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哑巴”从柴草堆里滚出来的一刹那,范通脸色惨白,竟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反常行为没能逃过林致远那双锐眼。林致远命令手下的官兵先把“哑巴”带下去,正当他转身准备离去时,他突然看到柴草堆前的血迹上又有新血滴滴落在上面。
他猛然抬头朝房梁上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武官服的人趴在房梁上一动不动,那人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看上去显然是受了重伤。
就在这时,房梁上的人也用迷离的眼神瞟了林致远一眼,接着他眼睛一闭,从房梁上滚落下来……
神秘聋哑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房梁上的人即将落地的一刹那,司徒炎一个贴地翻滚,冲了过去,稳稳地接住了他。
当司徒炎看清怀中所抱之人的长相时,他无比惊愕,怎么会是李虎?他不是雷顺的结拜兄弟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被谁打伤的?种种疑问涌上心头,弄得司徒炎心神不宁。
林致远似乎也有同样的疑问,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取过百宝箱为李虎施救,他觉得当下最紧要的是保住李虎的性命。他仔细检查了李虎的伤势,情况不容乐观,因为李虎身上多处受伤,刀伤、箭伤、枪伤、内伤,各种各样的伤害似乎都集中在了这个可怜的武官身上。
慕容雪烧好了一盆热水,把林致远需要的手术用具放进去,然后再放入消毒液,她在英国留学时,也接触过一些医疗知识,所以在菊香离开后,她顺理成章地接任了“专职护士”一职。
每次提到菊香,林致远心里都很悲伤,他总在想,假如菊香可以不做回佐藤惠子,那她现在一定过得很幸福吧?
经过林致远的紧张施救,李虎总算捡回了一条命。林致远从他体内取出了六个弹头,其中有四个弹头是德国新式步枪射出的,但也有两个弹头是英国新式手枪射出的。林致远这时也想到了,李虎和英国文物大盗邦德遭遇过,那两个弹头就是从邦德的手枪里射出的。
李虎身上最要命的伤口还不是枪伤,而是刀伤。他的左臂上插着一把飞刀,刀尖扎在了动脉上,若贸然将飞刀拔出,李虎很可能会因失血过多而死。林致远想了好几个方法,都没把握达到理想的止血效果,他只得先放弃拔出飞刀的打算。
“飞刀长时间插在他体内很容易造成伤口感染,严重的话会让他痛失一臂。我们还是尽快把他送到绍兴知府衙门,请懂得外科手术的医生替他诊疗为好。”林致远说道。
慕容雪柳眉一挑,没好气地说道:“李虎和雷顺都是袁世凯的人,而那些黑衣人很可能就是追风火枪队的人,雷顺一定就埋伏在附近,李虎根本就是故意受伤,然后打入我们内部,伺机帮助雷顺夺取宝鼎。”
“对对对,雪儿妹妹说得很有道理,这李虎在哪儿受伤不好,偏偏出现在鬼林,这里面一定有阴谋。”司徒炎附和道。
“林大人,卑职也是这么想的,此人来历不明,一身戾气,我们不如杀之以绝后患。”说完,奸诈贪婪的范通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林致远冷冷地看了范通一眼,然后对众人说:“你们多虑了,如果李虎真是故意受伤,想借机打入我们内部,那么他是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因为这一刀足以要了他的命。”片刻过后,慕容雪突然发现李虎右臂的伤口处开始发黑发紫,这是中毒的明显症状。她的脸变了变,沉吟道:“难道我们真错怪了李虎……”
“不好,飞刀上涂了毒,毒液会顺着动脉迅速流遍全身,李虎恐怕撑不过今晚了。”林致远担心地说道。
“李虎的主子可是袁世凯,他手下又有一支训练精良的追风火枪队,实力非同一般,除了摄政王,恐怕没人敢动他。”司徒炎似有所指。
“不,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林大哥,你是说……”
“嘘……”就在这时,林致远发现李虎的手指动了一下,他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用力掐了一下李虎的人中部位。不一会儿,李虎咳出一口气,很快便苏醒过来。
但是李虎伤得太重,几乎说不出话来,而他确实又有话要说。林致远从百宝箱中取出一支钢笔和一张纸交到李虎手上,只见李虎用左手握笔,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了几个字:袁世凯杀我。
当林致远看到这行字的时候,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来,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追风火枪队起了内讧,李虎成了牺牲品,那雷顺呢?
想到这儿,林致远赶忙问雷顺的下落,只见李虎一个劲儿地摇头,他满脸悲伤,不用猜也知道,雷顺肯定凶多吉少。
“先把李虎兄弟抬下去,让他好好养伤,以后的事等他伤好了再说。”林致远紧握住李虎的手,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
李虎倦怠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精光,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林致远,心里五味杂陈,或许他心中更多了一份感激、一份敬意和一份温暖,只因从林致远口中说出的“兄弟”两个字。
如今孤独无助,惶惶如丧家之犬的他还有兄弟吗?
司徒炎又带人在屋里仔细搜寻了一番,未发现更有价值的线索,所以他要求马上原路返回,与黄冉他们会合。林致远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他现在迫切要做一件事,就是提审那个行为古怪的“哑巴”。
在他看来,那个“哑巴”能躲过那些心狠手辣的黑衣人的屠杀,死里逃生,必不是等闲之辈。
不一会儿,两名官兵将那个“哑巴”带了过来,他看上去仍疯疯癫癫的,精神极度不正常,还在不停地做之前那些怪动作。
师爷范通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去,对着那个“哑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动作十分熟练,显然是平日里在犯人身上施威惯了。他一边打一边叫嚷道:“你这个贼心不死的腌臜货,待会儿大人问你话,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许隐瞒,不然当心你的脑袋!”林致远表情冷若冰霜,他心想:照你的意思,这个哑巴不该说的也就要三缄其口吗?
说来也怪,那个“哑巴”挨打后,倒也安分了许多,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目光闪烁不定,一脸恐惧的模样。不过,林致远能深切感受到那人身上散发出的神秘气息。
“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做什么?你是怎么躲开那些黑衣人的?”林致远俯下身来,与那个“哑巴”对视着,两个人几乎脸贴着脸,这么近的距离,但凡他目光中稍稍流露出谎意,都不可能逃过林致远的眼睛。
那个“哑巴”张大嘴巴乱叫一气,又开始表现出焦躁的情绪,似在表明自己真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林致远向司徒炎递了个眼色,司徒炎立刻心领神会,很快便取来钢笔和纸张。林致远让那个“哑巴”写下自己的名字,结果那个“哑巴”在纸上画了三个大小不一的圈儿,之后便一个劲儿地在那儿傻笑。
“这人又聋又哑,八成也不识字,不然怎么只晓得画圈儿?不过你还别说,这小子这三个圈儿画得也太有美感了,排列在一起,就像一个葫芦似的。”司徒炎调侃道。
“葫芦?确实有点儿像。”林致远拿着那张边纸端详边道。
突然,范通冲上前来,一把夺过纸张和钢笔,在纸上打了好几个叉号,然后将纸搓成一团,砸在那个“哑巴”的脑门上。纸团刚落地,就被那个“哑巴”捡起来塞到了嘴里,几个官兵冲上来把他按倒,就要从他嘴里把纸团给抠出来。
这时,那个“哑巴”挣扎得更厉害,居然挣脱了官兵的束缚,在屋里又叫又跳,还把舌头伸出来给众人看,证明他已经将纸团吞到肚子里去了。
范通火冒三丈,揪住那个“哑巴”的头发把他拖倒在地,然后拳打脚踢,一边打还一边骂:“你这个混蛋,不要让我在老地方见到你,不然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一脚踢到鬼林边。”那个“哑巴”趁范通不注意,猛然起身将其推倒在地,然后拔腿就往门外跑,结果被几个官兵给抓住,五花大绑后被关进了柴房里。
范通看到那个“哑巴”被带走,反而显得很焦急,对林致远说:“大人,他就是个哑巴,八成是被十全帮的人抓来当苦力的,审问这种下等人何须劳您大驾,您不如把他交给我吧。”林致远冷冷地看了范通一眼,警惕地说道:“范师爷打算怎么处置他?”
“既然他是个老百姓,又对我们没什么用处,带在身边反而是个累赘,不如出了鬼林,就找个地方把他放了吧。”
“范师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林致远瞥了范通一眼,冷然道,“难得范师爷有这样的觉悟,我依你便是。”说完,他吩咐手下官兵,让他们把那个“哑巴”交给范通看管。
一行人离开酒肆,开始往鬼林外走去。
一路上相安无事。临出鬼林前,司徒炎找了个机会把林致远叫到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林大哥,你真觉得那个哑巴是个普通的老百姓?把这么重要的猎物交给一只老狐狸看管,你就不怕他监守自盗?”
“放心,司徒兄弟,我知道该怎么做。”林致远的嘴角生出邪魅的弧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林致远只顾带头在前面走,司徒炎紧随其后,而范通押着那个哑巴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这两个人一个看上去年迈体衰,一个看上去清瘦羸弱,没走多远便都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仿佛随时会晕倒。
在上一个陡坡的时候,那个哑巴实在走不动了,就从后面拉了一下范通的衣角,结果让范通险些摔倒。范通咒骂一句,转身推了一下那个哑巴,只见其一个趔趄摔下陡坡去,随着一声惨叫,那个哑巴消失在草丛中。
哑巴的惨叫声惊动了林致远他们,等他们赶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范通往陡坡下一指,淡淡地说道:“他摔下去了,身板儿就像纸糊的,比老夫还不中用。”
“要不要我派人帮你把他找回来?”林致远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范通。
“不用,我自己去找。你们也不用等我们,只管自己走,我们两个走得慢一些,走一走,歇一歇,总会赶上你们的。”说完,范通跌跌撞撞地走下陡坡,在一处草丛中找到了昏死过去的那个哑巴。范通故意放大嗓门朝陡坡上的人喊道:“他在这儿!他在这儿呢!”
“能应付过来吗?”林致远也朝陡坡下喊道。
“没问题。”范通爽快地回应道。
“我们走。”林致远一招手,带着队伍继续往前走。
过了很长时间,也不见范通押着那个哑巴赶上来,司徒炎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对林致远说:“林大哥,要不我还是回去接应一下他们吧,我对那老狐狸还是不放心。”林致远一把按住司徒炎的肩膀,摇摇头,说道:“司徒兄弟,他们都是只剩下半条命的人,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又往前赶了一段路,一个官兵从后面急急忙忙跑来,报告说范通被人袭击受了重伤,昏倒在了路上。
林致远急忙带人赶回去,到那儿一看,只见地上果然有血迹,但是却不见了范通的踪影。林致远就问那个官兵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官兵说,他当时在前面走,范通押着那个哑巴在后面走,他们离得并不远。
走着走着,那个官兵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等他赶过去一看,就见范通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而那个哑巴也不见了。他拼命摇晃着范通的身体,不一会儿,范通居然醒过来了,用手指着东边的一片草地,有气无力地说,那个哑巴袭击了他以后,从那边逃走了。
司徒炎在靠近草地的路边发现了滴落的血迹,他判断应该是范通从这个方向去追赶那个哑巴了。他带上几个人就准备去接应范通,结果被林致远给喝住了。林致远仔细观察了周围的环境,然后让司徒炎带上人去西边的树林里搜索。
“林大哥,我仔细查看过了,那边草地上有血迹,而且草倒地的方向正好与范通走的方向一致,没错的。”司徒炎焦急地说道。
林致远深邃的眸子里射出两道精光,他指着西边的树林说:“范通可能是向东走的,但你肯定那个哑巴也是向东走的吗?你看,东边是草地,西边是树林,你认为一个人要逃走的话,会选择往视野开阔的草地里跑吗?”
“这倒也是,可范通他……”司徒炎沉吟道。
“我仔细查看了西边的树林,发现有一些足迹是从外面一直延伸到树林里的,这就说明他们中有一个人是往树林里跑的,我们分开来找,一定可以找到他们。”
“林大哥,我听你的。”林致远带人在草地里寻找,司徒炎则带人去了西边的树林。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林致远在草丛中发现了一个黑影,那个黑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以极快的速度在地上爬行起来。林致远端着自制的狙击枪,瞄准后锁定目标,他小心翼翼地观察那个黑影的一举一动,并没有马上开枪。
突然,那个黑影怪叫一声,然后扭头就跑,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与此同时,林致远不再犹豫,果断扣动扳机……
内奸
子弹在黑影身边的草地上激起阵阵尘土,然而没有一颗打在黑影身上,那个黑影大概是觉察到林致远并不是真心要射杀他,反而逃得更快了。
东边的草地非常茂盛,这给黑影提供了很好的掩护,但同时也让他迷失了方向。在逃跑中,他无意间滚下一个陡坡,摔了个鼻青脸肿,躺在草丛中哀号惨叫。
等林致远带人赶过来时,他又强忍住疼痛默不作声了。他疼得死去活来,心一阵抽搐,身子在草丛中瑟瑟发抖,草也跟着颤动起来。
“出来!”林致远死死盯着草丛中的黑影,再一次喊道,“再不出来,我就开枪了!”说完,他将子弹上膛,象征性地朝草丛里开了一枪,直打得草茎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