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能够发现这还是个懂行儿人拍的,挺会抓关键……”屠安站起身,“你们的同学日本血统,都知道了?她很有爱心很有责任感你们也知道……在北京有很多从日本留学来的孩子,她就是从这点出发才搞俱乐部,那是她的不是她朋友的。这个女孩儿能力很强,她一手经营这个搏击俱乐部,为的就是让那些日本青少年了解中国传统武术精华,好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她还严厉地约束不可以欺负别人!既没有狭隘民族情怀,又客观冷静。”
林幻默不作声,他回忆起和陈郁假扮学生为小师弟打架。“也许她是这样想的吧,可那些孩子却不老实,记得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假公济私地收拾他们吗?”屠安笑起来。“你让那个日本孩子绷紧全身接‘劈’拳,够坏!”林幻低下头,他在反思和雨木交往间的若干情景。“林幻……雨木不坏,她挺仁义,只是比你们有心眼儿得多!这小丫头心里到底装着什么谁也不知道。”屠安仿佛又想到些事。唐婉在一边冷笑。“您和我想的一样,听林幻说俱乐部在郊外别墅区,又不为盈利,那个法国人如果没有雨木帮助根本不可能找去对不对?她同时操控好几个人,越想越可怕……”听到这里,林幻脑子嗡嗡的,他害怕雨木变成那样,但意识中无法阻止的细节层层涌现,一个个模糊形象渐渐清晰。
“有件事情一直瞒着你们,雨木一直协助我研究你师父,甚至是不惜任何代价,多角度,全方位。为的就是要我打败他……她知道我心里憋着什么,起初每过一段时间她都很关切地询问我胜算有多少,哪些方面还欠缺,只是随着你们关系改变话问得隐晦了。这次法国人打破她之前的努力,我彻底没有用了,恐怕让·林德不久还会找到你师父挑战。”
林幻为了掩饰内心的矛盾无奈地说:“那可惜了,我个子矮,恐怕打不到他上面鼻子,但绝轮不到让师父和他交手!”屠安摇摇头叹息。“你不可以轻敌,或许让·林德连你都打不过,也没准儿他一拳就能要你命,怕的是这些都不过是一个开始……”
林幻坐在车里,始终望向窗外,回想两年的光景更加难过,他甚至忘记雨木就在身边,非爱情非友谊的感觉让他矛盾而难忘,这一刻雨木仿佛也发觉了什么。
“我要离开了。”车开出去一段时间雨木说。
“去哪里?”林幻很冷淡。
“出国一段时间……有事情想请你帮忙,能不能让你师兄弟……还有师父到俱乐部里活动,想让他给学生们指点……他要多少报酬我都付。”雨木恳求地说。
“没问题,你对我很好,我一直都想报答你,想来想去能作为报答的也只有这些……”林幻本想拒绝,见她满怀希望的眼睛立刻言不由衷,林幻咬牙认可脆弱的内心。
雨木眨眨眼睛。“报答?我可没有什么值得报答的。”
林幻转过头。“有些事情你不一定非要瞒着我。你可以用别的方式,为什么非选择这样?”林幻难过,觉得不过是雨木意念工具。
“到底怎么了,这样说我?”雨木把车停在路边。
“很乱,你做的好多事情我都不敢想!联系起来觉得好可怕,我不愿意破坏你的形象,因为你几乎完美。”林幻正考虑要不要把知道的事都说出,但他犹豫了,他害怕雨木知道后会陷于尴尬中。片刻沉默,雨木笑起来。“看来屠安肯定是要回到以往生活了,我帮不了他了。情感底线已迫近。”
林幻愣住。“雨木,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都不是你的对手,没有人知道你想什么!你既让我和师父教日本孩子,还找人研究如何打我师父!你不要忘记身上还流着一半中国人的血液!我欠你的会慢慢还给你,哪怕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可以,但从此以后我便不能对你再有感情。”林幻不情愿地站在车下,雨木也从另一侧追下来。
听林幻这么说,雨木紧紧咬住嘴唇,她将瞪大的眼睛紧闭,眼泪控制不住地外涌。“你不用这样,有的事情根本不知道!我对你好是我喜欢你!和其他事情没有关系,如果你想知道原因的话明天下午来我家。”说完雨木疯一般跑回车里,风一样冲入车流。
林幻自认识雨木从没见她委屈,或许她是在掩饰心虚?空荡荡的路上仅剩下林幻和沉思的影子,他只能溜溜达达地往学校走。校园已空空荡荡,林幻没遇到熟人。他推开寝室门,看见齐勇正安静地将衣服从柜子里取出。“幻,我们几个再去觅食吧?”半空中的床上探出个光头。“他们两个要去上海开始生活,以后一起的时日恐不多了。正好你今天回来了,朕现下给苏然电话速召他回来。”林幻说:“离毕业还有半年呢,怎么日子不多了?”陈郁从床上坐起。“朕怀念床的味道才来住一住,现在只有齐勇留守,大家都不常回来,特别是有婆娘的人,比如你这厮。日后,这间宿舍就会住进新房客,新朕……新幻……新的苏然……”陈郁说得大家满心伤怀,但当他从床上站起穿衣服下床时,寝室中开始翻滚一股熟悉的酸腐味,并且急速在半空中四散。这为屋子里痛苦表情融入新元素,最直接的就是齐勇嘴咧出新角度。“恐怕将来514寝室难以出现如此侵略性复合味道!”
又是那条反反复复走过的路,几个高矮不一的人摇晃在冬季夜晚,陈郁迈步像仙鹤,苏然傻高傻高走起路来如飘移电线杆,齐勇由于平足走路一颠一颠,最有特点的还是林幻,他忽左忽右地少走直线。很多人在看不清面孔情况下就和他们打招呼,这种搭配极具标志性,凭借身影就能判断出他们来自514寝室。大家来到那家熟悉的烤串店,由于学校附近餐馆激烈竞争,生意大不如前。几人把它当家一样,他们挤在破旧包间内,忍受着摇摇欲坠的顶灯,倒拿着菜单点菜。起初,大家都觉得很饿,可当菜上来都只吃几口就饱了。
“朕把头刮光,准备春天时让它和万物一同生长。”陈郁饱含感情地抚摸脑袋。齐勇嘿嘿坏笑,“昨天下了一个黄片,长得和你一模一样。”陈郁幸福地看着大家。“妙得很!毕业后朕很想去日本兼职做AV男主角,让她们知道什么是龙棒……对了幻,你婆娘能介绍我去吗?”林幻知道他要说雨木所以只顾低头吃东西。“我看雨木不如唐婉善良,资本主义国家长大的孩子都自私得很,她们人情淡薄。”苏然声音不大却深深触动林幻,可他还是保持沉默。“幻,她爽吗?和片儿里一样吗?”陈郁眼睛出现色迷迷光芒,林幻虽气愤雨木,但仍旧不允许别人这样开玩笑,他仰起脸,眼神中抛射出犀利光芒,这让陈郁顿时变成哑巴。“林幻,咱们不开玩笑,我看这个姑娘很有来头,为什么不好好地利用一下做番事业呢?现在这个时代,不应太多条条框框,我要是碰见这么个女的绝对会好好利用!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莫安几乎用羡慕的眼光打量着林幻。“哼,你说的巨人是在床上!朕不主张干这等没有出息的事情!”陈郁用眼神示意林幻不要听,随即他又语出惊人:“男人永远不要用第三条腿支撑自己的世界!”林幻摇摇头苦笑着。“可她骗了我。”
短暂聚合后大家又要分散,苏然最先匆匆离去,齐勇和莫安跑去电视台开会。最后剩下陈郁,而林幻也是在等人,当电话响起,他出门迎接唐婉,刚才还热闹的屋子就剩下一人。从外面的窗户往里看,陈郁正站起身用餐巾纸擦去眼镜上雾气准备离开。林幻被孤独感侵袭,他站在窗外看着陈郁每个动作,直至他走出门愣愣站在面前。“幻?你怎么不走,你等的人都已来了。”陈郁指指后面。林幻这才转过去看见唐婉,他变得严肃起来,因为唐婉面色惨然。近段时间,唐婉由于和林幻恋爱推托很多应酬,也冷落了好多可能提供机会的人,赚钱自然少了,生活压力造成的恶果又出现在她梦里。在勉强准备半年房租后,她又不得不考虑爸爸妈妈以及全家人生活,甚至表弟学费等。面对这些困难她能做的就是咬牙坚持,虽然不断得到林幻精神上鼓励,但现实中他作为男人能够帮的地方很少。
林幻宽慰她这是毕业综合征病发,回去路上,唐婉却意外地说找到工作了。“在我叔叔公司,恐怕接下来要没白天没黑夜了,只是又要搬到距离他近的地方,我真的没有力气了啊。”
“应该高兴才对,这次累过可能以后都好了。”林幻无暇顾及唐婉惆怅,“终归是亲人。”
“哎,不说这些了,幻幻,你什么时候去见雨木?”
林幻愣下。“我不想。”
唐婉很诧异,嘴角显露欣慰,片刻沉默后却说:“你还是该去找她,不要有什么误会,雨木对你很好,不要把两件事混在一起,可能有时是我把她想得坏了,不该受我影响……毕竟她也是个女孩子,这么辛苦地喜欢一个人挺不容易,而且我觉得她是对你有帮助的人。”
听唐婉这么说,林幻更加疑惑,怎么她一下转变态度,难道雨木又用什么手段,像那次帮助她家人,温情地迫使她放弃感情。但林幻暂时顾不得这些,他迫切想见到师父,简单告别后他就钻进出租车。唐婉想拉住他,手却落在门把,她只扶着门缓缓将林幻的愁容和疑惑关闭在车里。“别走,再陪我多呆一会儿。”唐婉喊道。车已开动,林幻听不见她在外面说什么,只挥挥手让唐婉早点回家休息。
唐婉从包里掏出电话,手指刚触到林幻名字,铃声却响了,她心里荡起股莫名兴奋和冲动。“你在哪里?”她迫不及待地问。可是片刻沉寂后,唐婉只是淡淡回复一句:“我在平安大街,你过来接我吧。”放下电话后她呆呆地站在路边。
直等到一辆车停靠在身前,唐婉才慢慢苏醒过来。车门自动打开了,唐婉一声不响地坐进去,车在片刻停顿后驶入夜色。
“都讲清楚了?”
“嗯。”唐婉用余光望向窗外,回避着身边人疑问。
“他是不是接受不了?”
“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我们的生活谁都可以没有谁。”
“你怎么说,这段时间是不是一点一点降温的?”
“算是吧。”
“那他伤心什么?”
“我和他都是人,感情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是每个人都能一声不响地从自己的爱人身边突然失踪。”唐婉冷漠地说。
汽车在经过一个路口时,由于交通灯瞬间从黄色变成了红色而猛然停下,唐婉歪头看着这里,突然身子一震,眼泪随即止不住地流下。
“去年冬天下雪,我曾在这个路口滑倒,后来我对他说有时候滑倒了真不想再站起来。当时他拉着我说以后冬天都不会了,有他在,就不会让我滑倒,那时笑容很天真也很灿烂……你走那段时间我几次都想放弃,是他扶着我重新上路。”
旁边人听后沉默了,许久之后才低低地说:“是我错了。”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重复一个错误。”唐婉把头紧紧贴在玻璃上。
“虽然处在很尴尬的关系上,我还是应该当面和他讲并郑重谢谢他,我会拿他当做兄弟一样。能做到我现在这样,也不容易了。你知道我……”
唐婉痛苦地说:“怎么你也这么幼稚。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觉得有时男人感情可能比女人更持久。”
“你想得太多了,如果女人感情不持久,你就不会重新接纳我。”
“我不是因为爱你才回头,也不是为自己。”唐婉冷冷看着旁边的男人。
“好吧,是为了别人幸福才重新接纳我,才容忍这么长时间消失,你可以这样说。”
唐婉摇摇头:“也许回头是个错误。”
林幻不知发生在唐婉身上的变故,他只想向师父询问当代意拳跟日本武术是否存在渊源,希望从这里破解雨木身世。张天印同样不知徒弟身上的故事,只告诉林幻现今有许多日本人修炼站桩。要追溯意拳历史,还要从王芗斋说起,当年他曾多次和日本民间、军界武士有接触,也确实有个名叫泽井建一的日本弟子。
泽井建一初来中国时王芗斋五十五岁,那段时间他连连击败来华挑战的西洋拳王和日本搏击悍将,民族精神得到了振奋以至于触动侵华日军。日本方面不断来高手想将他打败,好从精神上摧毁中国人,并打碎中国武术神话,同时还要将科学成果和文化艺术移植到日本。于是泽井、日野、伊藤、八田等日本顶尖高手接踵而至,但他们均遭惨败,后要求向王芗斋学艺。侵华日军还重金请他去日本,王芗斋身念炎黄儿女,他不仅以多次神技使日本武士“完全失去自信”,更拒绝随汪精卫代表团去日本为天皇献艺,他终生未出国门一步,把一腔热血和耿耿丹心献给祖国,也将芗拳根深深扎在中华大地。
在武士中有缘成为王芗斋徒弟的人叫泽井建一,他是唯一域外弟子。王芗斋当时居住在中南海万字廊,泽井在日本就听说王芗斋名声,一直渴望有机会来中国拜访。由于特殊历史时期,想拥有次纯粹武术交流很困难,日本军方对这件事情出面干涉。几经周折,泽井在熟人指点后坚持一人去拜访。那天,王芗斋正拿笤帚清扫庭院,两人都有种不期而遇的感觉。泽井并没有想象中日本武士的张狂,他当时轻轻地叩开门问:“王芗斋先生在家吗?”芗老那时在武学上出神入化,凡从他眼前走过的人会不会功夫,造诣如何都无法隐瞒,王芗斋以“先生不在家”谢绝他,执着的泽井不愿这次拜访落空,要求坐等回来。这时他还没有发现眼前就是王芗斋先生,说明功夫上输了一层。闲谈中他问王芗斋是不是也会武功,王芗斋发觉他眼中的痴意便点头说会点,毕竟练武之人相互吸引。泽井顿时兴奋,他非常有礼貌地要求试试。王芗斋笑眯眯点头,泽井双手向前使用摔技,王芗斋从容举手,相接间将他拂倒在地。泽井聪明,倒在地上看见这个神采飞扬的老人,顿时明白一切,他追问您就是王先生吧?王芗斋含笑。泽井站起身后立刻深深鞠躬并请求再来……后来,泽井在1976年出版的《中国实战拳法太气拳》里说过,当时他是柔道五段、剑道四段,年轻力壮正值当打之年,所以才敢直接去抓芗老手腕试图摔倒,但怎么也没想到却被他制住。后来他又抓住左袖和右衣襟想用寝技取胜,王先生见此情景却笑问他抓好没有,泽井说抓好了,可就在瞬间他身体完全失控被摔出,根本搞不清楚怎么飞的,所以反复请求王先生摔他数次。最后,他才明白王先生每次都在他前胸轻拍,虽很轻的打击,但是泽井感觉像触电,还有种奇特而恐惧的感觉……
“师父,后来泽井建一先生呢?”林幻很期盼他能直接和雨木联系上,可张天印只说到这里。“后来他回到日本,创立了太气拳。”林幻沮丧,明天和雨木见面心里还是没有底,他猛然想到另外一件棘手事情。“师父,如果有人看着光碟不断研究您……这样会不会有什么不好?”
张天印疑惑,奇怪徒弟提这样的问题。“屠安研究您很久,让·林德也没有走,他一直在中国还去少林寺进修,同样针对您的,但前段时间他们两个先碰了碰,屠安被打得很惨。我去找他,可让·林德坚持要和您比武。”林幻省略雨木在中间所起的负面作用。“他还真是武痴!”张天印若有所思。
“师父,我和让·林德接触了一面,我和他叫板动手,但没有丝毫把握……总觉得他和在美国遭遇的运动神经极发达的黑人不一样,他身上有我看不透的东西,无论拳掌透力都不足以伤到他,他像穿了橡皮衣服的高大铁人一样。我无论怎样放大自身,都觉得他更……”林幻低下头,他不得不承认当时要和让·林德动手只是一时血涌。
“胜负确实不好说,我也很久没有见到这人了,他既然找我,那还是我来好了。”张天印观察着林幻脸上的忧虑,心里揣度让·林德会有怎样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