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底下的床移动了,卢仲翔被慢慢地送进机器里,此时,他想到自己刚才对程序的改动会不会让女子发现又被改回去,机器会自动发出警告吗?如果女子没有发现,那按照他的改动,他会怎么样呢?他会不会成为一个人不人、机器不机器的怪物?他会不会就此成为了一种废品,被他们送到回收炉里销毁?卢仲翔觉得最有可能的是,他们会把他重新送进机器里去再来一次手术。
他被通透柔和的光亮所包围,粉色的、蓝色的、黄色的光条在他脸上、身上扫描,红色白色的光点在聚焦。渐渐的,光亮暗下去,直至一片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卢仲翔的思绪左跳右飘,混乱而又纷杂,他想停下来好好的想一件事,想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件最后的、值得去想的事情,可他无法确认究竟哪件事情是最重要的,是最后的事情。
他想,当他们改造完他的身体以后,他的大脑还会清醒吗?他还有意识吗?自己的意识?或者到那时他已经不是自己了,可他取消了大脑的手术程序,那他大脑里的东西还应该是他自己的,这样又会是种什么情况?
卢仲翔继而又想到,他会不会昏死过去?昏死好几天,或者再也醒不过来了。他想到,在他们的机器对他的身体做完手术后,在准备清理改造他的大脑之前,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应该还是一个人,一个地球人,一个与众不同的地球人,就在此时,倏忽间,他脑中有一个弱弱的念头闪过,就好像有一丝细雨轻轻的落在他的脑海里,凉凉的,轻盈而又怪异,激发起他一种把握不住的奇思异想,但还没等他要细细体味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感到他的手臂和腿脚被什么东西夹住,缓慢而又有力的拉开,他张开了手臂,张开了两腿,他现在身体的姿势应该是呈现出一个“大”字型。
卢仲翔欲要动动身体,他动不了。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浑身上下、全身被某种东西压住,确切的说应该是被嵌合缝拢了,脑袋也被固定住,就像有一个与他身形相同的模子刚好严丝合缝的套住了他。
而与此同时,他的眼睛突然被两个眼罩般的东西压住,好像是有无数根细细的针刺入他的眼睛、眼睛周围。
瞬时,就像有一股电流贯通他的全身,犹如针刺一般的疼痛遍布他的全身,随即,就仿佛他全身被劈开,被掀开,被撕裂,这种感觉只是瞬间,很快便消失了,他并没有感觉到有更多的疼痛感,渐渐的他又感觉全身均匀的被紧箍,令他透不过气来。
他咬紧牙关,他要挺起身子,他要晃动脑袋,他想叫,大叫,大喊,但,这些,他统统做不到。
不知有多久,全身那种被抱拢、被紧箍的感觉消失了,他感到麻木,接着,这种麻木的感觉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就仿佛此时他的身体已不是他的,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意识,只有意识还恍惚飘摇的存在,其它一切都消失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是飘在了半空中,轻盈的犹如烟雾、犹如轻风般的在空中飘旋。
这是死了吗?人死之前是不是就是这样一种感觉,灵魂从自己的肉身里抽身而去?
他没有死,他的意识非常清醒。
卢仲翔这样忍受着,觉得时间非常的长,他奇怪的想到了孙悟空在火炉里的烧烤,七七四十九天,他在这个机器里的时间肯定要比四十九天短很多。
突然,他异常清晰的听到轻微的“咔哒”一声,然后他又灵敏的感觉到包拢住他身子的那个模子一样的东西轻轻地收拢,然后又弹开,离开了他的身体,此时,压住他眼睛的眼罩也离开了,他立刻感觉到浑身宛如解脱一般的松懈。
他睁开眼睛,仍是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卢仲翔身体上的感觉在慢慢地回来,他将脑中的思绪轮流的转到身上的每一处,手、脚、胸部、腹部、大腿、肩膀,他能感觉到它们,它们还在他的身上。
他的思想还在,他觉得他还是他自己,他是卢仲翔,他想到了父母,想到了朋友胡甲,想到了那个姑娘沈琳,可以说,是她令他走到了这一步。
卢仲翔心头一阵狂喜,他的记忆还在,自己的思维还在,目前为止,他还是他自己。
卢仲翔想到,下一步是不是要处理他的脑袋了,他还会像刚才那样醒着吗?可能当机器进入他的大脑的时候他马上就会失去知觉吧。
又“咔哒”一声响起,卢仲翔的心猛地一颤,机器又响起了“滋滋”声,接着眼前有微光出现,慢慢地愈加的明亮,他身子底下的金属床缓慢地向外滑动,他正在被推送出机器。
机器外光线柔和明亮,卢仲翔看到了高高雪白的天花板,看到了站立一旁的女子,她的笑容如同先前一样温柔迷人。
卢仲翔身体上方的光罩向两边启开,倏忽消失。他大腿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能动,他又缓缓的抬起一条手臂。
突然,四周响起“滴滴、呜呜”鸣叫声,几块全息显示屏上亮点和光条同时闪烁,机器上也亮起了黄灯和红灯,不停的一闪一闪。
是警报。
女子回头去看显示屏,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她急速的回身,触摸点击显示屏,她的手势灵活,但又非常的紧张急迫。
当警报响起、灯光闪烁的时候,卢仲翔有点蒙,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机器在提示,程序被修改过了,手术没有完成。
卢仲翔猛地支起身子,同时双腿要往床下移。就在此时,他身上的光罩又亮起,迅疾的合拢,罩住了他半个身体,他的胸脯以上、脑袋都在光罩以上,那光罩一合一开一合一开。
卢仲翔意识到这是机器要重新对他手术,它能检测到被手术的物体并没有正确的躺倒在手术位置上。
卢仲翔抬双腿要往下出溜,而这时,警报声更响了,更加尖利短促,显示屏上、机器上的光点光条愈加快速的闪烁旋转。
与尖利的报警声和大闪的灯光同时出现的是,从金属床两边突然的弹出一根根的手掌宽的带子,犹如汽车上的安全带,它们自动有力的横过卢仲翔的身体,“咔嗒咔嗒”的在金属床的另一边扣住,卢仲翔的小腿、大腿以及腰部下面立马被扣拢收紧,原本应该扣拢他上身的一根带子打在了他的臂膀上,而原本要锁住他肩膀脑袋的都打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