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那凡爵士等人一回到船上,大家便沉浸在一种劫后重逢的欢乐气氛之中。为了不扫大伙儿的兴,为了不让海伦夫人和玛丽.格兰特小姐失望,爵士没提寻访失败的事,只是说:“不要灰心!朋友们,要坚定信心!虽然此次格兰特船长未能同我们一起归来,但是我们有把握找到他。”
本来,海伦夫人和玛丽.格兰特小姐在船上已经等得心急火燎的了,当她们看到小艇出现的时候,她们的心情一下子从绝望转为了兴奋。玛丽。格兰特小姐紧张得心跳加速,站立不稳,幸好海伦夫人一把将她搂住,她才没有摔倒在地。
“他来了!他在小艇上!我的父亲啊!”格兰特小姐已经是泪眼模糊,边仔细地看着小艇上的人,边喃喃道。
船长孟格尔就站在她的身旁,他用他那水手的犀利眼睛,默默地打量着小艇上的人,但却并没有发现有格兰特船长。
小艇距离大船越来越近,已不足十英尺远了,连海伦夫人都看清楚了,艇上并没有格兰特船长的身影。玛丽小姐自己也看清楚了,小艇上并没有她的父亲,她感到彻底地失望了。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格里那凡爵士才说了上面的那番话,让大家心情平静了一些,又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在一阵激动不已的拥抱之后,格里那凡爵士便把此次陆地探险的艰险以及意外讲述给海伦夫人、格兰特小姐和孟格尔船长听了。首先,他夸赞了一番巴加内尔的聪明智慧,把他对信件的新解读叙述了一遍。接着,他又对小罗伯特大加赞扬,说他如何临危不惧,遇到险情时,镇定自若,机智英勇,并说格兰特小姐应该为有这个弟弟而感到自豪。
小罗伯特被夸奖得不知如何是好,羞涩地躲进了姐姐的怀里。
“干吗难为情啊,小罗伯特!这才不愧为格兰特船长的儿子呀!”孟格尔船长边说边把小罗伯特拉到自己身边,吻着他的小脸蛋,那脸蛋上还沾着他姐姐的泪珠哩。
当然,还必须提一句,少校和巴加内尔也受到大家的热情欢迎。大家还对那个巴塔戈尼亚人赞不绝口。海伦夫人竟然因未能有幸与这个热诚的印第安人谋面而深感惋惜哩。
在一阵欢叙之后,麦克那布斯少校便钻进自己的舱房去刮胡子去了。而巴加内尔却在逛来逛去,不是找这个就是找那个,仿佛要吻遍全船的人,当然也包括海伦夫人和玛丽.格兰特小姐在内。于是,他便从她俩开始,逐一地亲吻着大家,直到奥比内先生。
奥比内先生对巴加内尔的热情无以回报,只好宣布开饭。
“吃午饭了!”巴加内尔欢叫道。
“是的,吃午饭了,巴加内尔先生。”奥比内应答道。
“是一顿正儿八经的午餐?大家围桌而坐?有餐具、餐巾什么的?”
“是的,巴加内尔先生。”
“不用再吃‘沙肌’焐鸟蛋和鸵鸟肋条了?”
“啊!先生,您这话从何说起?”厨师因别人奚落其烹饪技术而大为不满。
“我这可不是挖苦您,我的朋友!”巴加内尔微笑着说,“您知道,一个月来,我们一直都在吃这些玩意儿,而且是席地而坐或骑在树枝上吃,没有桌子,没有椅子!所以您刚才宣布开饭时,我仿佛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那好,我们就去看看,看是不是货真价实的午餐,巴加内尔先生!”海伦夫人忍俊不禁地回答道。
“夫人,请允许我挽住您的玉腕。”巴加内尔殷勤地说。,“爵士,您对邓肯号还有什么指示吗?”孟格尔问道。
“亲爱的约翰,午饭后我们再好好研究一下我们下一步的探险计划吧。”格里那凡爵士回答道。
船上的乘客和船长都来到了方形厅。
船长命令轮机师把火烧旺,随时待命,扬帆远航。
少校已经刮好了脸,乘客们也都梳洗完毕,大家纷纷坐在餐桌旁。
奥比内先生准备的午餐,让众人吃得美滋滋的,异口同声地称赞,比潘帕斯草原的那些盛筵强过百倍。而巴加内尔则每样菜都夹上双份,还诡称是自己粗心大意使然。
一提到粗心大意,格里那凡夫人便问那位可爱的法国人一路上是否犯过老毛病。少校和格里那凡爵士闻言,相视一笑,巴加内尔则纵声大笑起来,样子显得天真极了。他首先以自己的名誉担保说,在今后的整个行程中,绝不再犯老毛病,然后,便讲起自己如何苦读喀孟斯的大作,但自己说的话别人仍旧听不懂的有趣故事来,说得津津有味,最后说了一句:
“不管怎么说,反正我也没吃亏,吃一堑,长一智嘛!”
“此话怎讲,我尊敬的朋友?”麦克那布斯问他道。
“这还用多说吗?由于这次的阴错阳差,我不但学会了西班牙语,还学会了葡萄牙语,这不是一箭双雕吗?”
“原来如此,那我倒该祝贺您了,巴加内尔。我真心实意地祝贺您一下子掌握了两门外语。”麦克那布斯少校说道。
大伙儿也跟着向巴加内尔表示祝贺。巴加内尔也不应答,只管自顾自地吃饭,嘴从没停下,而且,边吃边与大伙儿逗笑。
席间有个秘密,只有格里那凡爵士有所察觉:孟格尔船长坐在玛丽.格兰特小姐的身旁,对她关怀备至,十分殷勤。爵士便对其夫人挤了挤眼,相视一笑。格里那凡爵士带着怜爱,带着慈祥看了看这对青年男女。突然间,他喊问了一句:
“孟格尔,你们一路上怎么样?”
“好极了,不过,阁下,我们没有从麦哲伦海峡经过。”孟格尔船长回答道。
“好啊!”巴加内尔叫嚷道,“你们趁我不在船上,背着我绕过了合恩角!”
“您别为没看见合恩角而懊恼,亲爱的巴加内尔,”格里那凡爵士说,“您当时人在潘帕斯大草原,您又不会分身术,怎么可能同时又去绕经合恩角呢?”
“不能是不能,但终归有些遗憾!”巴加内尔回答道。
大家没再逗弄巴加内尔,而是听孟格尔船长讲述航行经过。他首先讲到他们沿着美洲西海岸航行,观察了美洲西边所有的群岛,但都没有发现任何有关不列颠尼亚号失事的踪迹。航行至皮拉尔角时,遇上了顺风,于是,便一直向南驶去,驶到南纬六十七度线附近,绕过合恩角,沿火地岛航行,穿过勒美尔海峡,再沿着巴塔戈尼亚海岸北上。此时,他们遇上了爵士一行在潘帕斯大草原上遇到的那股大风,但人和船都安然无恙。他们沿着海岸连续行驶了三天,焦急地等着找到爵士一行人,直到听见了枪声。航行过程中,海伦夫人和格兰特小姐尽管焦急万分,但仍声色不动,镇定自若,可钦可佩。
听完孟格尔船长的讲述之后,格里那凡爵士对他大加赞扬,然后,又转向格兰特小姐,对她说道:
“亲爱的小姐,孟格尔船长对您倍加赞扬,想必您在船上不会寂寞吧。”
“怎么会寂寞呢?”格兰特小姐一边回答,一边看了看海伦夫人和孟格尔船长。
“啊!我姐姐很喜欢您,孟格尔先生,我也喜欢您!”小罗伯特嚷道。
“我也爱你,亲爱的孩子!”船长回答道。小罗伯特的话让孟格尔船长脸上绯红,也让玛丽.格兰特脸上泛起了红晕。
然后,为了打破窘境,孟格尔便转移了话题,说道:
“邓肯号的沿途经历我已讲完,阁下能否把你们横穿美洲大陆的详细经过和这位小英雄的事迹跟我们说说?”
海伦夫人和格兰特小姐最喜欢听这类惊险故事了。于是,格里那凡爵士便把他们翻越安第斯山,遇上地震,小罗伯特失踪,恶战红狼,以及洪水暴发,鳄鱼逞凶,狂风肆虐等等,一幕幕惊险场面详详细细地讲给了他们听。最后,他说道:
“朋友们,现在,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该想想下一步应该做的事。我们还是再来谈谈格兰特船长吧。”
午饭后,大家都聚集在海伦夫人的小客厅里,围着一张桌子坐下来。桌上放着一些彩色的和素底的地图。
“我亲爱的海伦,”格里那凡爵士开口说道,“上船时,我告诉过您,我们有希望找到格兰特船长。尽管此次失事的人们没能同我们一起归来,但是,横穿美洲大陆的结果却增强了我们的信心。或者更确切地说,我们坚信,不列颠尼亚号的失事地点既不是在太平洋沿岸,也不是在大西洋沿岸。总之,我们一开始就错误地解读了信件的内容。多亏了巴加内尔先生的聪明才智,重新研读了信件,做了一番新的正确的诠释,纠正了我们开始时的错误。现在,就请巴加内尔先生来给大家解释一番,让大家心里明白。”
地理学家并不谦辞,立刻接受了请求,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他有理有据地解释了gonie和indi这两个不完整的词的意思,又从austral解读出Australia(澳大利亚)来,然后,证明格兰特船长离开秘鲁海岸返回欧洲时,可能是因为船上机件失灵,船便被太平洋南部的海流裹挟到了澳洲海岸。他的解读和诠释合情合理,精确无误,就连一向性格固执、不易受他人影响的孟格尔船长听了之后,也不住地点头称是。
巴加内尔讲完之后,格里那凡爵士便下令让邓肯号扬帆起锚,驶往澳洲。
这时候,麦克那布斯要求在命令船掉头往东去之前,允许他提出一个小小的建议。
“您说吧,麦克那布斯。”格里那凡爵士允许道。
“我无意推翻我们的朋友巴加内尔先生的推断,他的解读有理有据,缜密完善,完全可以作为我们今后航行的依据,我们应该重视。但是,我又在想,我们是否再对这几封信作最后的一番推敲,以臻完善,达到无可指责的尽善尽美的地步。”少校说。
大家知道麦克那布斯一向行事谨慎周密,这时,大家十分困惑,不知他这番话究竟意欲何为。
“请您接着往下说,少校,我准备好回答您提出的所有问题。”巴加内尔回答道。
“我的问题非常简单,”少校说道,“五个月前,我们在克莱德湾研究那三种文字的信时,曾以为我们的理解完全正确,无懈可击,除了巴塔戈尼亚东海岸之外,不会另有沉船地点。对于这一解读,我们没有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您说得对。”格里那凡爵士说道。
“随后,巴加内尔先生因粗心大意错上了我们的邓肯号,他在看了我们给他看的那三封信之后,也完全认同我们的解读,完全赞同我们前往美洲海岸去找寻。”
“没错,是这样的。”巴加内尔回答道。
“可是,我们却错了!”少校说。
“是呀,我们是错了,但是,麦克那布斯,人总是免不了会犯错的,问题是不要坚持错误,有错必纠,否则就是愚蠢。”巴加内尔回答道。
“您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巴加内尔。我并不是说我们仍旧得在美洲寻找。”
“那么,依您的意思呢?”格里那凡爵士问他道。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要你们认定,澳洲显然就是不列颠尼亚号失事的地点,就如同我们当初认定美洲是出事地点一样。”
“我们当然是这么认定的。”巴加内尔回答他道。
“既然如此,我想告诉您,您不要总是以您的凭空想象来断定今天这个‘显然是’,明天又是那个‘显然是’,否则,今天的‘显然’否定了昨天的‘显然’,而明天的‘显然’,又会否定今天的‘显然’。谁能保证我们的澳洲之行显然是正确的,一定会如愿的?说不定我们‘显然’还得往别处去寻找的。”
少校的话不无道理,格里那凡爵士和巴加内尔彼此对视着,无言以对。
“因此,我建议,”少校继续说道,“在起航前往澳洲之前,再做最后一次验证。我们按照信件所示,在地图上把三十七度线所穿越的地方一个个加以研究,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与信件有关的。”
“这太容易了,费不了多少事,”巴加内尔回答道,“因为,很巧,三十七度线穿越的陆地并不多。”
“那我们就来研究一下吧。”少校说着便把一张英文地图展开来。大家围了上来,听巴加内尔按图解说。
“我已经说过,”地理学家说道,“南纬三十七度线在穿过南美洲之后,就是透利斯坦达昆雅群岛。我认为信件上没有一个字与这个群岛有关。”
大家又仔细地研究了一遍那几封信,不得不承认巴加内尔言之有理,于是,便继续往下看那张地图。
“往下去,”巴加内尔解说道,“经过大西洋,绕过好望角,便进入了印度洋。在这一纬度上,遇到的只有阿姆斯特丹群岛。我们再比对一下那几封信看看。”
大家又仔细地研究了一番那几封信,无论英文信、德文信,还是法文信都看不出有什么与阿姆斯特丹群岛相关的字句。
“现在,我们便来到了澳洲,”巴加内尔继续解说道,“南纬三十七度线从百努依角穿入,进到澳洲大陆,再从杜福湾出来。很显然,英文信件上的stra和法文信件上的austral,都让人联想到Australia(澳大利亚)。事情是明摆着的,无需我多说。”
大家都对巴加内尔的分析表示赞同。
“再往下看。”少校说道。
“在地图上旅行是极其便当的事,”巴加内尔回答道,“出了澳洲,就是新西兰了。不过,法文信件上的‘contin’显然是指continent(大陆),而新西兰却是一个岛,格兰特船长显然是不会逃到那儿去的。”
“绝对没有这种可能。”孟格尔船长研究了地图和信件后,态度十分坚决地赞同道。
“绝不可能。”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包括少校也表示认可,“不可能去新西兰,这与新西兰无关。”
“那么,再往下去,在美洲海岸和新西兰岛之间的辽阔海洋里,南纬三十七度线穿过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
“什么岛?”少校问道。
“您看地图,该岛名叫玛丽亚一泰勒萨岛,但三封信中都未见与此岛相关的文字。”巴加内尔说道。
“确实没有。”格里那凡爵士赞同道。
“既然如此,朋友们,现在我们该作出决定了,该不该去澳洲呀?”格里那凡爵士接着又说道。
“应该,当然应该!”船长和全体乘客一致表示道。
“孟格尔,燃料和粮食备齐了吗?”于是,格里那凡爵士便向船长问道。
“都备齐了,阁下,在塔尔卡瓦诺就补充了不少。再说,我们到了好望角时,也很容易获得燃料和粮食的。”
“那好,我们就扬帆起航吧……”
“我还有点想法。”少校打断格里那凡爵士的话,说道。
“你说吧,麦克那布斯。”
“我们暂且别管澳洲之行能否获得成功,我想提议在透利斯坦达昆雅岛和阿姆斯特丹群岛也停泊一两天,看看能否打听到有关不列颠尼亚号的失事情况,况且,又是顺路,不必绕行。”
“少校就是生性多疑,非常固执。”巴加内尔嚷道。
“我确实很固执,但我可不想将来又走回头路。”
“我觉得他这么考虑也不是坏事。”格里那凡爵士说。
“我并没反对,我也是赞同的。”巴加内尔辩解道。
“既然如此,孟格尔,”格里那凡爵士命令道,“那就向着透利斯坦达昆雅岛前进吧。”
“遵命,阁下。”孟格尔船长答应一声,便走上甲板。
不一会儿,邓肯号便驶离美洲海岸,船头劈波斩浪,向东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