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收到达亮的稿件后,没有来得及细看,就与几位同伴一起去了柬埔寨。
柬埔寨是印度教和佛教的国度,柬埔寨的地理位置是北纬十三度。基于这两个原因,一路上,我们都在寻找菩提树。以前我们曾在广州寻过,在厦门寻过,均无果。
我们的司机是个二十四岁的柬埔寨小伙子,会一点点中文。从暹粒吴哥景区的女王宫出来,路过几座掩藏在绿树背后的木板吊脚楼时,他曾指着几株模样不错的大树对我们说,那就是菩提树。
我们激动万分地下得车来,对着树左看右看,又举起相机左拍右拍,坐树下拍,闭着眼拍,合着掌拍——可后来才知道,这并非菩提。
没有找到菩提,却找到了微笑。在吴哥通王城的东西南北四大城门口,在迷宫般的巴戎寺,有着吴哥建筑中独特的四面佛,那些笑意浮现在林立的塔殿上,任何一个角度都是微笑。宽嘴,丰唇,翘角,微抿,许多的微笑,四面八方的微笑,很微妙很神秘的笑,正看侧看都是笑,阳光下阴影里都是笑,那笑刻在粗砺的石头上,残破了都是笑。
笑得如此之好,买一些工艺品回去送人呀。奇怪的是,我们在暹粒在金边的许多工艺品商店里,看到今人的雕刻与绘画的模拟品,那笑的唇线,变形的、拘谨的、僵硬的、过分的、夸张的……没有一个能与之相比拟。只好一个也不买。
也不奇怪,如今的人活得目的性太强。电视上见识过大笑俱乐部,据说是为了长寿,一个个笑得像疯子,有几分恐怖;许多服务行业规定笑起来必须露8颗牙,否则扣奖金;现代工匠制造的那些镀金的、仿真的、做旧的微笑,或许有笑纹,有笑模笑样,但那种既是笑开的又是含蓄的,由心底生出才荡漾在脸上的,只笑给自己与尘世的一切无关的笑,今天哪里还会有?
不想在金边的大皇宫,得来全不费工夫地,我们忽然找到了菩提。
这是我第一次确切地见到的菩提树,仿佛正是我心中所想的形状。树干笔直,树冠周正,就像小孩子画出来的第一棵树。叶子绿得纯正,椭圆的心形,脉络清晰可辨,叶梢有一个修长的小尖尖,叶面光润油亮,不染一尘一埃。后来我将它的照片贴在网上,有网友说:这树的品相果然不一样。
回来,静下心,看达亮的文章。
达亮的文字,都是有关心灵的,看看文章的标题就知道了:《心之眼》、《置心一处》、《心情雕刻》……
而书名,就叫《心灵渡口》。
达亮讲的故事,往往先让人一愣,然后有所了悟。
比如:
“请问禅师,船夫载客过江,船行时,船在沙滩上轧死很多螃蟹。这是乘客的过错还是船夫的过错?”
“这不是乘客的过错,也不是船夫的过错。”
“那究竟是谁的过错呢?”
“是你的过错!”禅师两眼圆睁,大声地对某居士说。
无心莫造罪,陷人入罪才真正有罪!
还有这一则:
一次,有人请问一位国画大师:“画什么最难?”
大师默然不语,如入定中。久之,那人再问,大师仍闭目不语。客遂请辞。此时,大师乃舒眉缓语道:“不画什么最难。”客人不解,请再释之。大师曰:“有相皆是假,空处最难描摹。”
达亮的文字,也是一种寻找,寻找什么?寻找一颗良好的心,一种爱人的性情,一种坦直、诚恳、忠厚、宽恕的精神。我恍然大悟——达亮也在寻找菩提。
关于寻找菩提,史铁生有段精彩的论述:
“寻找菩提,便意味着开始一场前途叵测的精神跋涉。在那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的生命之旅中咀嚼着生命的轻与重、苦与乐。每当立于生命固有的疑难,立于灵魂一向的祈盼,就想念菩提,寻找菩提。寻找菩提,回望心灵虚空的安静。在想念菩提中油然地通向安静。一次次投靠安静,回到生命的起点。在现实与虚空的交界处,菩提矗立着,葳蕤而高大,通体光明。”
以此为《心灵渡口》之序,让我们一起寻找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