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鳌整个身体落入水中之后,便在水中左右扭动,希望能够将牙龈上的卓厉给甩掉,但是反复这样做了几次之后,发现,自己牙龈上的人类竟然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紧紧的粘着不放。于是血鳌明白了,它现在需要漱个口。
是的,没错,需要漱个口。血鳌在水中每当饱食一顿之后,都会有东西粘在牙缝里,所以,它此时就把这讨厌的人类当成一块夹在牙缝的的腐肉,漱个口就行了。
血鳌想清楚之后,在水里大大地喝了一口水,然后用口腔的压力,迅速地将口中的水挤压而出,急速的水流从血鳌獠牙的牙缝里喷射而出,巨大的压力,压得卓厉胸口隐隐发闷,双手更是险些抱不住血鳌那巨大的獠牙。然而他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并且在血鳌喷水,将前面的水面喷出一个巨大漩涡之际,趁机换了几口气。
此时的卓厉真的是骑虎难下。骑虎者,继续骑下去,凶险无比,但是从虎背上下来,更是凶险无比。此事的卓厉,身上被血鳌的獠牙划伤了好几处,双手被血鳌刚才牙缝里的水流冲击的战战发抖,但是他还是不能放手,因为不放手,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但是一放手,一定马上会死。
就在这时,血鳌又大大地喝了一口水,这次当真是喝了一大口。它将面前的水一下子喝下去了一个坑,周围的洪水飞速地流过来填上这个水坑,因此四周的水流开始往血鳌的嘴边聚集,包括卓晚春船底的水流。
此时的卓晚春,拼命地划着船,但是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血鳌越来越近。本来已经逃出去数十丈的他,现在又回到了距离血鳌十丈左右的距离。
血鳌将含在嘴里的水猛地用嘴巴挤压,巨大的水流又一次向着卓厉冲击而来,这一次,他感觉到自己胸口像是被人用巨大的铁锤猛砸,抱着血鳌獠牙的胳膊,也被水流冲击得快要断掉了,在卓厉再三的咬牙坚持下,仍然没能挡住血鳌牙缝间恐怖的急湍,不由得双手一松,随着水流急速地向前冲击而出。此时在水面上划着小船的卓晚春又一次被血鳌喷出的水流往前推出数十丈。
“爹!”卓晚春看到父亲像一团破布一样,被血鳌从口中漱出,无力地漂浮在水面上。
人类的力量,在这千古凶兽的面前,终究是太过渺小啊!
“爹!攻击血鳌的右鳍下面!”卓晚春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对漂浮在水面上的父亲喊道。
“是啊!”卓厉心想,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但是当他挣扎着踩着水站起来的时候,正碰到血鳌那血红的大眼睛,正在自己脸前不到一丈的地方,直勾勾地看着他。脖子上的鳍不耐烦地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嚓嚓嚓嚓”声。
看着自己眼前的庞然大物,卓厉一下子放弃了刚才满腔的信心。就算自己知道这血鳌的命门在右鳍下面,并且受过伤,但是面对这小山般大小的巨兽,手无寸铁的自己,仍然是无法下手啊!除非自己有能耐能让这巨兽浮在那里一动不动,否则根本没有接近血鳌命门的机会啊。
“等等……浮在那里一动不动……”卓厉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也顾不上细想这办法可行不可行了,于是他回过头,飞速地向卓晚春游去。同时对着儿子大喊“快划,往左划,快将血鳌引到村西的树林里。”
晚春听到父亲的指令,也顾不上多想,马上划着小船,拼了命的向左边划去。身后又是一阵恐怖的“嚓嚓嚓嚓”的声音。晚春回头一看,向着父亲大喊:“爹爹,快游啊,血鳌追上来了!”
只见卓厉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紧跟着,血鳌也沉入水下。
水底下又是剧烈的暗流和漩涡,卓晚春不敢怠慢,不停地将小船往左边飞速地划去。划着划着,船底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突然震了一下。
这时卓厉从水面上浮起,大声地喊道:“继续划,把血鳌引过去!”黑暗中看到卓厉已经成了一个血人,正在血鳌的血盆大口前面吃力地游动着。身后的血鳌不慌不忙地游动着,时不时张口向卓厉撕咬过去,每次即将要到卓厉的时候,卓厉都巧妙地将身子往周围一动,勉强地躲开血鳌的攻击。虽然如此,看卓厉游动的速度渐渐迟缓的样子,应该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晚春担心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继续把小船往前划着,边划边用力地敲打着船帮,企图吸引血鳌游向自己的方向。但效果显然不大,因为此时的血鳌正追在自己父亲的身后,紧追着即将到口的美餐。
卓晚春无奈之下,只好划着小船,向血鳌的方向划去。同时大喊大叫着拍打着水面,希望能够将血鳌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边来。然而,这一切并没有什么卵用,血鳌依旧紧紧的追着自己的父亲,连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卓晚春一咬牙,拿着船桨跳入水中。向着血鳌的方向游去。游到血鳌旁边的时候,他举起船桨,用尽全力向着血鳌身上砸去。然而,一个十岁的少年,能有多大力气。砸向血鳌的船桨对这千年凶兽而言,简直就如同挠痒痒一般。绝望如同潮水一样涌向卓晚春的脑海,就在此时,他想起父亲对自己说过的话:“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不抛弃,不放弃,永远都会有希望。很多时候,我们没有成功,不一定是因为我们方法错了,而往往是因为我们没能坚持到成功降临的时刻。”
他抬头看看父亲,此时的父亲,已经被血鳌追上,但是血鳌并没有将其一口吞下,而是将其又一次高高地抛向空中。看着自己父亲在这凶兽的面前受着非人的苦楚,卓晚春气得怒不可遏,瞪着血鳌那血红的眼睛,恨不得将手中的桨插入他那血红的眼睛之中。
“等等……眼睛?”卓晚春灵机一动,向着血鳌的眼睛游了过去。此时的血鳌正在张大了嘴巴,准备等着被抛上天空的卓厉掉入自己的口中。血红的双眼,仿佛也透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就在这时,黑暗中一个比黑暗更暗的阴影,忽地遮住了血鳌的眼睛,血鳌还未来得及闭眼,就觉得一个尖锐的硬物插入了自己的眼睛,紧跟着一阵剧痛从右眼蔓延到全身,眼中瞬间泛起一团血雾,紧跟着,自己左眼看到的天空立即陷入了黑暗。
黑暗,死一般的黑暗。这种黑暗,曾经在千年之前,一个叫做李昊阳的人类高手将上古仙剑莫邪刺入它右鳍下方的命门的时候,它的眼前曾经短暂地出现过。没想到,自己千年之后,重出江湖,一个小娃娃竟然让自己重现了当年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是害怕,而是愤怒,是滔天的愤怒,是想要撕毁一切的愤怒!
血鳌再也顾不上在空中正朝着自己嘴巴落下的卓厉,转头望向左,看着将船桨刺入自己左眼的少年,剩下的一只通红的右眼中,满是怒火。
血鳌低吼一声,向着正拼命逃跑的少年,游去,正在此时,一个重物重重地砸在血鳌的脖子上,紧接着,一声含混不清的惨叫,从血鳌的脖子上传来。
卓厉落在了血鳌脖子上的鱼鳍上。手腕粗的鳍刺从他的后背贯穿到自己的前胸,拳头般大的伤口汩汩地向外流着血。然而此时的血鳌却顾不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卓厉,掉头向卓晚春游去,就在它快要咬到卓晚春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身躯越来越重,越来越重,重到自己每往前游动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血鳌低头一看,原来自己已经被那少年引入了一片被洪水冲倒的树林,倒下去的树木横七竖八地藏在水下。有的树木已经被洪水连根拔起,但是更多的是被洪水扑倒,却未能将树根拔出的巨木。此时此刻的自己,已经被许许多多的树枝缠绕在身上,虽然前方的少年已经游得精疲力尽,自己只要往前游一丈就能将他咬在口中撕成碎片,以报自己被刺瞎左眼之仇,但是它却在众多参天巨木的枝杈的羁绊下,无法再往前前进一步。
此时血鳌的无奈,却正是卓厉的欣喜。
自从刚才被鳍刺贯穿胸口,卓厉以为自己必然命不久矣。此时此刻,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还游在血鳌前面,生死悬于一线的儿子。但当他想将自己的身体从鳍刺上拔出的时候,突然,一种久违的感觉,充盈了自己的全身。他的全身上下开始被一股温暖的气息包围,那气息从天地万物中来,像水之归下般地从自己身体的每一处毛孔汇入自己的身体,自己小腹之中隐隐有鼓胀之感。
三十年了,卓厉欣喜若狂地想,三十年来,自己曾多次扪心自问,当初为了能够带着樱雪逃离龙吟谷,他在拦住自己的师弟面前,自封经脉,废掉一身仙术,并向师弟发下毒誓,此生再不过问江湖纷争,究竟做的对与不对。当初璇玑师弟挡在自己面前,他毫不怀疑师弟阻拦自己离开的决心,他又不可能为了私奔,动手杀掉自己的师弟。因此这样看来,他当初那么做,没有错。但回想起当初兴献王朱佑杬奉孝宗皇帝之命,带着皇室谪仙堂的人,从自己的家中带走樱雪,而自己却除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无能为力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当初自封经脉,是大错特错。
“唉!人活一世,本以为可以活得明白,但世事纷纭,如白云苍狗,这天下的芸芸众生,谁又敢说自己真的越活越明白呢?”
差不多了,卓厉感受着自己身上渐渐充盈的真气,用手撑着鳍刺,把自己从鳍刺上拔了下来,转过身来,他看到自己的孩子,那个当初因为有个双胞胎弟弟而逃过一劫,被自己花了十年时间抚养长大的孩子,此刻正趴在小船的边上,企图爬上小船,但是由于游脱了力,确实无论如何再努力,也总是差一点怕不上去。
卓厉默念口诀,将自己凝聚在气海中的真气成阴阳两股,分别沿着任督二脉,逐一搬运到“鸠尾”、“檀中”、“悬枢”、“灵台”,最后两股真气汇于“百会”,此时阴阳两股真气竟暴增五倍。卓厉将放大后的真气凝于指尖,淡蓝色的真气,从食指和中指指尖倾泻而出,凝聚成一把淡蓝色的仙剑,此时的卓厉,独站鳌头,夜风吹来,衣袂飘飘,散开的长发也在风中微微飘动。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镇定、从容而又胜券在握。
在这一刻,他仿佛纯阳真人附体,口占仙决,步踏星位,舌绽春雷,大吼一声:“五元汇顶!”身形一闪,闪向巨鳌右侧,伸手全力一刺,刺向血鳌的右鳍下方。
血鳌仿佛也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哀嚎一声,想要挣脱身上那些参天巨木的枝叶的束缚,努力地挣了几下,也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噗”的一声,一团血雾从血鳌右鳍处爆出,卓厉右手化气为剑,深深地刺入血鳌体内,直没手肘。血鳌猛地抽搐了几下,血红的右眼,便渐渐黯淡了下去。
一只千年前被纯阳真人打伤冰封的凶兽,殒命于卓氏父子之手。随着血鳌的殒命,一个新的时代,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