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夜,林兰芷彻夜未眠。
翌日,阳光准时照进卧室,她准时起床给家人准备好早餐,然后怀着复杂烦乱的心情赶往学校。
她的内心非常矛盾,既希望在学校里千万不要碰到慕楚惟,但是从进入校门开始,她又隐隐有些害怕,害怕他真的变回荧屏上不可触摸的明星,从此以后跟她再无瓜葛。
整个上午,她在恍惚和浑噩的状态中度过,慕楚惟直到中午才出现。
他被众人簇拥着,从教室外的走廊里招摇地走过。林兰芷忍不住往窗外望去,可是他的目光始终未曾往教室里瞥一眼,仿佛这里没有一个值得他注目的人。
她的心情顿时无比失落,她从座位上腾地站起来,匆匆跑出了教室,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跑得极快,不敢停歇一秒钟,害怕只要她一停下,她的心就会不再受她的控制,做出一些让她不敢想象的事情。
所以她一直飞快地往前跑,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柳树成荫的湖边。
她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湖边的某一块青石。
不久前的一幕赫然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和他一起落水,然后在水里亲吻,再一起狼狈地上岸,那些镜头都仿佛发生在昨天一般历历在目。
她暗暗咬着嘴唇,闭上眼睛不忍去看,可是即使闭上眼睛,心疼的感觉还是无法抑止。
她在一棵垂柳下无力地坐了下来,柳枝在微风中飘舞。她盯着不断泛起涟漪的湖面,恍惚出神。
她到底在奢求什么?
如果没有贪念,她的心又怎么会这样痛?
可是她该怎么办,要怎么驱走心里的痛楚,还有心里的那个人。
正当她独自一人黯然神伤时,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后,她却没有察觉到。
叶子朗皱了皱眉头,看着她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般孤独无助地缩成一团。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走到她的面前,慢慢地蹲下身来,凝视着她秀气的脸庞,心疼地问道:“你这样难过,是因为楚惟吗?”
他的突然出现本来就让林兰芷吃了一惊,他直白的问题更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有些心虚地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叶子朗无奈地笑了笑,柔声问道:“那为什么你的脸上写满了‘我失恋了’?”
林兰芷站起身来,努力想避开他的眼神,却又害怕错过他说话,只好以很不自然的姿态说道:“不好意思,马上就要上课了,我要回教室了。”
她正要走,手臂却被叶子朗拉住了,她只能回头看他,微微皱眉问道:“还有什么事?”
“兰芷,你为什么要避开我?”叶子朗英俊的脸上闪过一抹受伤的表情,“我做错了什么?”
林兰芷有些慌乱地说:“你没有做错什么,做错了事情的是我。子朗,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好不好?”
叶子朗微微一怔,如夜一般漆黑的瞳孔里充满了怀疑,他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我就那么让你讨厌?”
“不是你讨厌,你很优秀,很完美,只是……”林兰芷垂着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只是什么?”叶子朗看着她充满愧疚的表情,凄然一笑,“只是你不能喜欢我,是吗?”
藏在心底的秘密就这样被揭穿,林兰芷突然觉得释然了,她敛住所有复杂的情绪,淡淡地说道:“对不起,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叶子朗眯了眯眼睛,问道:“你喜欢上楚惟了,是吗?”
林兰芷抿紧嘴唇,低头不语。
她这番模样在叶子朗的眼里无异于默认,这虽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看着她,摇了摇头,也许是心底的挫败感让他一时口不择言,他冲动地说道:“你这个傻瓜,你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他是个公众人物,每一个举动都受到万众瞩目,你别犯傻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决然地离去了,背影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和悲伤。
林兰芷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里一直回响着他刚刚说的话。
你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这句话里的每个字就像沾了毒的针一样扎痛了她的心,每一针刺下去的时候,都让她站不稳,眼看就要倒下的样子。
她知道的。
她一直都知道,她和他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她只是无法控制那些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并且不知不觉就已经茁壮成长起来的感情而已。
(二)
火红的云彩晕染出瑰丽的色彩,这是冬季难得一见的景色,那样绚烂迷人。
林兰芷站在校园的小径上,遥望着天边绚丽多彩的云,心中却是一片说不出的惆怅。
整个下午她都心不在焉,心底仿佛缺了一个口,不仅空落落的,而且还不时传来一阵阵痛楚,让她无法忽视。
正当她站在小径上恍然出神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过神来,转过头看着出现在她身后的苏娅,还未说话,苏娅已经略带抱怨地说道:“兰芷,你这丫头又在发什么呆?喊你都不应,真有你的,我琢磨着要是哪天有男生喜欢上你,却被你这样无视,他一定会难过得要命……”
听到她提起这个,林兰芷凄然地笑了笑:“怎么会有男生喜欢我呢?”
“这可不一定了!”苏娅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一脸欣喜地说道,“我今天就打算给你介绍一个超级大帅哥!呵呵,虽然有点儿夸张,但是你放心,我给你介绍的人,人品肯定是没话说的,而且各方面都很优秀哦。”
看着她滔滔不绝的样子,林兰芷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讶异地问道:“你说什么?给我介绍男朋友吗?”
“是啊!不过你放心,我可不是乱点鸳鸯,这事我考虑了很久,而且还给你们俩做了对比,觉得你们非常合适,才想给你介绍的。”说到这里,苏娅顿了一下,紧接着又补上了一句重要的话,“对了,那个男生是我的表哥,我觉得你们无论是个性还是习惯,都非常般配哦!”
林兰芷一直都知道苏娅非常热情,但是没想过她会热情到这个分上。
可是,她现在没有这种心情去见任何人。她略微尴尬地笑了笑,暗自琢磨着该怎么拒绝苏娅。
然而,她还来不及思考,苏娅就拉着她往校门口走去,边走边说:“兰芷,你别多想啦,就当是去玩一玩,吃顿免费的饭,认识一个新朋友如何?”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无奈之下,林兰芷只好跟着她往前走,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妥,琢磨着在半路上再找个借口开溜好了。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她终于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借口,正准备跟苏娅开口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辆炫目的跑车。
她一下子愣在那里,因为她曾经在那辆车里度过了温暖的一夜。
心脏的某个部位好像突然被揪紧,痛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抿着泛白的唇,目光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执拗,无论苏娅怎么拉她拽她,她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辆红色跑车里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灼热的视线,一直紧闭着的车窗缓缓降了下来,一张戴着墨镜的俊脸慢慢进入她的视线。那一刻,她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
她看着戴着墨镜的少年,他也凝望着她,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却又胜似天涯。
有那么一瞬间,她幻想过他会下车,以优雅的姿态向她走过来,拉近彼此的距离。
可是很快,她便不得不接受现实,他是大明星,根本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对她有任何表示的。
而就在慕楚惟摇下车窗之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已经有很多路过的粉红认出了坐在车里的人,立刻尖叫着向他飞奔过去。
粉丝的尖叫声吸引了越来越多人的注意,无奈之下,他只好趁还没有造成交通堵塞,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林兰芷看着已经远去的红色车尾,眼神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落寞,许久才回过神来。
苏娅忍不住伸手掐了她一下,皱着眉头,说道:“哎呀,兰芷,你不要再看啦,我表哥在游乐园等着我们呢,再不去他就认为我们要放他鸽子了!”
林兰芷没有回应,只是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赶去。
(三)
半个小时后。
黄昏的景色很迷人,天际点缀着几笔深红的色泽,像跳跃的火焰,晕染出一种奇异的自然之美。
苏娅拉着林兰芷来到了游乐园的广场上,虽然是傍晚时分,但广场上已经热闹非凡。孩子们欢声笑语地跑来跑去,穿着熊猫玩偶装的熊猫人以非常可爱的姿态在人群中穿梭。
一个身穿蓝色T恤的少年微笑着向她们走过来,他的长相不是特别出色,但胜在清俊阳光,给人一种非常舒适的感觉。尤其是唇角那抹明媚的笑容,就像一朵开在阳光下的太阳花。
林兰芷看着他,愣了一下,为什么苏娅会觉得她和这样一个少年般配呢?他分明是生活在阳光下的,而她……
而拉着她胳膊的苏娅已经热情地介绍起来:“兰芷,这就是我表哥程铭,B大的哦。”说着,她又向对面的少年说道,“表哥,这就是我的同学林兰芷,怎么样,长得漂亮吧?”
林兰芷的脸颊微微一红,而对面的少年已经微笑着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程铭。我妹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我早就想见见你了,今天总算有机会了。”
“你好。”在夕阳的映照下,林兰芷的脸颊红得像颗熟透了的樱桃,她伸出手与他握了握,但很快又收回手,那样子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让人忍不住想要照顾她。
“我刚刚趁你们还没有来的时候去买了几张票,不过不知道你们喜欢玩什么,所以我都买了。”程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下你们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吧。”
苏娅立刻笑逐颜开地说道:“好啊好啊!兰芷,你想玩什么?”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盯着林兰芷,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林兰芷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正微笑着凝视着自己的程铭,赶紧收回目光,急忙说道:“我玩什么都好啊……”
“那行,你先和表哥去玩,我去买些饮料。”苏娅笑眯眯地看了看两人,狡黠地说道,“我等一下就来找你们。”
她的意图如此明显,分明就是想给林兰芷和程铭制造机会独处,林兰芷怎么会看不出来。
眼看她就要逃跑的样子,林兰芷不管三七二十一急忙抓住了她的手臂,说道:“等一下……”
“怎么啦?”苏娅问道,但她很快就看出了林兰芷心里的担忧,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声安慰她说,“没事,我表哥人很好的,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苏娅的话里怎么听都有点儿暧昧,林兰芷就更加不依了,拉着她的手臂不肯让她走,但一时焦急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程铭看她如此尴尬的模样,只好笑了笑,主动说道:“饮料我去买吧,你们先去玩。”说着,他便将手里的票递到了苏娅的手中,微笑地看了一眼她身边的林兰芷,又温柔地说了一句,“好好照顾你同学吧。”
说完他便转身向小卖部的方向走去,就连他的背影看起来都是那样阳光。
苏娅用胳膊肘轻轻地撞了撞林兰芷的手,得意扬扬地说道:“怎么样?我表哥还不错吧?”
林兰芷瞪了她一眼,小声说道:“苏娅,你别这样好不好?我真的很尴尬!”
苏娅拍了拍她的肩膀,不以为然地说道:“刚开始都是这样啦,熟了就好!”
见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心情,林兰芷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觉得心乱如麻。
她承认程铭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男生,可是她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非常确定自己对他没有心动的感觉。
因为她的心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
“好了,我们别在这里干站着了,快点儿去玩吧。”苏娅一手拿着票,一手拉着林兰芷往玩过山车的方向跑去。直到跑到目的地,她才放开林兰芷的手,上前几步,仰头望着那些玩得不亦乐乎的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兰芷,我们等一下就玩这个好不好?很刺激的哦!”她说着,转过头去,却惊讶地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此时,林兰芷正被一个穿着老虎玩偶装的陌生人拉着不停地往前跑,她满心的恐惧与慌乱,拼命想甩开他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她气急之下怒道:“你到底是谁?快点儿放开我!”
那人转过头来,见她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心有不忍,于是一边拉着她跑,一边出声安慰她:“芷儿,别怕,是我。”
可是隔着大大的老虎头,林兰芷根本看不到他在说什么。她心里越来越急,也越发挣扎得厉害。
“你到底是谁啊?神经病,快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就喊人了!”
慕楚惟微微一怔,转过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像是完全没有听见自己刚才说的话,他只得停下脚步,抓着她的双肩再次表明身份:“芷儿,我是慕楚惟!你别紧张,别叫,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我就完了!”
如果此时林兰芷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一定能看出他眼中溢满的感情,但是心慌之下,她根本没有注意他。她完全乱了方寸,只想着尽快甩开他,嘴里不停地说道:“放开我,你是谁啊?快放开我!”
“我是慕楚惟!”穿着老虎玩偶装的慕楚惟只得提高了音量。
“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喊人了!”
“我说我是慕楚惟,林兰芷,你听到没有?”慕楚惟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膀,带着颤音的低吼声几乎把旁边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你这个变态!快放开我!再不放开,我真的喊了啊!”林兰芷实在甩不开他,情急之下,终于忍不住提高音量喊道,“快来人……”
慕楚惟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巴,一时间也顾不了那么多,只好一手将她圈在怀里,颇为艰难地拽着她往人少的僻静角落走去。
整个过程,林兰芷都惊恐地睁大眼睛,想要大声尖叫,发出的却是细细的“呜呜”声。
对于她来说,这种如同坠入地狱般的恐惧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得让她快要绝望,快要窒息。
不记得在多少年前的某一天,天真无知的她缠着爸爸来游乐园玩,眼看着过了马路就要到达她心心念念的地方时,一辆货车失控地撞了过来,而父亲在最后关头拼尽全力将她一把推开,自己却被车子撞飞出去。从他身上流出来的血形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泊,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一个妖娆诡异的图案,让她永生永世都无法从记忆中抹去……
(四)
当慕楚惟拽着她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时,她的整张脸已经煞白,瞳孔中交织着惊恐与绝望的情绪。
看着她这番模样,慕楚惟连忙取下头上的老虎头,脸上溢满了担忧,颤声问道:“兰芷,对不起,刚刚我吓到你了吗?对不起对不起……”
原本处于恐惧中的林兰芷,在慢慢看清眼前的这张脸时,眸中的惧意一点点退去,如蝶翅般的睫毛颤了颤。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才开口哑声问道:“怎么是你?”
慕楚惟的身体微微一颤,心中瞬间涌出无数复杂的情绪。他怔怔地盯着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缓缓遮住她的眼睛,然后开口说道:“我一直都说我是慕楚惟,我说了很多遍……”
林兰芷下意识地拨开挡在她眼前的手,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刚刚在说什么?”
慕楚惟的身体越发僵硬起来。
如果之前他只是怀疑的话,那么现在他绝对可以完全确定,眼前的这个女孩,他想要用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来呵护珍爱的女孩,听不到任何声音。
林兰芷见他一脸呆滞的表情,又联想到他刚刚的举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不禁睁大眼睛,惊慌失措地盯着他。
“芷儿,原来你……你一直……”
慕楚惟也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全,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目光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原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到后来他经常在她后面说话,却从来得不到她的回应,那不是因为她的冷漠与忽视,而是因为她根本听不到。
也就是说,听不到声音的她,大多时候只能一个人活在无声的世界里,无人分享那种绝望和孤独。
他觉得自己的心又酸又疼,突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来安抚她,要以怎样的方式才能减少她心里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