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鲸在房间中安睡,黑暗之中空气如平静流淌的小溪一样沉寂,不远处,行将燃烧殆尽的蜡烛发出昏黄微弱的火光,烛火在黑暗中跳跃着,仿佛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向这个世间证明自己曾经来过。
灰鲸平稳地喘息着,他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安稳气息,一阵清风从窗户吹拂而过窗帘微微起舞,房间中也因为这不期而至的风变得有些许凉爽。然后,随着暗黑无光的刀刃猛然发出破风之音,在一瞬之间,房间中的凉爽爆炸般变质,将这个房间的氛围降成冰点。
床上,灰鲸手护在脖颈之边,在他的手边,一把不反射光线的黑刀卡在手骨的缝隙里。
又是那个女刺客!
灰鲸用手骨控制住她的一把刀,另一只手试图抓住她还持着兵刃的手臂。但是女刺客没有给他机会,力量上占下风的她立刻放弃了那把刀,向后一跃,蜻蜓点水一般落在烛台所在的桌子上。
灰鲸喘着粗气,他凝视着眼前这个死神的代言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她列入追杀目标之中,自己与她明明一点交集都没有。但是再思考也没有用了,灰鲸半倚在墙壁上,他明白,现在的自己太虚弱,不可能接得住她的下一次攻击。
女刺客看着放弃了抵抗的灰鲸,嘴角勾出一个小角度的弧线,吹熄了蜡烛。
灰鲸闭上眼睛坐在地上,也许自己注定命丧于此吧。
微风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灰鲸放空思绪,安然接受自己的死亡。
然而,接下来并没有任何动静,身体也没有任何舒适感,只有今天残留下来的痛觉。痛,就意味着自己还活着。
“好手法好手法!”
一个让灰鲸感到熟悉却又恶心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灰鲸睁开眼睛,看见的果然是一个灰色长袍的年轻虚空士,他操着让人本能感到厌恶的月桂北方口音,站在自己身前不住地鼓掌。在他的对面,那位女刺客捂着肩膀半跪在墙边。
就在此时,南方回到了房间中,还没有适应黑暗的南方径直从三人中间走过,然后点燃了蜡烛,当南方一回头时,冷不防出现的两个不速之客把他惊得后退了两步。然而等他仔细看了两个人的脸时,一种巨大的眩晕感差点将他击倒,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让他觉得像是活在梦里。
“哟,许久不见,小兄弟你又找着新的同伴了啊。”灰袍虚空士扫了南方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了女刺客的身上。“但是你的女人运依旧那么差啊,到哪里都会被女人追杀。你说你是不是该去占卜一下是不是命犯桃花啊?”
“你,你是,银翼柯泽?”南方颤声说道。
“正是在下。”柯泽非常做作的向南方行了一个绅士礼。
银翼柯泽何许人也,做为大陆最臭美昭著的十大赏金首的第八名,他早已扬名四海。传言,柯泽曾经一个人,将月桂一个中型城市的近30万人一夜之间屠虐一空,而那还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如果说这件事只是凸显了他的残忍的话,那么他曾经凭借一己之力杀掉了月桂帝国虚空社分部的三名战斗大师,那三名大师,均是在大陆叫得上号的大人物,除此之外柯泽还一并抹消了当地的使徒协会分部,凭这件事,足矣看见柯泽强横的实力,也使得柯泽从此上了虚空社的黑曜石名单——一个专门为折磨虚空士叛徒而设的名单。黑曜石名单本身便是传奇的代名词,它被安放在虚空社总部所在地,精灵大陆的伊莲锋上。黑曜石名单本身就是一块巨大的黑曜石,叛徒的生命刻印会被刻在上面,从此以后,叛徒每天晚上都会被各种噩梦折磨,直到死去那一刻才会稍稍解脱,而死对他们而言只是另一个牢笼的大门,他们死后,灵魂会被他们的生命刻印禁锢在黑曜石之中,在这片绝冷的峰顶接受永世的冰封。黑曜石名单作为世界上最惨无人道的处罚,仅仅是对那些犯下巨大罪孽的虚空士叛徒开放,登上名单的人,整个伊莲世界(即包括人类的中央大陆,灰鲸大陆,精灵的蓝星大陆,巨人的孤寂大陆,龙族的水晶大陆)6800年来都不过一百二十八人,这些人,没有哪一个不是曾经一跺脚都要使得大陆发发颤的人物。
“银翼柯泽。当今十大赏金首的第8位,也是虚空士公布的黑曜石级叛逃名单的一员。就是你?”
受伤的女刺客满怀惊疑地问道,很显然,她也对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怪物一般的家伙感到不解。
“你来这干什么?”女刺客握紧手中的不反光匕首,目光冰冷地盯着柯泽。她倚靠着墙壁,像是垂死挣扎的眼镜蛇。
“我?”柯泽摊开双手,空漠一笑,像是在嘲笑蚂蚁的多虑与无知。“我来看个老朋友罢了。”
“就是他?”女刺客斜眼看向坐在地上的灰鲸。
“是的,而且我发现,你和我的这个朋友好像有些误会,怎么样,要不要我当调解人,你们几个放下武器,好好谈谈。嗯?”
柯泽语气轻蔑地向女刺客提议道,虽说是建议,但是他的语气中,满是居高临下的自傲。
女刺客看了看灰鲸,看了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南方,再看了看满不在乎的柯泽。顿了两秒,她站直身子,将手中的武器直直丢落在众人面前,然后她又从袖子和小腿处抽出大大小小总共12把形式各异的小武器,叮叮当当全部扔在那里。
“还真是准备充分呐。”柯泽像是赞叹地说道。“那么,既然双方都表示了诚意,大家就解开误会吧。”
说完这句话,柯泽自顾自坐到了餐桌前。
“呀呀呀,还有夜宵的烤肉,你们这的生活还真是惬意啊。”柯泽拿起一块烤肉,兴致勃勃地撕下一块扔进嘴中。
柯泽上座,卸掉装备女刺客不乏矜持地坐在柯泽对面,南方走到灰鲸身边,扶着他做到了桌子一旁。灰鲸的手上,还插着那把灰色的刀。
“把刀拔出来。”柯泽如此说道。
灰鲸迟疑了一下,闷哼一声,猛然将刀抽出,血柱喷涌而出。
在拔出刀之后,柯泽伸出空闲的手抓住灰鲸的手臂。他手掌摁住灰鲸的手肘,大拇指在灰鲸伤口的上游肉眼不可见的,不可思议的速度游弋着,两秒过后,一个包含200多笔画的治疗刻印就在灰鲸手臂上成型了。刻印发出绿色的黯淡光亮,一丝一丝渗入灰鲸的伤口,灰鲸的伤口先是止住流血,然后撕裂的肌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连接,重新长出皮肤。着看到这一幕,南方和女刺客都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呼吸停滞。
“哎呀哎呀,不才不才,小露一手,献丑啦。”
嘴上这么谦虚的说着,但是柯泽语气中的戏谑赤裸裸表现着他的自傲。然而众人都知道,这个人,绝对有自傲的资本。刚刚那也绝对不只是小露一手那么简单。虚空士,是用自己的意志连接世界本源的人士。伊莲世界,所有人都能或多或少用自己的意志影响的周围环境。但只有少数意志力极强的人才能用自己的意志在虚空中刻画印记,将本源之力引流出来,这种人便是虚空士。
本源之力构成世界一切,而虚空刻印,则是对本源的规则要求。按照刻印指示,本源之力将以不同的物质或者能源形势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例如火之刻印,水之刻印,风之刻印等等,而刻印的大小,则由虚空士的意志力强弱而定,一般的虚空士都能制造出烧毁房屋的火之刻印,但是要想制造出能够灭城的大型刻印,理论上必须由几个闻名遐迩的大虚空士合作,或者上百个一般虚空士联手。但是眼前的银翼柯泽,在其臭名昭彰的简历之上,自己就一个人,花了3个月时间潜伏在月桂的一座中型城市之中,用一个爆裂刻印将整个城市一夜之间炸成齑粉。
而实际上,虚空士非常不适合战斗,因为他们战斗的形式是依靠刻印。他们要想发动攻击,必须用掏出储存着刻印的水晶,或者用手指在空中刻画出各种复杂的刻印才可以引导虚空力成形。而且刻画这些刻印一般都需要极长的时间(对于战斗而言极长的时间,例如最简单的无属性虚空弹的刻印,就由一个无属性的主干,加上方向,速度,与球形能量形态的定义为其刻印的枝杈,才可以发射出来,一个熟练的虚空士,完成这一切也需要1分钟,所以大部分虚空士都不适合战斗。)但是刚刚柯泽为灰鲸进行治疗时,一个高级的愈合刻印居然只花费两秒钟,而且还只用了一根手指。其作为虚空士的实力,已然超越这个世界的想象,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柯泽唯一害怕的,就是虚空士的修行的顶尖——魔法使了。
真不愧是十大赏金首的第八位,果然名不虚传。南方和女刺客在心中默默叹道。
“那么,你们都知道不才的名字,但是我却不知道你俩,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啊。”
吃完肉,柯泽擦拍拍手说道。
“我叫南方。一个逃跑的奴仆。”南方首先说道。
“你呢?美丽又致命的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感谢柯泽绅士的夸奖,小女子姓溱名西字为瑾。”一改职业杀手的冷漠,女刺客莞尔一笑,露出不多不少的八颗皓齿。这笑容是如此随性柔和,恍惚间让众人产生了自己这是在某个高雅聚会上与一位修养极佳的大家闺秀谈天说地。但是一联想起她在河岸边死神般的手法,灰鲸耳边就响起了蛇吐出信子的声音。
“溱西瑾。”柯泽咀嚼一般念着这个名字。“好名字,好名字,莫非你就是中央帝国最大的刺客家族,溱家的后代?”
“什么最大的家族,虚名而已。”
“唉,何须客气。”
“柯泽大哥过奖了,您才是。”
看着这两个人假惺惺在这用套话眉来眼去,南方和灰鲸都有些感到厌烦。但是他俩在这中间又是最没有话语权的,就只有干巴巴听着这两个人看似和善实则狠毒的家伙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那么,西瑾小姐又是为什么找我这位朋友的麻烦呢?”闲话打住,他俩终于进入了正题。
“哎呀,这中间恐怕误会有点大。柯泽大哥这么见多识广博古通今,想必也知道最近中央帝国在内战之中吧。”
“知道的不多。”
“那么您应该也知道,中央帝国最大的财富是什么。就是那座占据大陆八分之一面积的超级城市——伊莲之都。”
“但是这又和我的这位朋友有什么关系呢?”
溱西瑾端起水杯,细细说道。
“古往今来,纵观伊莲世界一万多年的历史,伊莲之都从未陷落。要想真正打开伊莲之都的大门,就只有从内部瓦解。而帝都里最大的向心力,就是皇室了。只要能证明帝国唯一的皇子已经死亡,支撑伊莲之都抵抗至今的脊柱就会轰然断裂,在这个不稳基础上建立的一切都会倒塌,帝都陷入内乱,军队才可能从外攻破。”
“可是我还是弄不清跟我的朋友有什么关系。”
“您知不知道,皇子并不在帝都,而是流亡到灰鲸大陆了呢?”溱西瑾邪魅一笑。“我们家族在流木镇附近丢失了他的踪迹,所以他们派我前来,收取皇子的项上人头。”
“你该不会以为我的这个朋友是皇子吧?”
“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皇子在帝都时行为隐秘,很少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我们只知道他大概十七八岁,体格消瘦,所以我到这里来,准备将这里所有十七八岁的男子的头全部收取回去。”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好大的手笔啊。”柯泽哈哈一笑,对这种做法不置可否。“那假如我出面证明这个人绝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会不会放过他?”
“当然。”溱西瑾颔首点头。“有您的保证,我自然不会有半点怀疑。”
“但是这个小兄弟,我就不能保证了。”柯泽看了看南方,露出一个令人厌恶的笑容。
“他,我能排除。”溱西瑾回道。
“那自然再好不过,误会就这样解开了,皆大欢喜。但是我想不明白,你们溱家不是一直为中央皇室效力的吗?怎么突然反戈了?”
“为皇室效力?”溱西瑾微笑着摇摇头。“我们家族从未对皇室效忠过。我们效忠的,是皇室答允的利益。”
“有道理有道理!”
听完回答,柯泽大为赞赏。
“那么,误会既然不复存在。小姐还请回吧,我和我的这位朋友还有些事情商量。”
柯泽站起,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然而就在此时,房间之外火光通明,马匹的嘶鸣声,兵器撞击在盔甲上声音,人的呼喊声混杂在一起将这个房子包起来。
“就是这吗?”
“快,把这包围起来!”
窗外有人大声呼喊着。
“怎么回事”柯泽不满地问道。
“小女子好有些麻烦了。”溱西瑾嘴角勾起一丝弧线。“小女子来这时的身份是一名沦为奴隶的公爵之女。现在他们好像发现我不见了,现在正要抓我。不知柯泽大哥可否可怜可怜小女,帮我解决掉这一票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