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戏馆,大概每一年每一天都少不了满堂的看客,人来人往,座无虚席。大概所有的人都想要在别人的故事里,去忘却,或是寻找慰藉。
“凭谁问,何时是归期;却只道,心中苦又与谁人提,噫嘻,痛兮,泪兮?”
矮台上的花旦身着厚重的彩衣,温顺的眉目层层叠叠描着油墨,用水流般的嗓子唱着温柔缱绻的戏词。
“此去经年无归还,谁家娇娥湿罗衫。”
描了眉眼的小生手持符节,步步往后三步一回头,却也不曾停住脚步。
“回去吗?”
莫同心将放在戏台子上的目光收回,将桌上最后一块桂花糕放入嘴中,再佐以散着幽香的清茶,侧着脸对身旁的男子道,面上全是无法抑制的笑颜。
“嗯,回去。”男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眼里却是溺死人的温柔,衬得那张天人般的容颜更显光彩。
莫同心到头来也没有实现把白雀圣庄搬到江南的愿望,但还是带着莫湛宇给的银子在江南买下一座小宅,也算是圆了许久之前就留下的梦。
莫同心的小宅子处在远离喧嚣的城西,从外头看来平平无奇,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宅子虽小,却有一大半的面积被挖成了荷塘,荷塘里的莲花像是脱离了时间,一年四季都显得生机勃勃,总能闻到幽幽荷香。
“嘉言,你今日累了吗?”莫同心赤着脚坐在水边,面前是荷塘里那最与众不同的一朵金莲,羊脂玉般的腿在水光的映衬下显得如透明一般,像是随时会化在水中。
水中小鱼群从莫同心的脚边游过,轻轻的触碰带来的瘙痒引得莫同心“咯咯”笑出声。
莫同心伸出手指将金莲之上的水珠划动,水珠随着手指的痕迹移动到顶端后便又顺着莲瓣之间的凹痕落下,留下一条淡淡的痕迹。“其实,我知道你有生命,还能偶尔化出人形陪着我,我就很满足了,只要你活着,哪怕,你一直是这个样子。”莫同心喃喃说着,想起嘉言在戏馆那张几乎能融化寒冬的脸,脸上又不自觉扬起了微笑。
空中的残阳已经如血一般,逐渐下沉,略带着湿意的晚风徐徐吹过,将满池的荷香都送入莫同心的鼻中。
风中摇曳的金莲在夕阳的余光中化作一道虚影,安静的与莫同心并排而坐,纯白的衣角随着微风飘飘而起。
“嘉言,你来了。”莫同心目光并没有离开水面,而是随手鞠起一捧清水,慢慢滴在身让人手中的金莲之上,水滴落在手掌中,并没有因为皮肤而被阻隔,而是慢慢渗入其中,虚幻的人形也慢慢有了实体。
“我一直都在。”有了实体的嘉言淡淡开口,双眼盯着飘扬在胸前的绿色发丝有些出神,自从有记忆开始头顶上就一直没有什么东西,现在不但多了一头青丝,还是真真确确的“青”丝,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惹人注目的。
“噗”见嘉言满脸郁闷的盯着自己的头发,莫同心忍不住笑出了声,调侃道:“长了满头绿发的圣僧,哈哈。”
嘉言两手背到脑后,随手一抓,披散的长发变被挽成一拢。
“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嘉言圣僧了,我现在不过是一朵刚修成人形的莲花妖。”前·圣僧·现·莲花妖·嘉言顿了顿,看着莫同心那双不掺任何杂质的双眸,道:“我之前所有的时间,都是为了人世间而身不由己,人说九世而圆满,我不知为何会有这一世,但既然天赐给我这些可以陪伴你的岁月,我再也不想被困扰,被阻碍了,你懂吗。”
莫同心调侃的笑容还未退下,眼中却突然含满了泪珠,颤着声音道:“我懂,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