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了,格里那凡爵士一行又被押回到神庙中。看来,他们将在这座神庙里度过人生的最后一夜了。
面对死亡,心情沉重,但大家仍然一起吃了“最后的晚餐”。
“大家振作起来,不能垂头丧气,别让这帮土着人把我们看扁了。”格里那凡爵士在鼓励大家。
饭后,海伦夫人悲壮地唱起晚祷。众人默默地脱下帽子,同她一起祈祷。
是啊,这是最后的一刻,怎能忘掉上帝?
晚祷结束,大家互相拥抱着,仿佛是在做最后的祝福。
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退至神庙一角,在一张草席上躺下。二人相拥着,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因为折腾了这么一天,实在是疲惫不堪,支持不住了。
这时,格里那凡爵士把同伴们叫到一边,对他们说道:
“伙伴们,我们大家的生命全都系于上帝一身了。如果明天上帝真的要我们去的话,我们是会勇敢地去接受上帝的最后审判的。不过,在这种地方死,恐怕并非一死了之,可能还得受到凌辱,酷刑,尤其是两位女士……”
语气一直铿锵有力的格里那凡爵士,说到此处,不禁声音发颤,说不下去了。但是,稍停片刻,他又继续说道:
“约翰,您答应了玛丽小姐的要求了,那您将怎么做?”
“我这儿还有一把刀,”约翰.孟格尔说着便拿出一把短刀来,“这是那混蛋卡拉特特栽倒在地时,我从他手中夺过来的。爵士,咱俩谁后死,谁就满足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的要求吧……”
没人再吭声,棚子里一片寂静。最后,少校打破了沉默,开言道:
“朋友们,不到万不得已先别这么干。我不相信我们已经穷途末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我不是说我们男人们,”格里那凡爵士急忙解释道,“说实在的,就我们几个来说,反正都是个死,怎么也得豁出去,拼上几个够本!可还有她俩呀!……”
约翰稍稍掀起点门帘,往外瞧了瞧,数了一下,把守的毛利战士一共是二十五个人。他们点着一堆篝火,有的躺在火堆旁,有的则站在离火堆稍远点的地方,但是,站着的也好,躺着的也好,都不时地用眼睛看着这座俘虏们待着的棚子。
一般来说,看守与犯人之间,尽管一个是防逃跑者,一个是想逃跑者,但总是逃跑者成功的机会大些,看守者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可是,这些毛利看守,却是一些满怀仇恨,一心报仇雪恨的人,他们的警惕性因而更加的高。尽管俘虏们未被五花大绑,但二十五个人守着唯一的一个门,哪儿有机会逃脱?
再说,神庙三面环山,山势陡峭,让你跑你也跑不了,前面这条唯一的下山之路,又有毛利战士死死地把守着。看到这种情况,格里那凡爵士已经死了心了,不愿痴心妄想。
夜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焦虑与无奈重压在大家心头。整座山笼罩在沉沉的夜幕之中,看不到月亮也见不着星星。狂风阵阵袭来,棚子的木桩呜呜作响,篝火烧得更旺。火光映照着俘虏们的面孔,黯然无神,死亡的阴影在笼罩着大家。
大约是凌晨四点光景,一个轻微的声音引起了少校的警觉。他侧耳细听,仿佛声响来自木桩后面,在山岩矗立的地方。会不会是风吹动什么发出的声响?少校又仔细听了听,不像,那声响老也不停,像是有人在扒土,在挖墙洞。
少校心中有数了,立刻溜到格里那凡爵士和约翰.孟格尔身边来,把他俩叫了过去。
“你们听。”他压低嗓门儿说,并示意两位同伴身趴下去听。
确实是扒土的声音!可以辨别出小石子被一种尖锐的东西刮擦发出的声响,并听出小石子滚掉下去的声音。
“会不会是什么动物在窝里扒拉呀?”约翰说道。
格里那凡爵士拍拍脑门儿说:
“说不定是个人在扒……”
“一会儿就能见分晓。”少校激动地说。
威尔逊、奥比内也溜过来了。几个一起动手挖起墙壁来。约翰使用那把短刀,其他人或找到了一块石片,或干脆用手抠。穆拉迪站在门帘后面放风,注视着毛利战士们的一举一动。
毛利人看守围在火堆旁,没有动静。火堆离棚屋有二十多步远,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儿会搞什么鬼。
俘虏们又抠又挖的那处地方是矽凝灰岩,酥软易碎。尽管没有工具,但洞却挖得挺快。不一会儿,大家已经可以肯定,外面的并非动物,而是人。是在挖洞营救他们呢,还是另有企图?
管他呢!继续挖了再说。人人手指都挖出血来,但无人叫疼,希望在激励着大家。又挖了有半个钟头,洞已挖出有一米深了。可以听见外面的声音已经很响了。
又过了几分钟,少校的手指碰着了一把刀尖。他本能地一缩,差点儿叫出声来。
约翰.孟格尔把自己的那把短刀伸出去,挡住外面往里挖的刀尖。他用手一摸,摸到拿刀的手,是只小手,是女人的或是孩子的,总之,是一只欧洲人的手!
双方十分激动,但都没有出声,怕惊动土着看守。
“会不会是小罗伯特呀?”格里那凡爵士喃喃地自言自语,没人听见。
但玛丽小姐却听见了他发出的那极低的“小罗伯特”几个字,一下子便蹿了过来,抓住那沾满泥土的小手,狂吻不止。
“是你吗?是罗伯特吗?准是你,罗伯特!”玛丽悲切地低声哭喊道。
“是我,姐姐,我来救你们了!但千万可别出声呀!”小罗伯特在外面说道。
“啊!真是个好孩子!”格里那凡爵士赞叹不已。
“注意看守们的动静。”小罗伯特叮嘱着棚内的人。
穆拉迪听见动静,本已跑了过来,现在赶忙又跑到门帘后面,注意地观察着。
“没有什么问题,”他说道,“只有四个人在看守,其他人全都睡了。”
“咱们把洞再掏大些。”威尔逊说着又干了起来。
洞扒大了,小罗伯特钻了进来,身上还系着一条茀密翁草编的长绳子。他先扑到姐姐的怀里,然后又去拥抱海伦夫人。
“我的孩子,你真棒!”海伦夫人在夸赞他,“我们还以为你遭土着人杀害了哩。”
“没有,夫人,”小罗伯特悄声回答道,“当时,我趁乱劲儿钻出了棚栏,在树丛里躲了两天。当毛利人在忙丧葬事时我便溜出来,到寨子边来侦察。我发现可以爬到你们这儿来。于是我就溜到一间棚屋里去偷了一把刀和一根长绳,借着草丛和树枝,往上攀爬。无意之中,发现这神庙背后的岩质疏松,就动手挖起来,挖着挖着就挖通了。真太巧了!”
大家听小罗伯特说完,都搂住他吻个不停。
“咱们快离开这儿!”他果敢地说。
“巴加内尔在下边吗?”格里那凡爵士急切地问道。
“巴加内尔在下边?”小罗伯特惊讶地反问道。
“他没在下边等着我们?”
“没有呀!怎么,他没同你们在一起呀?”
“没有,罗伯特。”姐姐玛丽回答他说。
“这么说,他没跟你一起逃跑?”格里那凡爵士焦急地说,“我还以为你们两个趁乱一块逃走了哩。”
“没有呀,爵士。”小罗伯特也着急了。
“咱们还是赶快走吧,一刻也不能耽搁,”少校催促道,“反正巴加内尔也不在这儿,等也没用。”
时间紧迫,大家准备逃走。神庙下面是一段峭壁,高约二十英尺。往下就是一道斜坡,一直通往山脚下,然后便可钻入山谷之中。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大家便跟在小罗伯特身后往外爬。掏出的洞外恰巧是个山洞。滑下那段二十英尺高的峭壁之前,众人便在这山洞中先躲藏起来。约翰是最后一个爬出洞来的,离开之前,他随手扯出棚内草席,把洞口掩盖好。
现在,开始下峭壁了。多亏了细心的小罗伯特带的一条长绳,否则那峭壁简直下不去。
大家赶忙将长绳的一头拴牢在岩石上,让它顺岩滑下去。
约翰先抻了抻这条绳子,看看结实与否,生怕绳子吃不住劲儿,把人摔个粉身碎骨。
“这绳子只能经得住两个人,”约翰说,“下的时候间隔大点。先让格里那凡爵士和海伦夫人下。你们下去之后,晃动三下绳子,通知我们。”
“让我先下,我发现坡下有个大坑,可以藏人。我来带路……”小罗伯特说。
“那好,你就先下,孩子。”格里那凡爵士握了握孩子的手说。
小罗伯特一会儿就出溜下去了。一分钟之后,长绳摇动了三下,表明他已安全地到了下面。
接着,爵士夫妇了也抓起长绳,顺绳下滑。夜仍旧漆黑,但东边兀立着的山峰已经变成淡灰色了。
清晨,凉气袭人,海伦夫人感到神清气爽,精神倍增。夫妇二人到达峭壁下面之后,爵士在前,扶着海伦夫人,倒退着下坡。几只栖息宿夜的鸟儿受惊,叫了起来,清脆的鸟鸣在夜空中回荡。
爵士一步一挪地倒退着,几乎是在托着自己的夫人。他用脚试着有无草棵儿或树根什么的,可以让夫人作落脚点。有时,一不小心踩掉一块活动的岩石,发出轰隆的声响,惊出他一身的冷汗。
突然间,听见约翰在上面轻声地喊:
“停下别动!”
格里那凡爵士立刻站下,一手搂抱着妻子,一手攥住一把草茎。二人屏声敛息,不敢出声,不知是怎么回事。
原来,威尔逊听到神庙外边有异样响动,赶忙回到神庙边,掀开草席,进入棚内,撩起点门帘,看见有个毛利战士在往神庙走来,便连忙发出“警报”。约翰于是便冲下面叫停。
那毛利战士似乎是听到点什么动静,十分警惕地朝这边走来,在离神庙门口两步远处站下了,又仔细地听了听,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然后摇了摇头,放心地走回去了。这一分钟,对于逃亡的这几个人来说,简直是过一个小时。
“没事了。”威尔逊发出“解除警报”。约翰便又发出信号,让爵士夫妇继续往下走去。不一会儿,二人便走到了小罗伯特正在接应他们的那条窄小的小径上。
接着,约翰便带着玛丽小姐往下滑。十分顺利。不多一会儿,二人便到了那个深坑,与前面的三个人会合了。
五六分钟的样子,所有的人全都逃下来了,会合在一起,开始往山谷里钻。
大家快速地走着,简直可以说是连走带跑。他们专挑隐蔽的小径走,跌跌撞撞的,只顾逃命。
将近五点钟光景,东方开始泛白。云堆的高处,渐渐显出了淡淡的蓝颜色。朦胧的山峰开始崭露峥嵘。不一会儿,太阳便冉冉升了起来。这时,大家心情开始轻松些了。太阳出来了,行刑的时刻陡然变成了他们逃亡的时刻。
但现在就说平安无事,为时尚早。无人知晓此刻是否已经逃出了土着人的魔掌。必须尽快地继续逃跑。海伦夫人有爵士的搀扶,玛丽.格兰特有约翰.孟格尔的呵护,小罗伯特则是欢天喜地,大家浑身是劲儿,奔走在逃亡的小路上。一行人由小罗伯特打头,由威尔逊和穆拉迪断后,一口气又跑了半个钟头。日出东方,朝霞满天。如果巴加内尔也同大家在一起,那该多好啊!大家都在为他担忧。
他们一直在向东边跑,也就是在往高处跑,一心想着离这帮毛利人越远越好。此刻,他们已经到了高出道波湖有五百多英尺的地方了。清晨,寒气逼人,人人瑟瑟发抖,他们已经进到了山中。太阳正在慢慢升起,不一会儿,射出了万道光芒,群山透亮,逃命人精神倍增,不再觉得寒冷了。
突然间,传来一阵阵的狂呼乱叫声,是成百上千的人发出的怒吼,混合成一片咆哮,从山寨中传了上来,但逃亡者们因雾气笼罩,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毫无疑问,土着人已经发觉他们逃跑了,所以绝不可掉以轻心。
太阳在继续往上爬,雾气在逐渐散去。又过了一会儿,他们便看清了脚下三百英尺的山寨里的情景:毛利人全都追了出来,边追边喊边骂,显然,他们也看到了逃跑的俘虏们了。追捕的人中还有不少的狗;犬吠声与人叫声混在一起,更加瘆人。不知老天是否有眼,让这行人逃脱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