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卢仲翔后来的岁月中,他几乎每天都要想起他的父母,他们的脸孔,母亲的笑容,父亲相片中英俊的脸庞,快乐充满希望的笑容,他的眼神,从相片中朝他看来的慈祥和蔼的眼神,母亲的话语、教导,小时候无数他与母亲在一起的画面情景,时不时的,有时候是突然的、毫无防备的从他的脑海里涌出来,有时候又是他特意地从记忆里捞出来的,那些记忆就犹如电影画面一般的一幕一幕每天在他的眼前闪现。
在他的手机里,在他的电脑里。有很多他和父母在一起的照片和视频,那些不多的幼小时候和父亲在一起的照片和视频,观看和回忆是他后来残酷乏味生活中的唯一慰藉。对卢仲翔来说,父母在他的心里,在他的记忆里是存在的,是活生生的。
可是,现在,马上,用不了多久,等他从前面的那个机器里出来,他的爸爸妈妈便要消失了,真正的消失,不存在了,与他失去了现存的全部联系,他将是个没有父母的人了,他的父母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延续——他,也同时一起消失了。
就是他自己以后他看到父母的照片视频,他也会认不得他们,他会把他们当做毫无瓜葛的人,用冷漠毫无感觉的眼光看待他们,脑中也不会涌出曾经让他感动温馨的回忆。
他再也不会找到父亲了,那怕有一天父亲找到他,他也不会认识,只有父亲会看到一张陌生又令他痛苦的脸。
想到这里,卢仲翔止不住的身体发抖,内心犹如掉进了冰窟里,寒彻透骨。
不只是父母,还有他的朋友,他的同学,他的老师,还有他的恋爱,他的初恋,他的初恋情人,小璇,虽说他们的恋爱很短,可她那双天真黑黑的眼眸,纯真的笑脸,温润柔软的嘴唇,却是他刻骨铭心的记忆,难道这一切都要在几分钟之后烟消云散,永不留存了吗。
卢仲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脑子里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女子的声音再次传入他的耳膜,“请躺到床上吧,很快的,你马上会感到轻松无比,一切烦恼都不会再存在,你就会像刚刚出生一般。”
卢仲翔想,她这个比喻倒是贴切,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另一个人了,不是自己,不是他卢仲翔,是一个未知的似人非人的人,一个具有无数相同模式的机器,就像是刚刚出生,不,是刚刚制造出来。
他不由自主的对女子问道,“我会有感觉吗?有什么感觉吗?”
女子没有理会他的问话,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说,“请上那张床,”她的手伸向前方的机器,“你如果无法躺到床上,需要帮助,他们两位可以帮你,可以把你放在这张床上。”
女子当然指的是后面两位壮汉,谢谢吧,还是自己来吧。
卢仲翔走过去,坐到床上。
女子走近他身边,说,“请头颅朝内躺下。”
卢仲翔躺下来,此时他底下的那东西已经安静下来,缩成了一小节,卢仲翔懊丧,想它为何现在没有壮大起来,现在壮大起来更加显眼,这女子站在床边,眼睛俯视他,此时,她不看也得看,一眼就能看见,可现在,她看到的是缩成一小团的玩意儿。
女子转身在机器边上的多维全息显示屏上点击,显示屏上有两个键入框他能看够看得见,他看到一行行的文字、字母、数字。
女子正在键入手术程序。
卢仲翔注意到,手术分为肢体、内脏、眼部和脑部几个部分,每个项目下面又有一长串具体的操作指令。
女子扭过脸来,面带浅笑,她问,“你想好了吗?你的三个欲望的强度,选择第几等级?”
卢仲翔怔怔的回看她,好一会,他意识过来,说,“最低等级,就我现在的强度,我作为地球人的强度。”
女子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回过去继续操作。
随着女子的手指在显示屏上的触摸、滑动,机器在吱吱响,无数的光点光条在闪烁。
卢仲翔浑身紧绷绷的,上下颚不停的打颤,他想动,但又不敢,他捏紧了拳头。
卢仲翔眼睛向上看向显示屏,他看到女子的手指熟练、快捷的点触全息显示屏上的指令,他注意到了手术的操作程序,先是进入到全身的麻醉状态,然后就是对肢体进行手术,再接着大脑、眼睛,最后是对全身的复查,对细节的调整。
女人回过脸来,卢仲翔移开目光去看她。
女子说,“第一步是给你注射,使你全身的肢体失去知觉,手术的时候你的身体不会有强烈的感知,只会有稍稍不适的感觉,但很快,不会给你带来强烈的痛感,这一部分,当对你的身体做手术的时候你的意识还是存在的,等到对你大脑手术的时候,你的意识将会消失。”
卢仲翔想,不是消失,是清除、消灭,再也没有了,等我醒过来,我就不是卢仲翔了。
他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女子,女子转身继续触摸滑动显示屏。
卢仲翔看着屏幕和她的手指。
突然,卢仲翔开口问道,“我有一个问题,可以问你吗?”
“请问。”
“你是地球人吗?还是机器人,或者你是改造过的地球人?”
女子扭过脸来莞尔一笑,说,“你可以把我看成和你一样的人。”
“和我现在一样吗?还是等我一会从机器里出来时一样?”
女子的微笑仍挂在脸上,她说,“这对你有区别吗?毫无区别。”
“当然有区别啦,”卢仲翔说,“现在我关心这个,想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等我出来后,我就不关心了,是不是?那时候我就不会关心你是真正的人还是也是做过手术的。”
女子露齿一笑,说,“你和别人有点不一样,大部分人进来都很紧张,话都说不出来。”
“是吗,”卢仲翔说,“那这么说,我和别人不一样啦,但我想知道,很多来这儿的人肯定都想知道你究竟是哪一种人,对你很感兴趣,只是他们没有说出口。”
女子朝他妩媚一笑,仿佛是默认他的说法。
卢仲翔追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哪一种人?”
“你希望我是哪一种人?”
“你不会是古斯林德人吧?”卢仲翔说。
古斯林德人卢仲翔没有见过,但他听说过,而且是听说过各种不同的版本,有些人说是他们曾经亲眼见到的,又有一些人说是从可靠的人那儿听来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