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沿断蛟沟向西，二十里外就到了红水。”前面探路的壮实大汉回马禀报，浓眉阔鼻，眼中精光闪烁。
一行跃马飞驰的人嘎然勒住，一时间呼啸声马嘶声此起彼伏，马蹄轰鸣截然而断。这一行人，个个赤着半边胳膊，臂上赫然纹着张口欲噬的凶狠狼头，座下高头大马，身上缚刀背剑。
另一个年轻汉子跳下马来，他伏下身趴在地上静听片刻长身而起，乱发迎风飞舞，线条阴柔但很俊秀的脸庞上露出迷人笑容，自额头斜至脸颊上的那一道醒目的疤痕又陡然增添了粗犷气质，甚是潇洒。他伸臂向西，“前方有马队，五匹马，是货队。”
被称为五哥的汉子略显精瘦，细眉长目，看上去恹恹然。他斜背着一把双手刀，刀匣狭长直抵马背。稳坐在雄壮的黄骠马上，他罔若未闻，驱马前行至断蛟沟边沿，瞟了眼下方宽近二十丈深近三十丈的沟壑。沟壑两边壁立，底部乱石狰狞，飘荡着薄如轻纱般的尘霭。他没精打采地问道，“沿途可有石栈或石堑？”
壮汉低眉垂眼，“五哥，一个时辰前路过的那处是离我们最近的石堑。此处最近可通行之处只有红水和断蛟沟交界处的蛟抬头。”
“你是说我之前不过断蛟沟是个错误了？”五哥有气无力地回望着那探马汉子。
“小弟错了。小弟不敢。”探马汉子慌忙跪倒。
五哥哈哈大笑，“林猴子，瞧你人高马大的，胆子都被娘们吸走了么？大家都是兄弟，有话别藏着掖着，挑明了说。五哥我不是胸怀只有娘们那么大的人。干我们这行，刀口上舔血靠的就是胆大，靠的是兄弟同心。起来，以后别再露出这熊样。”
探马林猴子连忙道，“五哥好眼力，五哥高见。小弟记住了。”爬起身来，悄悄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冷汗，心里却在腹诽，娘们胸怀还能容纳两座山，你能容纳两粒米就很大了。
五哥眼角里隐隐闪过一丝鄙视，又看了看那个潇洒的年轻汉子，鼻子里发出哼哼声，手一划，“跨过断蛟沟五百里外就是赤水集。兄弟们，发财的时候到了。听王小娘的，顺手取了那队货正好赶集。”
众人相互对望一眼，齐声呼哨着，纷纷驱马沿着沟壑向西飞奔，溅起阵阵碎石。
日中之时，杨易一行人拉着马车正赶到断蛟沟。
“过了这里，离赤水集没多少路了。大家加把劲，拉车小心点。”冯巧手看了看前方仅容马车通行的过道。
这条过道位于断蛟沟与红水之间，宛如天然堤坝，虽然只有二十来丈长，但蜿蜒曲折难以奔行。堤坝两边是碎石斜坡，西面坡下洪水滔滔浪花奔涌，东面断蛟沟中尖石嶙峋绵延而来，好似一条巨大蛟蛇昂首欲入红水。因而此地亦名蛟抬头。
路面上传来轻微地震动，小易扭过头望到远方断蛟沟边沿扬起随风而动的沙土。轰鸣的马蹄声遥遥传来。
“是马贼。”冯巧手和郑铁匠同时出声，面露惊色。困乏的小熊听言打了个哆嗦醒来，要钻到马车上货堆里去。
杨易吃了一惊，“冯叔、郑叔，大家赶快将马车拉过去。我断后。”
冯巧手等人知道杨易本领过人，也不多话，将马车迅速拉过沟，在过道尽头边围成一个防御圈。
郑铁匠大声喝道，“胖子，小易，你们先走，走得越快越好。”
小熊硬是将肥胖的身子挤进了油布遮盖下的货物里，掀起一角朝小易伸出胳膊挥了挥，又抓起一把弓颤颤搭上箭道，“小易哥，我就不拖你后腿了，放心，我会随时支援你。”随后油布落下隐匿起来。
杨易冲他竖了竖大拇指，强作镇定，回首看着郑铁匠，“郑叔，我和你一道。”
“郑大锤，多个人多个力量。再说，我们先走也走不了多远。我们没什么钱财，马贼或许根本不是冲我们来的。”冯巧手等人大声道。
奔涌的马贼队伍很快来到蛟抬头的一头，看到另一头只有一位壮汉带着少年站着观望，其他五人都躲在马车后，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乡亲们，你们是哪个村的啊？”
“拉的都是什么货啊？”
众马贼七嘴八舌调侃着伫立在另一边的杨易等人，却只转着马儿没人靠近。
“吆呵，那五匹马好雄骏。看样子，是驯服的龙驹啊。啊哈哈哈。”探马林猴子眼尖，眸中闪烁着炽烈光芒。
为首的五哥手一举，众马贼立刻安静下来。
恹恹的五哥骑马来到蛟抬头中间，勒马停住，和气拱手，“乡亲，嗯，怎么称呼，大哥？还有这位小哥？”
见对面等人不吭声，五哥也不生气，眼光扫过马车边的冯巧手，掠过郑铁匠、定在杨易身上。这少年身穿荒原上常见的无袖裘袄猎装，身形颀长略显单薄，遮风帽下露出稍黑的脸庞，浓眉挺鼻，英气中仍透出稚气。
五哥看到少年手指发白紧张地紧握刀把，脸上露出微笑，缓缓走近，“小兄弟，你是猎人出身吧，不要紧张，哈哈，我们不是野兽，放松放松。你看，各位乡亲，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要过个沟而已。要不，借个光？”
杨易心头惴惴不安，正悄悄观望，马贼人数不少，大约有八十多人。见对方头领慢慢迫近，他正要前行抵上，郑铁匠抢先跨出几步挡在前头，“头领大哥，我们只是附近小村赶集的。车上也只是些草编和木具。没什么值钱的。各位好汉要看上了，尽管取走。”
五哥哈哈大笑，缓缓走到郑铁匠三尺外站住，佯怒道，“哦，这位大哥，真会说笑。我们天狼寨向来义字当头，滴血为誓，不取贫弱，不劫老幼。按大哥这么说我岂不是要违背誓言，辱没天狼寨？这让我有何面目回见诸位兄弟和诸位乡亲？”
郑铁匠道，“头领大义。草民等人冒犯，还请头领大哥和各位好汉勿要见怪。”
“好说，好说。有劳两位乡亲退后好让我们借个道。”五哥抬手一拱，仍旧和蔼地笑着。
只有马贼们心中明白，他们的头领五哥越和气杀心就越重，这个壮汉玩完了。
郑铁匠眼中露过一丝疑惑，转身后退，却听到杨易悲愤欲绝大喝道，“郑叔快跑。”
一道雪亮的刀光如电般凌空而至，郑铁匠头颅凌空飞起，怒目欲眦，强壮的身躯顿时血光飞溅丈高，轰然倒地。
众马贼纷纷大呼，五哥威武。林猴子哈哈狂笑，只有王小娘眼中闪过鄙视。
五哥阴阴一笑，一脚将尸首踢入红水中。沿途血迹刺目，河畔瞬间红彻。手一挥，“敢挡我天狼寨的道？弟兄们，杀过去。”
冯巧手和另两人脸色煞白，纷纷抽出木棍。
杨易只觉脑中心中火气蒸腾如烧，刷地抖开锈刀上的刀布，狂吼一声直冲上蛟抬头，“贼人去死！”
五哥细眉凝煞，长目中露出鄙夷之色，刀一举，后面的马贼全部停住。
杨易脚步如飞，腾空而起，锈刀发出尖厉的破风声，当头劈下。
五哥单手一横长刀，只听噹的一声，手臂震得酸疼不已，坐下黄骠马更是一声长嘶，前腿颤抖跪下，差点跌入断蛟沟。
五哥脸色一凛，一翻身跳下马，一脚将马蹬开。可怜的黄骠马悲鸣长嘶着跌入红水。
杨易一脸震惊，刚才一刀他激愤之下全力而出，足可裂石穿金。他心头火气瞬间消散，心知遇上了劲敌。
五哥望着面前年轻人，细眉一扬，“好，好。小哥好劲道。能将我逼下马来，实在是好本领。现在，我既失了马儿，只好拿你的龙驹来赔了。嘿嘿。”
杨易紧执锈刀，冷目相向，“卑鄙无耻。”
“呵呵，哈哈。”五哥笑道，“我说不取贫弱，不劫老幼，可你们非贫非弱非老非幼，这能怪得了谁？怪只怪那个傻大个无脑，怪你们命不好。弟兄们，你们评评，是不是这个理儿？”
马贼们呼啸附和着，五哥英明。
“原以为傻大个难对付，所以先手除了。我却没料到，原来年轻人你才是难缠的角色。想不到我也有识错人的时候。”五哥狂笑道，忽然一刀斜劈过来。
杨易正全身紧张，凝神以待，此人阴险狡诈，身后又是众多手下，断不能失了气势，万万不能让他们过了这里，否则冯叔和小熊他们难逃祸水。
见对方刀势如虹，他双手执刀一荡，两刀叮一声相碰之际，忽地一粘一引，将对方长刀圈到外侧，猱身直刀飞刺而上。
那五哥只觉虎口一酥，心想这年轻人好诡异。心头荡漾之时，见对方锈刀如电，眼见避不开，嘴角闪过一丝残忍。也不躲闪，单手挥刀斜撩，直奔杨易肩颈而去。
杨易面无表情，身形一矮，锈刀变为下劈。两人交错之际，都是闷哼一声。那五哥大腿上扑哧一下，被削下一片血肉；杨易后背被对方回旋撩来的刀尖划出长长的一道血痕。
杨易冲过之后，猛然一顿足，身形嘎然又回。两人长刀十字相交，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那五哥阴阴一笑，随着两人身体迅速接近，左手忽地一拳呯地击在杨易胸窝上。
杨易猝然聚气于胸，又斜身化去一点劲道。五哥仍觉左拳如中石壁，疼痛无比。
你狠，我便更狠！侧身而过间，杨易一咬牙，额头印堂、攒竹、阳白真炁尽透，猛然撞在对方鼻梁上。
两人再次回到先前各自的位置。
杨易受了那一窝心锤，只觉心头狂跳气闷如鼓。他真炁全身运转，才回复过来。五哥神情更是狼狈，鼻中鲜血如注，两眼金星乱飞。他手中长刀飞舞，防备着对手再次攻击。
身后的众马贼眼见两人飞快地来回相交两次，首领拳中对方要害，对手玩命地野蛮一撞。
他们看不到背对的五哥的表情，只见那个年轻人面色青紫，兴奋地呐喊着，五哥威武！五哥威武！
那个潇洒的王小娘冷眼看着，脸上隐隐闪过一点期待，这小子有些本事，而且头脑冷静，本来失了位置，处在腹背受敌的境地，竟被他当机立断，回身拼个近身扳了过去。如果能给力地除掉对方的话，嘿嘿。
五哥默然听着手下的助威，表情愈发狰狞，“好小子。我啸天狼要你碎尸万段！”
杨易努力平息着心中的郁气，嗤地一声冷笑，“啸天狗？我记住了。”
五哥大步向前，“尝尝我的神刀。小子，受死吧。”
长刀呜呜鸣叫着，刀光如雪，披头盖脑向杨易罩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