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教人修道,只是修身,身外无道。孝弟忠信,便是道也。玄门更无别,即此为是。登仙证果,率由乎此。人能尽得子臣弟友之道,天宫虚位以待,子其勉强而行之。夫炼丹之要,明心第一。天上无数高真,尽是心源湛澈,不然奋上去,原要落下来。太上老君度人十万八千,无非心心相印,无异无同,稍有异同,不成正果。是故炼心二字,为清净法门,万真总路,子不可以其易而忽之也。子心地比前较为清澈,然无之又无,玄之又玄,竿头再进,直到大休大歇,始能拔出生死之根。大丈夫勇往直前,立志既真,天魔辟易。孔子曰: “ 当仁不让于师。”吾为子师,道无别道,法无别法;吾之所知,子能知之;吾之所行,子能行之。“ 舜何人也,予何人也? ” 圣贤所言,诚千古之龟鉴耳。
夫大道如布帛菽粟,一日不得,则饥寒切身,一日不由道,则堕入禽兽,但见披毛戴角,与吾分形异体,揆之方寸之间,异耶同耶?将无同矣。呜呼,彼之见前,吾之将来也。《大洞经》文,古奥莫测,行持圆满,心地灵通,登时解悟,但知之非难,行之非易。
子欲酬愿,当彻始彻终,数年如一日,何难直证真宗,修无上道哉?是故至诚之道,可以前知。诵经入贯,诚字先之。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则万物皆备于我矣。夫人身有万物,不诚则妄,妄则幻出妄缘。三尸六贼,随人意见所著,造出海市蜃楼,做出千态万状。心如工伎儿,尸贼为之害也。诚则实,实则真,真则真神发见,敬心所结,端拱无为,玉容金质,星罗棋布,心空如镜,一尘不染,为清净法身。既有法身,必登法界。是故意诚心正之学,为今人之所厌闻,将谓黄老之学不由名教,崇尚简略,不知正心诚意,方是修真切实工夫。谒天君,蹈仙境,总不脱诚正二字。骄气惰容,害道之贼,学者远之如仇,克之如鬼,方许进学堂,为我玄门弟子。不然,亦安用之矣?夫升仙之子,始而从事于性心,继而从事于鼎炉。事有始末,不容倒置;理有轻重,毋可混矣。子能做得圣贤,何患不为仙佛?元始天王,亦是人做。孟子曰: " 人皆可以为尧舜。 " 信然也。人率谓元始天王是先天至尊,吾试问他:天下何人是后天来的?清虚玄朗,便是先天。昏愚鄙浊,便是后天。人有先后天之分,心无先后天之分。随人做去,上天不限人以资格。为圣为凡,好去自行卜度,毋得自贰其心。古往今来,只得两条大路。为圣则仙,仙则处天宫,与元始天王从容谈论。为凡则鬼,鬼则居地狱,与阎罗老子时刻追随。而天堂地狱之判,只在一心。上天也有路,直达宸居。入地也有路,直通鬼窟。孔子云: “ 君子上达,小人下达。上下之间,辨在几微。 ” 《书》曰: “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危微之际,间不容发。 ” 思及于此,能不悚然?
《中庸》曰: “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 ” 太极浑涵万象,从至中之处,一点灵机生天生地,包络二仪,而万物各得其中。由此推之,人心之中可悟矣。人心虚而最灵,不偏不倚,静而求其至中之体,固自在也,动而求其至中之用,固自在也。天无为而神行其间,人无为而神守其舍,荡荡乎,浩浩乎,与太虚同虚,非造物者之可以驱而役之也。天地间有阴阳五行,结而为物,是为鬼神。人一念初动,便落阴界,鬼神知之。当此之时,机关一转,鬼神便乘此机关,驱入血海之中。故人自既生以来,情见日生,机巧益熟,皆此一念为之也。学道之士,拔出生死之根,不过拔出此一念耳。若此一念不动,鬼神孰从而驱之?古佛如来,经几千万劫,天魔外道从之如云,伺其念头动处,了不可得,故能长保法身,永处法界。今人于一饭之顷,日不移晷,而情见意识无数纷来,猥云学道,吾未之闻也。古佛如来,与人一般著衣吃饭,饮食起居,无念不动,实无一念可动;无一时不动念,实无一时动念。孔子曰: “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 妙哉言乎,至哉言乎!是故学道莫先炼心,使心体虚圆如一粒黍珠,这便是极妙神丹,不生不死,永远逍遥自在。为仙为佛,不过如是,而又何他求哉?今人不求道而求丹,不言心性而言水火,无乃舍其本而末是图乎?上古圣人著书立说,未尝著一丹字。丹之说,起于汉代。盖上界高真悯众生之陷溺,故以炼丹之说,引而掖之于道。后世之人,遂分为性命两宗。其实不能炼心,徒从事于阴阳离坎之术,虽至弥勒下生,究难成就。夫大丹无形无声,至灵至妙,而欲以秽恶之心,为贮丹之器,有是理乎?淫心才举,真气分崩,而欲以七情六欲之身,为大丹之鼎炉,有是理乎?是故炼丹之要,炼心二字尽之。
大道之要,尽于一虚。虚之一字,万法该焉。从虚而有,斯为真有,从虚而实,斯为真实。元始天王之宝号,曰虚无自然。虽万圣万真,不能出此四字。物之所以有生死者,以其未能虚无也。天有阴阳五行,则天不虚矣。地有刚柔燥湿,则地不虚矣。故天地不能逃生死,而况于人哉!试以鬼神言之,似乎虚矣,然生前不能修道,虽形骸脱去,究之七情六欲与一灵原相牵染,故流落幽冥,沦于鬼趣,虽具聪明正直之德,亦难几于浑化,为灵为爽,总是孽因。惟得道之土,念念合虚,心心无著,培养灵元,如龙抱珠,真光透发,与天真法界合而成章,如是而不飞升碧落,有是理乎?嗟乎,吾见世之修道者多矣,而能得其要者盖亦少矣。何也?以其立志决要务成仙,本来一副肚肠,造下多少妄念,以为仙家变幻不测,受用不尽,而自己一件大事,反置之不问。如此学去,虽累千万年,终无个休歇日子,岂不可惜?太上之为太上,万劫一心,心心不乱,虽司造化,道妙自然,真境逍遥,永无贪著,不言而化,不怒而威,何尝凭空造出事来?以虚应虚,而化理章章,自有世界以至于今,如一日也。
天有高下,仙有圣凡,等第不同,看人之道德何如也。无有道德不修而指望可以成仙者,有志之士,其可自忽乎哉?
丹之一字,其理甚微,须得真师真诀。既遇真师,又授真诀,亦须自己死心蹋地,杜绝尘缘,以明心见性为第一乘工夫,以坎离水火为第二乘事业,以分身炼形为第三乘究竟,至其飞升,必得三千功八百行圆满之后,方有指望,非浅躁之辈所能侥幸于万一也。是故修真之士预当培养灵元,扶植善本,言不轻发,目不邪视,耳不乱听,事不妄为,凝道于身,自问可以对真而无愧,然后安炉置鼎,引铅炼汞,则天神相之,魔不敢侵,九代祖翁,咸超仙界。今人往往以粗鄙陋劣之躯,希图登仙入圣之事,试问玉殿真官,岂同人间富贵,可以智取而力求者?是故人患不能修道,何患不能成仙?孔子曰: “ 道不远人。 ” 子臣弟友,是神仙最上法门。无数高真,俱从此入,断无泛求。为圣为贤,自然天宫享福;为兽为禽,自然地狱当灾。碧桃花下,吹笙鼓瑟,与仙侣传觞;黑山窟中,吞铁饮钢,与修罗作伴。孰忧孰乐?何去何从?究其所以然之故,只在一心上别却路头。嗟乎危哉,此谁为为之耶?夫人发一善念,如一缕微烟;发一恶念,如万重山岭,然则善之成也,何其难!恶之积也,何其易!是以明道之士,务使善端充长,以至有善而无恶,又何仙之不可成哉!
夫炼丹无别法,安其心,和其神,怡其气,足其精。阴邪为丹之蝥贼,机巧为丹之仇人,苟能念念在善,节节在善,则阴邪自消,机巧自灭。心无不安,神无不和,气无不怡,精无不足,而事事物物,皆先天为之作用。否则,以秽浊之心,攀缘之神,浮露之气,淫佚之精,而曰我已炼丹也,成乎不成乎?
学道之土,有初心,有中心,有末后之心。何谓初心?发愿是也。何谓中心?不肯半途而废是也。何谓末后之心?成功是也。此三种心,即是三种孽。发愿发了痴愿,一团妄想,指望成仙,享天宫富贵;虽不肯半途而废,而修持之际,就中有数层转变,自己撰出,不能从一条大路上走出到底,行一法,未几又变一法,弃故易新,以求速效。至于末后一著,尤为紧要工夫,做到九分九厘,如未曾做的一般,云生足下,顶有圆光,视为极平常事,方是有大器量人;一生欢喜之心,未免径入魔道,数年辛苦,一朝而弃之,岂不大可惜哉?此三种孽,学者所宜戒。
学道之士,当修大定。所谓大定者,定时固定,不定时亦定,浮云出岫,本来无意,流水辞源,岂是有心?道家行住坐卧,如一羽空中,随机逐缘,用不著一毫芥蒂。受人礼拜,不以为荣;受人骂殴,不以为辱;膏粱在前,无贪得之念;糟糠在御,无厌苦之心。逢著轩冕,只是平常礼数;看那乞丐,犹如自己六亲,方是有道德的大人,上帝闻之而叹赏,诸圣闻之以为不可及者也。人修行到此,而不得飞升云路,上朝玉京,吾未之见也!
学人立志,贵乎真,其持己也,贵乎雅饬,而与人交,又贵乎春风和气,兼是三者,方可谓有道之士,出世入世,无往不宜。天上真仙闻其风者,必且爱之慕之,仰其为人,而况于下焉者乎?子年逾四旬,正当君子行成名立之候,德宜进,登时就进,恶宜惩,立地便惩;若以如此之年,而迁善改过尚在逡巡怠忽之间,恐必有所不及迁、不及改者矣,吾子勉之!圣贤非他人之任,豪杰以精勇为期;黄鹤非难致之禽,呼之即至;白云岂无情之物,召之必来。须要问自己是天上人物,还是地下人物?在金阙瑶阶诸大仙真鹤班鹭序之中,可以容我站得定脚跟否?问之又问,思之又思。此时可以自信,可以无愧,则断然便是一位神仙也!是神仙不是神仙,再不消去问别人,亦不消寻个活仙人来问他,只是自己较量,自己品度,信得过十分,无一毫欠缺,则金阙瑶阶自然有你个站立所在,大罗天宫自然与你一所住居宅子,云路迢迢,自然有个活仙人来接引,与你同上天去。《中庸》曰: “ 如恶恶臭,如好好色 ” ,此之谓自慊。孟子曰: “ 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 ” 子能自慊,吾将与子为寥廓之游,万朵祥云,一天笙鹤,何其乐也!
学道之士,何所为而为之?为长生不死乎?为文章事业乎?一无所为也。惟一无所为,而后可以谓之学道之士。然则学道为无用者耶?老子曰: " 无用者用之本,无为者为之基。 " 明乎此而可与言道矣。我见天下之人,往往以一派妄心,希图登仙入圣,离却五浊恶世,不知天上神仙日日在尘劳中来来去去,慈悲救苦,比之世间吃闲饭、干闲事、说闲话、作闲戏者,十分劳碌,十倍忧勤。千辛万苦度得一人两人,无裨于世道。此一两人超脱而去,而大地众生受苦自若,昏迷不悟自若。于戏,圣贤之心有尽者耶?无尽者耶?世界有尽,而圣贤之心无尽,日月有穷,而圣贤之心无穷。故人当登仙入圣之候,便把乾坤大大一个担子挑上肩头,直至大地众生各得解脱,然后那个担子可以安放得下。《书》曰: “ 一夫不获,是予之辜。 ” 圣贤之心,旷劫如一日也。是以真心学道之士,以济世度人为本分内事,不为自己一个长生不死,不为自己一个文章事业,分明要做三途八难六道四生无数含灵一大父母,见他受苦,如己亲尝,见他痴迷,如己陷溺,千方百计要他听我化诲,与我同到清净无为大罗仙境,方完我向来发下大愿。是故学道之士,必得有如此念头,如此根本,与天覆地载、日光月明,同体合德,则修持之际,自然众圣来现,诸神拱侍,愿其道成,愿其修到。何也?志同愿同而道同,千人万人唯一人也。鹤臞子勉之,吾以此望汝。
修真之士,有所从来。或从天来,或从蓬莱三岛名山胜境中来,或从人间智慧福德中来。三者虽有不同,均可成仙。上二种,俱系大根大器,道念一发,天神随即照顾。何也?譬如有人曾做过朝官,或暂居林下,其僚友显贵者多,一旦荐举还朝,何难之事?若从智慧福德中来,欲要求道,须得勉励清修,十年五年,方能感格天心,乃有仙真降鉴,譬如单寒之士,非力自振拔,无人汲引,故比上种较难,至其成功则一也。不得一以凉德薄才希图大道,犹如井底之蛙仰盼云霄,终难自致;即果得真传,不思积功累行,硬自操持,真仙不到,凶魔必来,徒害自身,岂不深可惜乎?
初学之士,定力尚浅,要识我所从来。如何可以识得?当修持之际,心地灵通,犹如宿解纷纷,妙悟不一而足,便是有圣贤在空中指点,暗里护持,为上等根器之人。若自用苦功,多历岁月,做得一分方有一分,做得二分方有二分,《中庸》曰: “ 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 ” 如此苦心,难道仙真不发慈悲去救他?少不得有个日子。此为中等根器之人。若心虽慕道,作辍靡恒,或在家恋妻子之乐,或在外溺交游之欢,性不耐静,念与道违,此为最下等无根器之人,虽圣贤与居,亦无可奈何得他。今生如是,来生可知,一失人身,难乎难矣!修真之士,处于暗室屋漏之中,如在光天化日之下。有此真品,便是真仙,蹈虚无而登寥廓,乃其本分内事。
人能以豪杰之才为圣贤之学,以慎独之功养浩然之气,则日后升天,定居高位,超拔幽冥,福荫子孙,功名事业,顾不伟哉!吾今见流俗之士,未有寸善寸长可以度越流众,而妄自希于坎离水火之术,俗情未除,而胎仙岂结?志在温饱而梦想清虚,不几令大罗天上无数高真闻言尽为绝倒哉?吾今明明为众人说破,不是圣贤豪杰,切勿指望成仙;不是一代儒宗,莫作玄门弟子。天律最严,天听至卑。妄念一生,殃及七祖。
是经所在,有祥光紫气上冲云霄,诸天生喜,众圣来观,功德无边,不可思议。倘有不肖之徒,本昧玄修,妄加诋毁,当有飞天神王击其本身,旁及眷属,生罹奇疾,死堕酆都,万劫茫茫,虽悔何及,可不慎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