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溪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目光玩味的看着陆季暄,“不让我进陆家大门,那就让阿郁进我林家大门好了。”她说这话时,陆知郁正巧端着水杯在喝水,在听到她说要他入赘到林家时,一口水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随后闷声剧咳了起来。
要他堂堂陆家家主入赘到她林家做个上门女婿,她也真是敢想!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定有多少人躲在他的身后笑他呢。不过陆知郁转念又想,她喜欢这样胡闹,还不都是自己给惯出来的吗?追根究底,她今日敢爬到自己的头顶上为非作歹,可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诶。
想来想去,算了,不就是入个赘吗?只要她开心,她想怎么胡闹都可以。
林清溪一边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又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的姿态来对着陆季暄继续说,“放心吧,老爷子,我可没你那么小气,虽然你的女儿害死了我的女儿,可我也不至于因此迁怒到你儿子身上的,我虽然书读的不多,但是这点明辨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
陆季暄一听她这话的意思是拐着弯儿的骂他不辨是非老糊涂呢,当下便被气的涨红了脸,哆嗦着手指指着她的鼻子,你你你的老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林清溪见状,小人得志般的笑了起来,她这一笑,更是气的陆季暄胸口发闷,双眼一花直直的跌坐在了椅子上。
缓过气来的陆季暄愤愤的看着陆知郁,一副恨铁不成共的表情,“陆知郁,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儿媳妇?像她这样目无尊长不知廉耻的女人,也配做我陆家的主母?我现在就告诉你,如果你敢娶这个女人的话,我就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哟,断绝父子关系?林清溪的心里冷笑不止,这一哭二闹三上吊再以死相逼的戏码不是老女人玩的把戏吗?什么时候老男人也喜欢演这戏码了?不得不说,今天陆季暄的表现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
陆知郁轻扬着唇角笑的甚是轻蔑,“我以为,我母亲去世的那一年,我和你之间的父子关系已经断的干干净净的了。”一提起母亲,他蓦地想起她临死前望着门口的绝望模样,垂在身侧的手不禁紧捏成拳,墨黑的瞳里瞬间挂上一层厚厚的恨意。
两人在一起这么些年,他任何一个小动作都逃不过林清溪的眼,她抚上他的手背轻轻的摩挲着,再一根一根的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他回过头看她时,正好撞见她眼底那抹明亮的光,忽的让他觉得这深秋好像渐渐变暖了。
陆季暄这一生最愧对的就是发妻陈安安,这些年里他很少想起她,今天忽然被陆知郁这么一提起,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隔着一张餐桌沉默对视的父子,让屋子里的气压一下子低了下去,压抑的人有些透不过气来。陆知郁的神情冷漠到了极致,深邃的眼底满满都是撕裂的情绪,此时的他如同一只受伤的困兽一样,任何一个轻微的动作或呼吸,都能让他瞬间暴动。
林清溪看着他因为竭力压抑怒火而泛起红丝的眼底,心就如刀割般的疼。来不及多想,她就朝着客厅内正招呼阮君安等人的管家挥了挥手,管家立刻会意了过来,连忙带着阮君安走了过来。
阮君安走近后,一看到餐厅内的情形,特别是看到林清溪对面坐着的是夏鱼儿的时候,心里暗暗感叹老爷子的猜测真是准确啊,这夏鱼儿的身份果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简单。
当初,夏鱼儿绑架了林清溪一事,还是阮君安手下的人告诉陆知郁的消息,陆知郁当时忙着救林清溪,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干脆暂时把夏鱼儿交给了他处置,隔了没几天,陆知郁却致电给他说要亲自严惩凶手,阮君安是个商人,自然知道如果把这个人情卖给陆知郁的话,那对阮家而言,绝对是百利无一害的。
反正夏鱼儿不管是落到他的手上,还是陆知郁的手上,横竖都是一个死,决计不可能有机会活下去的,不管她最后死在谁的手上,也总算是能替阮茵茵出一口气的。可昨天当他接到林清溪的电话,并听到她说想要让公安介入夏鱼儿伤人一事时,他就有些糊涂了。
阮家的老爷子退休前可是公安厅的大BOSS,对刑法那可是一清二楚的,待他去请教了老爷子关于夏鱼儿所需要承担的刑事处罚后,他更加郁闷不解了。老爷子说,虽然夏鱼儿伤害阮茵茵在先,又绑架林清溪在后,可她却罪不至死,往严重了说,等她罪名一旦成立后也只不过是承担二十年左右的牢狱之灾而已,若是她在狱里表现的好再获得些减刑的机会,估计关个十多年就会被放出来了。
阮君安听后更是不解了,按说夏鱼儿害的林清溪没了孩子,她应该恨死这个女人才是啊,如果真按照她说的那样把夏鱼儿送进牢里,那岂不是变相的放夏鱼儿一条生路吗?最后还是阮老爷子点醒了他,林清溪此举分明就是有心要放夏鱼儿一条生路。
末了,阮老爷子还特意叮嘱他,既然林清溪提出了这个要求,那他照做就是,一来不仅能卖个人情给这位未来的陆家少夫人,二来也可以拉拢阮家和陆家的关系。阮老爷子还说了,就算他们一心想私底下处置了夏鱼儿为阮茵茵报仇,可如果林清溪执意要放夏鱼儿一条生路的话,怕是会不计一切的上门抢人了,如此一来,不仅会开罪这位陆家少夫人,恐怕还会惹得陆知郁不高兴,彻彻底底的将阮家和陆家的关系拉到冰点。
为了一个夏鱼儿而失去成为陆家盟友的机会,这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
林清溪和阮君安客套了几句后,就直接让他把夏鱼儿带走。阮君安是个聪明人,尽管心里有太多疑问,却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他不能知道,随后朝随行而来的警察使了个眼色后,就走过来两个警察,一左一右的钳制着夏鱼儿的肩膀,接着再响起一记清脆的咔嚓声后,夏鱼儿的双手就被亮晃晃的手铐牢牢的铐在了身后。
整个过程里,夏鱼儿甚至连挣扎都没有,只是表情淡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被上了铐,再被他们一左一右的夹在中间,任由他们拖着她朝着门口处走去。刚走出两三步,一直沉默的都快被人遗忘的罗薇薇突然像发了疯似的跑上前去,用了十足的力气一把推开警察,将夏鱼儿拉到自己的身后紧紧的护着。
“这位女士,还请你协助我们的工作,不要让我们为难。”警察中年纪偏大的好心的劝着罗薇薇,他工作十几年,抓捕犯人的时候会常常看到犯人家属因为情感上的无法接受而失去理智。
“你们谁也别想带走我的女儿,”罗薇薇朝着警察大吼,“我绝对不允许你们带走她,绝对不!”
年纪较轻的警察听到她的吼叫后,不禁皱紧了眉头,“这位女士,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如果你再一意孤行的话,我们保留追究你妨碍公务的权利。”
罗薇薇对他警告置若罔闻,转头冲着陆季暄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陆季暄,我们的女儿就要被人送进监狱了,你还要继续坐以待毙吗?我们已经亏欠了美溪二十年,难道你还想再亏欠她二十年吗?”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就要女儿被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监狱里,陆季暄心里说不难受那是假的,可是他心里又清楚的很,林清溪这是铁了心的要惩治夏鱼儿给自己的女儿报仇,就算他再怎么求情,也是徒劳。
罗薇薇见他不为所动,心中便已了然,“是你来找我,让我拼尽全力也要救下这个女儿的。”她哭的悲痛欲绝,“陆季暄,是你要我不惜一切也要救下美溪的,可现在她就要被抓走了你却不愿意救她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她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也不愿意救她?”
“薇薇啊,”陆季暄略显艰难的说,“不是我见死不救,可是你教教我,事已至此,我还能怎么救?”
“说到底,你就是不想救美溪,对不对?”罗薇薇忽的惨淡一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上你这个懦夫……陆季暄,我恨你。”
林清溪瞥了一眼正若有所思的阮君安,心里暗叫不好,单凭罗薇薇这几句话,就已经不难猜出她和陆季暄之间的关系了,若任由她继续闹下去,怕是陆家和林家的这一段丑闻不久之后就要被公诸于众了,现在看来,这件事必须要速战速决了。
“阮先生,”林清溪笑吟吟的喊了一声阮君安,阮君安立刻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立刻朝那两位正和罗薇薇周旋的警察使了个眼色,“还磨蹭什么?还不赶快带嫌疑犯回去复命?王局长可是说了,他今天下午要亲自审查这个嫌疑犯的,晚了要是他怪罪下来,你们谁又担待的起?”
他一声令下,两位警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皱着眉头一步一步的上前,罗薇薇见状连忙伸开双手将夏鱼儿护在身后,语无伦次的嘶吼着,“你们别过来……我告诉你,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带走我的女儿!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漠城罗家的小姐,蓉城万家的主母,任凭哪一个身份也是你们得罪不起的……我警告你们,你们再靠近一步的话,我就……我就……”
她这样凄楚的神色,让陆季暄动了容,“清溪,”他哑着嗓子低低的说,“就当我这个做长辈的求求你,能不能看在我和阿郁一场父子,又和她一场父女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林清溪想都没想就冷冰冰的甩出两个字,“不能!”
“清溪,她可是你的妹妹,和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陆季暄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对,当初的确是她做错了,千不该万不该的害你失去了孩子,我能理解你心中的痛苦。可是清溪啊,哪怕是她犯了天大的错,你做姐姐的也应该原谅她一次的,你们可是亲姐妹啊……若你今天亲手把她送进监狱里,就当真不怕被外人说你残忍无情,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肯放过?”
“我残忍?我无情?”林清溪冷笑,“我没办法做到像你那么大度,你可以原谅杀害你孙女的凶手,不代表我就能原谅杀害我女儿的罪犯。”她指着她眉骨处的伤疤说,“她不仅害死了我的女儿,还差点害死了我,这一处的伤口就是她的杰作,”说到这时,她又忽的转过身去,将背上的伤痕露了出来,“不仅如此,还有我背上这些,哪一道不是致命的伤?若不是我福大命大捡回一条命,我早就该去阎王殿报到了。”
“你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点一点的失去生命的那种绝望吗?”林清溪转过身来直直的看着陆季暄,神色忽然变得异常悲楚,“我哭着求她,让她放我孩子一条生路……我求她只要她肯放过我的孩子,要我去死都可以。可是她呢?我跪着她的面前苦苦的哀求她时,她不仅无动于衷,还变本加厉的一拳接一拳的打着我的肚子……我的孩子,就是那样没的。”
一想到那一夜的情形,她就悲痛欲绝,陆知郁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他压抑着心里的痛楚低声在她耳边安慰了好一阵,她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下去。随后,他看向阮君安,“阮先生,我夫人现在需要休息了,麻烦你的人带着那个女人快点离开好吗?”
陆知郁都发话了,阮君安自然是不敢多做逗留,连忙指挥其余的人上前帮忙架开罗薇薇,随后再吩咐那两位警察带着夏鱼儿赶紧离开。
罗薇薇被几个高大的黑衣人死死的拦着,眼睁睁的看着夏鱼儿被他们带走,心里瞬间涌起大片大片的绝望。
“是不是要我下跪求你,你才会放过美溪?”她忽的开口,双眼定定的盯着林清溪,“如果我下跪求你,你就能放过美溪的话,我跪。”
林清溪还未开口说话,她就双膝一曲咚的一声跪了下去,“我以母亲的身份……求你放过美溪,可以吗?清溪,请你体谅一下我这个做母亲的想挽救女儿的心,放过她好不好?纵然美溪千错万错,可她到底是你的亲妹妹啊,清溪,你不能这么狠心的……我答应你,只要你肯放过美溪,要我去死都可以。”
同样的画面,同样的哀求,不同的是当初她求自己的亲妹妹放过自己的女儿,现在轮到她的母亲来求她放过她的妹妹,林清溪想,这艺术果真来源生活啊,这样狗血的剧情,就连电视剧里都不常见呢。
看着昔日那个说着‘不要来打扰我的幸福’的高高在上的女人,此刻跪在自己的面前苦苦的哀求着放过她的女儿时,林清溪就难过的想哭,她忍不住在心里嘶声吼着,“明明我也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可以为了她下跪求我,却威胁我不要去打扰你的幸福?我也好想放过她,我也好想原谅她,只是一看到你为了她不惜下跪求我时,我就恨不得她去死。”
林清溪静静的盯着罗薇薇看了好一会儿后忽然觉得好累,此时的她好想大睡一场,等醒来时再听陆知郁告诉她,这只不过是她的一场噩梦而已。想到此时,她扯了扯陆知郁的袖子,泪眼朦脓的望着他,“阿郁,我好累,送我回房好不好?”
陆知郁淡淡的嗯了一声后,就搂着她往楼梯走去,刚走出去几步远,就听到罗薇薇在后面凄厉的哭喊,“林清溪,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林清溪脚下一滞,定定的愣在原地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努力的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将眼底那恼人的湿意逼了回去,随后才缓缓的转身看着罗薇薇,一字一句,“你在求我放过的她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我也是你的女儿?”
罗薇薇一怔,一颗眼泪生生的卡在了眼眶里。
女儿……她心里默默的念着这两个字,她怎么忘记了,林清溪也是她的女儿呢?
“还有你,”林清溪看着陆季暄缓缓的说,“我敬你是阿郁的父亲,所以尊称你一声老爷子,可是你扪心自问,你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我还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的时候,你却跑来要求阿郁放了你的私生女,你甚至都没关心一下我肚里孩子的安危,那可是你的孙女啊!我才刚出院,你们就迫不及待的上门来找阿郁要人,甚至威胁他如果他不放人的话,就把那女人的身世告诉我,你们看准了阿郁顾及我的感受不敢让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就恬不知耻的要挟他。
我知道你们的女儿对你们来说很重要,我也能理解你们一心想要解救女儿的决心,可我和阿郁的女儿对我们来说难道就不重要了吗?如果你们哪怕有一秒钟理解过我和阿郁的丧女之痛,事情都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老爷子,夏鱼儿是你的女儿,可阿郁也是你的儿子,你在让他为难的时候也应该想到,早晚有一天,你也会陷入这样两难的局面。”
说完这一番话后,林清溪就像虚脱了一般,整个人都靠在了陆知郁的怀里,她的脸色更是苍白的渗人。陆知郁担心她又会像上一次样晕过去,当下直接弯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匆匆的往二楼走去,一边走时一边冲着管家吩咐,“送客。”
管家收到命令后,连忙唤来院子里的保镖,连推带拽的把陆季暄和罗薇薇‘送’了出去。
至此,一场狗血的亲情大戏,终于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