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习逻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去了解事物的真相。在大多数情况下,事物的真相总是隐藏在各种线索之中,通过各种外在线索去找出真相,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因此就不去探寻真相或者认为真相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想法,则是荒谬和可笑的。
我们平时所说的“真相”其实可以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本体真相”,另一种是“逻辑真相”。所谓“本体真相”,就是指关乎存在与否的真相。如果某个事物被认定是本体真相,那么这个事物就必然存在于世界上的某个地方。
桌子上有个苹果。
这就是一个关于“本体真相”的命题。对于这个命题,你仅仅去想“苹果”、“桌子”这些概念,是无法判断命题的真假的。要判断这个问题,你只能去看一眼桌上到底有没有苹果,有就是真,没有就是假。
这就是“本体真相”这类命题的最主要也是最终极的判断方法。只有这个命题和客观事物的状态相符,它才为真。如果命题内容和客观事物的状态不相符,那就是假。
既然对于本体真相我们只有去查看客观事实才能确定其真假,那么逻辑在这里是不是就没有作用呢?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有些本体真相很难被直接证实,这时使用一些逻辑推理,可以让寻找真相的过程更加轻松、便捷。
一位男士偶然遇见一位美丽的女孩,从此朝思暮想,单方面坠入爱河。经过一段时间的犹豫和挣扎后,有一天这位男士终于鼓起勇气去向女孩表白。谁知那位女孩答道:“抱歉,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如果那位男士在表白前探究过“心仪的女孩是否已经有了男朋友”这个本体真相,说不定就能避免尴尬场景了。
可是对于一个并不认识的女孩,要直接去了解她有没有男朋友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个时候就要逻辑上场了。这位男士首先可以找一些自己的朋友,一起在旁边悄悄地观察女孩的行为。然后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判断估计一下女孩有男朋友的概率是多少。男士则根据自己对这些朋友的了解,给每个朋友的估计值加一个加权值,最后得到初步的结果,比如女孩有男朋友的概率是70%。这个结果已经是比较接近事实了,因为朋友们有的会高估一点,有的会低估一点,总体平均一下误差就不会太大。
面对70%的失败可能性,这位男士并没有死心,他继续暗中观察女孩的行为,以修正70%这个初步结果。他注意到女孩经常在发短信,而根据统计,恋爱中的女孩有八成是经常发短信的,不在恋爱中的女孩只有三成是经常发短信的。于是根据概率学计算,那个女孩有男朋友的概率一下子提高到了86%!
男士继续观察,又发现女孩经常和几个女性朋友一起逛街。根据统计,恋爱中的女孩只有两成会经常和朋友一起逛街;而没恋爱的女孩则有九成会经常和朋友逛街。于是计算结果变成了58%!
男士又通过其他的观察,不断地计算新的概率值,得到的最终结果是:女孩有90%的概率是已经有男朋友了。于是他决定默默地祝福她。
这位男士通过逻辑和概率计算,得到了一个能促成行为决定的结论。不过要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方法得到的只是一个概率值,并不能替代事实。就算计算得到的结果只有1%,事实也可能是女孩已经有男朋友了。要明确地判断这个本体真相命题,最终的方法还是去问她本人,或者观察到她和男朋友在一起。
既然上述的方法得到的结果不能替代事实,那这种方法是否就没有价值呢?并不是。这种方法其实是大有用途的,因为在生活中有些事情的真相隐藏很深,无法直接去观察,或者直接观察需要大量的成本。这时候使用上述的方法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和精力。实际上,这种方法一开始就是为了解决现实中遇到的难题而发明的。
1966年,美国一架轰炸机在西班牙上空进行空中加油时和加油机意外碰撞,导致轰炸机和加油机都起火坠毁。更为严重的是,当时轰炸机上带着一枚氢弹,如果这颗氢弹发生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美国立刻从国内调集了大批专家和搜索部队前往现场,搜寻那颗氢弹。但是残骸散落的范围非常大,而且当时没人知道那颗氢弹是如何贮存在轰炸机上,也不知道氢弹是怎么从轰炸机上脱离的。还要考虑氢弹上的两个降落伞各自打开的概率是多少、当时的风速和方向是怎么样的、氢弹落到地上之后有可能被埋到土里等。因此搜寻队一时束手无策,不知道从何处搜起。
最后,有一位数学家提出了自己的搜寻方案。他先把整个残骸散落的区域划分成很多小方格,然后召集来各方面的专家。这些专家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他们有的比较了解轰炸机的结构,有的是氢弹专家,有的是流体力学家,有的是专门研究爆炸动力学的专家等。数学家要他们每人做出自己的假设,想象出各种可能的情景,然后在各种情境下估计氢弹落在各个小方格里的概率。这些专家各自的估计结果综合到一起加权平均后,就得到了一张氢弹位置的概率图:每一个小方格都有不同的概率值。
然后搜索队根据这张概率图开始搜索。他们从概率最高的格子开始搜索,一个格子搜索完后,剩下的格子的概率就会进行更新,然后接着搜索其中概率最高的。最后氢弹很快就被找到了。
两年后,美国海军一艘核潜艇因为鱼雷事故在大西洋某个海域失踪了,潜艇和艇上的99名海军官兵全部杳无音信。为了寻找这艘核潜艇的下落,美国海军进行了大规模的搜索。但搜救队对失事时潜艇航行的速度快慢、方向、爆炸冲击力的大小、爆炸时潜艇方向舵的指向等一概不知道,事发时深海海流的流向流速也只能进行估计,所以很难确定潜艇残骸最后被海水冲到哪里。要在这么大的深海范围内寻找到这艘潜艇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时人们想起了上次组织寻找氢弹的数学家,并请他再次出场。和搜索氢弹时一样,他先是召集了相关各个领域的专家,让他们设想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并按照自己的经验判断各种可能的概率。最后,这一片海域被划分成很多小格子,每个格子都有一个初步的概率。搜救队每次寻找时会挑选整个区域内潜艇存在概率值最高的格子进行搜索,如果没有发现,分布图就会按照概率规律重新计算一次,搜寻船则驶向新的概率最高的格子进行搜索。
海军人员一开始凭经验搜寻了几个月都一无所获。后来使用了数学家的方法后,没几天就在爆炸点西南方的海底找到了失事潜艇。
实际上,这种通过概率计算来提高认识本体真相效率的方法叫“贝叶斯方法”,现在广泛地应用在各种领域,特别是人工智能的相关技术中。
需要说明的是,如果一个本体真相的命题是假的,那它就是虚假的幻象,是逻辑上的谎言。当然,生活中的“撒谎”一词是有主观色彩的,即如果一个人以为自己说的话是真的,但这话实际上是假的,我们也不会把这叫作“撒谎”。
对于逻辑学家来说,他们更直接关注的是“逻辑真相”。“逻辑真相”指的是命题的真理性。它反映的是命题内容与客观事实之间的关系,如果这个命题和某个已经得到证明的结论是一致的,我们就说这个命题是符合逻辑真相的。
我一松手,手里的笔就会掉地上。
这个命题描述的是未来的事情,但我们知道它是真的,因为命题和已经得到证明的物理规律相一致。可以发现,在认定逻辑真相的过程中,正确的前提理论和准确的推理过程是必不可少的。
美国著名物理学家费米在一次演讲中,向大家提了这样一个问题:“芝加哥需要多少位钢琴调音师?”
在场的人对费米的这个问题都感到很奇怪,觉得根本无从下手。但是费米却不这样认为,他向大家解释道:“芝加哥城一共有大约300万人,平均每个家庭有4口人,而平均三分之一的家庭有钢琴,所以芝加哥一共有大约25万架钢琴。一般来说,每年只有五分之一的钢琴需要调音,所以芝加哥每年需要5万次的调音。而一个调音师每天只能调好4架钢琴,一年工作250天,一个调音师一年共能调好1000架钢琴,是所需调音数量的五十分之一。由此可以推断,芝加哥共需要50位调音师。”
费米说完后,大家纷纷鼓掌。
事实上,费米的推论方法是一种典型的“演绎法”,使用这种方法需要知道很多预备性的知识。比如费米必须知道芝加哥的总人口数,有钢琴的家庭所占的比例,每架钢琴一年要调音的次数,调音师的工作效率、工作天数等。如果他不知道这些知识,他就无法得出相关的结论。
一群人组织去原始森林里打猎。这些人分成了几个小组,每个小组都有一部步话机。如果遇到险情,可以用这部步话机联系在这个地区上空徘徊的直升机求救。
当大家都打猎回来后,人们发现其中有个小组失踪了。通过努力寻找,人们在一个山谷里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这些人是怎么遇难的?为什么这些人没有得到救援?如果你是活动的组织者,你就不得不考虑这些问题。是因为这些人不知道怎样使用步话机吗?或者是因为他们过于惊慌导致没有想起使用步话机?还是因为负责接收步话机信号的直升机驾驶员玩忽职守?又或者步话机的信号被山体隔断了?总之在没有进一步调查以前,这些可能都是存在的。
为了找出真相,我们可以提出这样四个问题来了解更多的信息:
①最后一次看见这些人的是谁?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②直升机是否收到了这些人的求救信号?
③这个事件是否仅仅是救护计划的失策,或者还是其他方面的失策?有没有一些小的过失?
④这次救护计划的失策和过去的情况有没有类似的地方?
接着你得到了如下的回答:
①最后一次有人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徒步翻越一座小山头,朝着后来发现他们尸体的那个山谷走去。
②直升机的通话记录显示并没有收到这个小组的呼救信号,后来在离这些人尸体不远的地方发现了步话机的残骸。
③另一个小组被困在一个小土丘上,他们用步话机向直升机呼救,结果他们得救了。
④在一场森林火灾中,有一队消防员被大火烧死。当时的直升机驾驶员报告说没有收到他们的呼救信号,他们的尸体是在两座山丘之间一条干涸的小溪中发现的。
通过掌握的这些材料,这些人遇难的原因就呼之欲出了。可能性最大的是“步话机的信号被山体隔断了”,因而直升机没能接收到,这与从各方面掌握到的所有资料都相符。
但我们也应该注意到这样的事实,依据理论前提得出的结论有时可能是非常荒谬的,因为每个理论都有自身的适用范围,一旦出了这个范围,从理论推导出的结论就会和事实相差甚远。比如牛顿力学只在宏观和低速的范围内适用,一旦进入微观和高速的领域就要使用新的物理学理论,而这些新的物理学理论也会有自己的适用范围,寻找这些理论的适用范围就是物理学家们重要的工作内容之一。
一位国王要考验大臣的聪明程度。他命人找来母马和小马驹各十匹,要大臣们辨认出每匹母马的孩子是哪匹小马。
有的大臣认为小马总是对母马会比较亲近,所以靠得近的两匹就是有血缘关系的。可实际上,小马们自顾自地在玩耍,而母马也并不怎么看小马那边。许多大臣就只好根据马身上的花纹等外在的特征随便乱猜乱配。
最后轮到一位聪明的大臣时,他想出了个主意。他让人把小马驹们关起来,并且一天不给水喝。等第二天再打开栅栏时,那些渴极了的小马们纷纷奔向自己的妈妈那找奶喝。于是,这位大臣轻而易举地辨认出了属于各匹母马的小马驹,得到了国王的青睐。
很明显的,这两种真相中,本体真相是基础。决定命题真假的依据是客观事实。而逻辑真相是建立在本体真相的基础之上的。但事物有时候并不是黑白分明的,如:
上帝是存在的。
逻辑承认,无论是本体真相还是逻辑真相,这类命题的真相都是我们无法得知的。这种时候有的人选择相信,有的人选择不相信,还有的人则选择怀疑。这已经超出了逻辑的范畴,进入了“信仰”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