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对巴加内尔生动讲述的故事表示十分赞赏,但各人的见解都不相同。地理学家获得了一般学术讨论的通常结果:谁也没能说服谁。不过,有一点却是大家的一致看法:无论遇上多大的困难都绝不灰心丧气,既然现在无地方可住,那就只好忍耐一下,先在这棵大树上栖身。
大家谈着谈着,天色已晚。经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天,大家是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翁比”树上的鸟儿们已经停止了歌唱,藏在浓密的树叶间,美美地睡上了。
临睡之前,格里那凡爵士、小罗伯特和巴加内尔都爬到观察站上了望了一番,对那一片汪洋做最后一次观察。当时已是九点钟了。太阳正从西边地平线上的浓雾中沉落下去。水雾茫茫,水天相连;星辰也模糊不清,只能隐约地辨清方位。巴加内尔便趁此机会给小罗伯特讲起了天上的星座来,什么“南极十字架”啦,“人马星座”啦,“麦哲伦星团”啦……可惜,“猎户星座”尚未出来。
这时候,东边天空,乌云翻滚,那儿肯定已经是大雨如注了。乌云滚动得极快,不一会儿,便把半个天空给占据了。一切都在静止之中:树叶没有颤动,水面没有涟漪,连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暴风雨要来了。”巴加内尔说道。
“你怕打雷吗?”格里那凡爵士问小罗伯特道。
“我不怕,爵士。”小罗伯特回答。
“那就好,一会儿就会电闪雷鸣了。”
“看这架势,这场暴风雨来头不小。”巴加内尔说道。
“我倒不是害怕暴风雨,只是大雨浇下来,我们都得给浇透了的。不管您怎么说,巴加内尔,反正人住在鸟窝里总不是个事。”格里那凡爵士对巴加内尔说。
“唉,请您豁达一点好不好呀!”巴加内尔讥讽地说。
“豁达了,就不被浇透了吗?”
“身子虽免不了被浇透,但豁达了,心里就暖洋洋的了。”
“行了,咱们下去吧,让我们的朋友们豁达一点,用斗篷把自己裹严实了!”
这时候,乌云把整个天空全都给覆盖住了;天空的乌云与水面上的雾气混在了一起;沉闷的声响从远处传来。
“下去吧,当心炸雷。”格里那凡爵士催促道。
三个人连忙下到下面,只见到处有微光在闪烁,那是无数的小光点发出来的,它们在水面上乱纷纷地游移着,跳动着……“是不是磷光呀?”格里那凡爵士问道。
“不是,”巴加内尔回答道,“是磷虫,很像萤火虫。这是鲜活而廉价的金刚钻,布宜诺斯艾利斯有钱人家的女子用它们制成装饰品佩戴。”
“什么!昆虫能像火星子一样?”小罗伯特惊奇地问。
“是呀,我的孩子。”
小罗伯特伸手捉到一只会放光的虫子。巴加内尔说的没错。这是一种大土蜂,印第安人称之为“杜可杜可”。其翅前有两个斑点,光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其光
度很强,可在黑夜利用它来看书。巴加内尔把它移近表蒙子,居然看见表针正指着夜晚十点。
格里那凡爵士来到少校和三个水手身边,告诉他们暴风雨即将来临,让他们做好准备。大家按照他的要求,把自己牢牢地绑在“吊床”上。暴风雨一来,大树必将摇来晃去,人会被甩得掉下去的。
大家互相道了晚安,怀着并不“安”的心情躺下睡了。
但是,暴风雨即将袭来,人人毕竟心中没底儿,总怕灾难降临,心总在怦怦地跳,连最坚强的人遇此情况也不例外。
第一声炸雷响时,将近十一点,大家还都没有入睡。那雷声还不是在近旁炸响的,而是从远处传过来的。格里那凡爵士便冒着危险,把头伸出枝叶外面,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黑如锅底的夜空,被撕开了一个锯齿状的明亮的缺口,清晰地倒映在水面上,仿佛水面也给撕裂开了。
“情况怎样,爵士?”巴加内尔问道。
“来势凶猛,这风暴小不了!”
“太好了!”巴加内尔兴奋不已地说,“既然躲不过,能看到一场大自然奇观也很不错嘛!”
“您少来点奇谈怪论,好吗?”少校顶了他一句。
“少校,这场暴风雨来势凶猛,无法躲过。既然如此,何不豁达一点,好好欣赏一番。我记不清在哪本书中看到过,一七九三年,就在这布宜诺斯艾利斯省,一场大风暴竟落了三十七次雷,有一声雷鸣竟然长达五十五分钟!”
“手里拿着表数的?”少校问道。
“是呀……不过,这无关紧要,”巴加内尔接着又说,“诸位,科学家们都劝告人们雷雨天别躲在树下避雨,因为树比人高,更容易遭到雷击。我们的这棵‘翁比’树可是这片‘汪洋’中的最高点,我可以肯定,它会遭到雷击。”
“这倒还算一句正经话。”少校说。
“对呀,巴加内尔,别光说俏皮话。”格里那凡爵士说。
“啊!响雷了!”巴加内尔大声嚷道。
雷声滚滚,越来越响,一声紧似一声。按音乐术语来说,由低音转入中音,多声部的合唱就要开始了!闪电在空中跳跃,上下蹿动,形成一片火海。
闪电形状各异,纵横交错,有的如珊瑚树一般在天空中扭转,有的则直落落地射向地面,不愧为一道自然奇观。
天水之间,已经变成了电火的世界,而水中的倒影又将这电火扩大增长,使整个世界充满了火光,而‘翁比’树就在这电火世界的中心伫立着。
树上的人们脸都被照亮了;一个个都默然无声地看着这骇人的景象:格里那凡爵士坚强刚毅地不动声色;少校镇定自若地眯着眼睛;巴加内尔饶有兴味地观赏着,研究着;小罗伯特则惊恐地紧攥住树枝;当然,几位水手的面庞上显露的则是司空见惯、不以为然的神情。
雨终于下来了,宛如天上的瀑布决了口子,倾泻而下,在水面上击出无数的大水坑来……电闪雷鸣,暴雨倾泻。突然间,一个大火球迅速地白天而降,轰的一声,在“翁比”树顶上炸开了。
一股浓烈的硫磺味在雨水中弥漫开来……
突然,只听见奥斯丁大喊一声:
“树上着火了!”
奥斯丁没有看错。“翁比”树的西边部分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只听见噼里啪啦的树枝燃烧声响成一片。
火借风势,越烧越旺,众人连忙向没有着火的一边逃去。他们一个个连滚带爬,手忙脚乱地攀到颤颤悠悠的树枝上。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上下蹿动的火蛇一般的火焰,不断往下掉落的烧断了的树枝,弄得大家无处藏身。树上再也没法待下去了。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不是烧死就是淹死。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选一种悲惨比较少点的死法吧。
“快跳水!”格里那凡爵士喊道。
威尔逊身上已经着火了,他第一个跳了下去。可是,大家立刻听见他在没命地呼喊:
“救命呀!救命呀!”奥斯丁连忙跑过去,一把把他又拉了上来。
“怎么了?”奥斯丁问他。
“鳄鱼!鳄鱼!”威尔逊胆战心惊地回答道。
借着火光,众人看到有一圈扁平脑袋、眼睛暴突、嘴巴很大、满身疙瘩的家伙围住了树干。
这下完了!必死无疑!不是被烧死就是被鳄鱼咬死!连平素十分镇定的少校也不禁低下了脑袋,哀叹一声:
“看来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不过,自然界的事物总是一物降一物的。格里那凡爵士一行人上有火,下有水,外加鳄鱼虎视眈眈,会有奇迹发生吗?
此刻,暴雨势头变弱,一股强大的旋风在水面上搅起了一团锥形的水雾,锥尖冲下,锥底冲上,卷起了冲天的水柱,以令人惊奇的速度移动着。
霎时间,那股水柱便一下扑向了“翁比”树,把大树团团围住,树被摇得东倒西歪的,格里那凡爵士还以为鳄鱼们快要把树给咬断了!
其实,大树在一瞬间已经被连根拔起,倒在了水中。
树上的人紧紧地抱住树干。
树下的鳄鱼已被水柱卷走了,只有一只爬到了树干上,张开血盆大口,向落难的人们爬了过来。穆拉迪眼疾手快,立即抓起一根烧断了的大树枝,猛地向鳄鱼腰间砸下去。鳄鱼的腰折了,滚落到水里去,可它那骇人的尾巴还在横扫着……
爵士一行人见鳄鱼已死,便立即向上风口爬去,紧抱住树干。这时,“翁比”树便带着一团火焰,在夜影中顺水漂流。火焰被大风吹得越来越旺,大树如同一条张着火帆的船在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