看来非鬼即神,殷小君一时也猜不透他的身份。
只听白无常朝着那官,结结巴巴地问道:“崔……崔判官,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崔判官有着八字眉、小眼睛和蒜头鼻,相貌不是丑,而是极其丑。
“我不来能行吗?”崔判官对着白无常,官威十足地说道,“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们险些铸下大错!”他转而又对一旁战战兢兢的孟婆说道:“你这老婆子,好不晓事,怎么跟着白无常这小子一起胡闹?”
孟婆连声称诺,不敢造次。
殷小君还活着的时候,只知道地府里确实有崔判官这么一号人物,似乎是掌管着生死簿的。他也搞不清这家伙到底算是多大的官。现在看崔判官如此这般的架势,大约猜到在这地府之中,崔判官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想跪倒在地,却还是动弹不得,只好直挺挺站在原地向崔判官告起状来:“崔判官在上,我……哦,不不,小民……不,小鬼冤枉啊!”
崔判官被殷小君的这番话逗乐了,他笑着问道:“哦?冤枉?你是说你死得冤枉呢,还是说你这孟婆汤喝得冤枉?”
“这……”殷小君挠着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勉强答道,“反正,都冤枉。”
崔判官又是一笑,转而收起笑容,对白无常喝道:“还不快解了定身法!”
白无常只好挥了挥人骨棍,嘴里念了声:“解。”
殷小君试了试,果然可以动弹了。他赶忙跪下,向崔判官求道:“请您下令,让白无常放了我未婚妻吧!”
“你小子别得寸进尺!”白无常瞪了殷小君一眼,吼道。
崔判官只是轻轻咳嗽一声,白无常立即就软了下来,扭捏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朱瑶瑶的魂魄放了出来。
朱瑶瑶经过这一番惊吓,已经不再昏昏沉沉了。她惊恐地飘向殷小君,一头钻在他怀里,吓得瑟瑟发抖。
“这位小哥,叫……叫殷小君,是吧?”崔判官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本子,翻看着说道。那本子上写着“生死簿”三个大字。
殷小君点点头,轻拍着朱瑶瑶的后背,边安抚她边对崔判官说道:“我也不明白你们这地府里到底在搞什么鬼。我和我的未婚妻,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别人怎么转世投胎,我们也怎么转世投胎。如果你们非要不让她喝孟婆汤,也行。那我也不喝。如此正好,我们各自带着记忆,即便是重新投胎做人,长大了也好找到对方,再做夫妻。”
“好!真是感天动地,爱情可贵啊!”崔判官摇头晃脑地说道。
殷小君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静观其变。
那崔判官捻须想了片刻,叫来孟婆问道:“老婆子,我且问你,除了此女,再无其他合适的魂魄可选了吗?”
孟婆看着朱瑶瑶,道:“恐怕是没有了。”
崔判官点点头,这时白无常凑了过来,用谄媚的口气说道:“其实根本不劳判官您费心,我自有办法……”
“放屁!”崔判官捻须的手停了下来,绿豆眼一瞪,冲着白无常骂道,“你那黑鬼兄弟喝醉了酒,闯下了祸来,已是弥天大罪。你这小子,居然跑到这里想闯下更大的祸。你……你给我滚到一边去。”他说着,一脚把白无常踹出老远。
殷小君见了白无常的倒霉模样,偷笑不止。
“殷小君,我们谈个交易如何?”崔判官换上笑脸,问殷小君道。
“交易?什么交易?”
“你呢,将你的爱人交给我。”崔判官见殷小君要说话,示意他闭嘴,才继续道,“我不妨对你直说。一切只因黑无常这厮喝醉了酒,将一个本不该死的女子魂魄带到这地府之中。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官替她还魂便是。只是这女子刚烈得很,还没踏上奈何桥,竟然自己跳入十八层地狱去了。”
崔判官故意隐去了黑无常调戏那名女子的经过。
“然后呢?”殷小君只顾着听交易的内容。
“由于该女子如今魂魄已散,这事儿要是被阎王老爷知道了,黑无常兄弟便是要大难临头了。”崔判官背着双手,踱了几步,又道,“殷先生,我想不如这样——你的爱人与那女子年龄相仿,我们暂且将她的魂魄附身进那女子体内……”
“你们想牺牲瑶瑶替黑无常蒙混过错!”殷小君心头涌起一股怒气,“你想都别想!”
崔判官冷冷一笑,道:“殷先生,‘牺牲’两个字,是谈不上的。你爱人附身之后,那女子人间阳寿尽了,你爱人还可回到这里,重享转世投胎的权利。”
“那女子……是什么人?”很久没有说话的朱瑶瑶,听到这里,突然冒出一句来。
“大富大贵,绝对的大富大贵,而且貌美如花,地位显赫!”崔判官说得甚是诱惑。
“对对对,大富大贵,贵不可言。”白无常和孟婆也在一旁帮腔。
“当然,作为替我们办事的奖赏。我看这样吧,我准许殷先生你也不喝孟婆汤,让你附身在和那女子同时代的一名男子身上。我保证你附身后的生活,也是衣食无忧,而且你将俊美潇洒,身边美女如云。你看可好啊?”崔判官继续开出诱人的条件。
孟婆在一旁提醒道:“这样可妥当?让朱小姐附身那女子,是因为那女子阳寿未尽,不会出什么岔子。可让殷先生附身于一男子,那男子若是阳寿已尽,那就是替人延命。那男子若是阳寿未尽,便成了抢夺命格,这……”
“老婆子,休要多言!”崔判官喝断了她的唠叨。
他俩正说着话,不想朱瑶瑶酸溜溜地飘出一句来:“美女如云就不需要了。”
“呵呵,这位姑娘,你听我把话说完嘛。”崔判官笑着,他拿出生死簿,点着上面殷小君的名字,说道,“之所以要安排美女如云,便是要给殷先生一个考验。如果他历尽天下美女却不改其志,依然坚持找到小姐你,并且娶你回家。那即使将来阎王老爷查出我替人延了寿命,责罚下来,我也绝不后悔。但如果殷先生熬不住美色诱惑,对你变了心嘛……嘿嘿,那他就将永世不得转生轮回,再无下一世做人的机会。”
殷小君听了,倒抽一口冷气。却不想朱瑶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口答应道:“好好好!这样最好。”她扭过头对殷小君威风地说道,“这样一来,我们各自附身一个新的肉体,你还得继续追我,继续爱我。哈哈,我临死前还在想,当初答应你结婚太草率了,你都没有好好追我呢,现在好了,我要你追个够本!”
崔判官见缝插针地递过两张契约,说道:“条件都写在上面了,两位过目一下,若是觉得可以接受,就签个字吧。”
朱瑶瑶想都不想,大笔一挥,把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她见殷小君提笔踌躇着,不高兴地噘嘴道;“哼,就知道你对我不是真心的。怎么了?怕了?”
“谁怕了!”殷小君被她一激,脑子一热,也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签过姓名,崔判官催促着他俩快飘到转生台上去。待他俩到了台上,崔判官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嘴巴一张一合,那法轮开始逆向旋转,锁链发出“刺拉拉”难听的响声,咒符也晃动不止。
一束金光从六道法轮中射出,殷小君见朱瑶瑶的身形倏地变成了透明,料想自己也已是如此。他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吸力正将他俩吸入轮回入口,他拼尽全力,对崔判官吼道:“老崔,你要把我们送去哪里啊?”
“大明正统十三年!”这是殷小君在地府里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他们两人随着金光一起消失后,白无常千恩万谢地跑过来,对崔判官说道:“多谢判官出手相助!”
“可老身还是担心……”孟婆焦虑地看了崔判官一眼。
崔判官阴阴地一笑,道:“放心吧,爱情的力量,没有你们想得那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