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虽然没能如约杀掉灰鲸,老马夫还是领着若干人等来这里准备接手计划,想将这份便宜钱收入囊中。他们走到河边,远远看见的是一个相貌也好衣着也好都寒酸到让人不忍直视的家伙手上牵着一辆马车,惴惴不安地守在那里。
老马夫安排人不去惊扰流浪汉,而是在远处躲了起来,在那里观望着,等待交易完成后,再伺机将钱夺过来。在这个时候,灰鲸也赶到了这里,他远远看见了老马夫那一群人的后背,为了不打草惊蛇,灰鲸远远躲在这一众人的身后。
流浪汉站在原地,不时四处张望着,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正准备偷师的老鼠一样,河水在他身旁不远处流淌着,河岸上还残留着他吃剩的残渣。百无聊赖中,流浪汉吹起了他多年前从母亲那里学来的一只曲子,口哨声在河面飘荡。然而他并不知道,他现在的这支曲子是三十多号人现在唯一的消遣,如果他知道的话,估计他也不会吹得这么随心所欲了。
老马夫那一群人中,有人因为受不了流浪汉那差得如同漏风笛子一样的声音而笑了一句,随后那人被马夫狠狠掐住了脖子,索性,他的声音被河水流淌之声所淹没,没有传到流浪汉耳里。灰鲸观察着流浪汉和老马夫一群人,但是他最在乎的却是——南方去哪了?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在流浪汉第一只曲子结束,第二只曲子吹了估计三分之一时,一个贼头贼脑的商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那人先是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探头探脑了一阵,随后,他背着手走到了马车旁,也不打招呼也不说其他的,他就毫无顾忌,仿佛自己才是这辆马车的拥有者一样,在马车四处摸来摸去到处打量。在他估摸马车质量的同时,他不住地摇晃着那颗猥琐的脑袋,仿佛对这个商品的质量很不满意,这一切都被流浪汉瞧在眼里。一开始流浪汉还以为他真是不满意,心里对60伊莲这个价格多多少少有些发虚,但是随着商人咂舌和摇头的次数增加,流浪汉心里也有了底气,毕竟,谁会对一个自己压根就不想要的东西打量这么仔细。很明显,这个商人很想要这辆马车,但是又想压低价钱,这只不过是一个拙劣的讨价还价技巧罢了。
货看完,接下来便进入了价格拉锯战,流浪汉不乏精明地与商人进行一轮又一轮的交涉,骂架,再交涉,再骂架..如此循环。到现在为止的这一切,都按照灰鲸的计划稳步实施着。
商人与流浪汉扯皮的声音在西岸回响着,躲在岸边草丛里的一众人打着呵欠,既期望着这一切早点结束,又希望流浪汉挣点气把价格拉高一点。在灰鲸和南方共同原本商议的计划里,交易完成后,灰鲸该先去跟随流浪汉把钱弄到手,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去旅店看望南方,此时他会“意外”发现南方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一辆马车。旅店方起了疑心,带领人和灰鲸一起去找南方,最终他们应该是在商人的住所找到马车,在夹层里找到“昏迷”的南方。旅店方会质问商人,商人感到被人骗了,但是他认不出灰鲸来,因为灰鲸跟他谈生意时是化了妆的,所以他只能粗略描绘出流浪汉的相貌。事情大致解决,为了安抚南方,酒店方和马车主人也许会给出一笔钱,可多可少,可有可无。没有也无所谓,南方以受刺激为由辞职,顺利的话也许还会有一份旁击侧敲的所谓抚慰金,其实是为了让南方不提及旅店丢了客人高档马车这件事的封口费。这就是灰鲸和南方的空手套白狼计划,一分钱不花,用一个替死鬼,借别人的马车卖钱,卖完钱后让别人自己找回来同时还要感谢你提供消息。
原本这是一个不错的计划。
但是被南方出卖之后,马夫这一群人鹊巢鸠占,将计划修改成了这样:等流浪汉和商人交易结束,就兵分两路,一路阻截流浪汉将钱收入囊中,另一路则跟踪商人稍等个十几分钟再打开马夫自己的报警刻印,然后冲上去抓住商人,装作自己是车主人,一口咬定他是偷窃马车的贼。商人必然百般解释,此时再把躲在夹层中装晕的南方拉出来,以证明这车来路不正。此时商人已经没有了狡辩余地,加上老马夫人多势众,只能破财消灾。拿到钱后,马夫拉车走回西岸,等候旅店来人。等旅店来人之后,马夫便会指着灰鲸的尸体说车在大家吃饭时被灰鲸劫了,现在抢了回来。为了息事宁人不影响旅馆声誉,很可能旅馆也会给马夫一份酬劳。但是现在剧本出了一点岔子,那就是灰鲸没被杀掉,而是跑了,但是这么一小点变故完全不成问题,到时候只需要把南方割了舌头给绑起来,说是他和他哥哥策划了这一切,这个计划照旧能行。
灰鲸仍旧观察着局势变化,他不明白南方要怎么做,依现在的局势看来,受益人不会是南方,更不可能是灰鲸..但是也不可能是马夫。
流浪汉很狡猾,一开始虽然跟商人吵得难分难舍,但是越到后期,商人经验的优势就越发显现了出来,在商人的狂轰滥炸下,流浪汉险些连60伊莲的保底价都维持不了。好不容易达成协议,商人虽然一开始说不带钱来,但是身为商人,怎么可能看货物时,而且还是自己可能心动但是价格低廉的好货时不带上一定钱财。谈好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价格的瞬间就该付款,这是从矮人那里传出来的一个合格商人所该有的品质。
接过从商人手上递过来的用圆筒形容器装好的一叠60枚的伊莲币,流浪汉打开盖子从中倒出几枚仔细看了下,然后转过身对着光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其实流浪汉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他已经很努力控制自己的手不要发抖,但是手就像是拥有了自我意识一样,不听话地在颤动着。流浪汉本想回头装模作样表示满意,他刚要张嘴时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死命拧了几个圈,紧到呼吸都有些困难,更何况说话,还是一些言不由衷地谎话。他明白,自己这是过于兴奋和紧张了。为了不暴露自己,也为了赶紧享受胜利的果实,流浪汉抖着腿尽量迈开步子离开此地。走的路上,他总感觉汗毛竖起,像是有什么在盯着他,恐惧一下从心底泛起,他忽然想起了灰鲸对他的嘱咐。接下来,才是所有事情的关键。于是,流浪汉一边走着,一边颤抖着将金币收好,然后遵从灰鲸的指示,他拐入巷子里。接下来的一切,将决定他的生与死。
看见流浪汉离开了,马夫分出几个跟踪好手,不动声色地潜了过去,他们一大群人则盯着马车,准备跟踪商人。但是谁知道商人却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而是在对着马车左右打量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马夫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旋即感到无所谓,自己需要的是时间,一段不让商人感到太可疑的时间,至于商人走不走都无所谓,呆在原地还省得自己走的腰疼。
如果商人待在原地还只是让马夫感到有些奇怪的话,那么接下来商人要做的事情就让他感到惊慌了——商人居然找到了南方藏身的夹层,准备将其打开。
看到这一幕,老马夫明白,这个时候再不上去,计划就会泡汤了。他当机立断,带领着一众人马冲了出去,然而当他们冲到马车前时,马夫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马车的夹层中,南方并没有躺在其中。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那个商人,马夫这群人冲上来时,他虽然有些惊讶,但是眼中没有丝毫畏惧。但相反,看见夹层中没人时,他的表情与马夫如出一辙。远处的灰鲸看着那一大一小两只眼睛同时愣在原地,他忽然想起了在黑礁佣兵团时自己心中的那句话——神如果存在,那也一定是拿所有人的不幸为乐的神。
“你..你干了些什么?”
老马夫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
商人鼓起死鱼眼满面通红的说道。
还没等他们吵起来,商人身后的街道上走来了一群人,看起来是奴隶交易所的打手,领头的,是一个衣着考究的奴隶贩。
“就是他们干的?”奴隶贩走到商人身边问道。
“我不知道.。。”商人答道。
就在此时,马车的尖锐的警报响了起来,将岸边一切的嘈杂都淹没在它自鸣得意的报警声中。
“好啊,好啊。老子被设计了。”马夫失了魂一般,喃喃自语道。“老子居然被设计了。”
他看着奴隶贩一众人等,什么都没有想清楚的他只能得出这个最合理的结论——自己因为贪心而被南方给出卖了。怪不得抓不到他哥哥,原来这一开始就是南方的圈套,把这一切都连起来,马夫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眼瞧着对方人数跟自己差不多,老马夫把心一横,挥起刀就带领着众人冲了上去。
“好啊,还自己找上来啦。”奴隶贩冷冷一笑,嘴角勾起不多不少的小弧线。他头微微一摆。身后全副武装的打手也冲了上去,跟马夫那群暴徒刀剑相交,肉身相搏。
但是,马夫没能想到的是,他确实是被出卖了,不过不是被南方,而是被此时躲在远处静观局势的灰鲸。准确而言,马夫是在昨天就被灰鲸给出卖了。不过当时,灰鲸想要背叛的人是南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