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依旧烁烁下着小雪,肃中小路的人也比平日里少了不少,大家都避着季家小姐发丧,谁也不愿沾染了晦气。
张三一面感叹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又想要劝阻,可偏偏看着前面背影有些执拗的姑娘,不知怎么的,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他如今竟有些说不出口。
“翠如?”刚送完一波客人的刘管家刚想回去便看见不远处那个呆呆的身影,只见那女子眉目五官都有些像小姐身边的丫鬟翠如,但是细细打量,那气质那感觉又有几分大家气度,越发有些不确定的叫了声,而此刻的刘管家哪里知道,这分明是换了芯子的季轻言,而就算是他家小姐,在经历了一场生死以后,形势看法感知上也难免和以往有所不同了。
“刘叔。”见是从小看自己长大的刘管家,挽轻面上挂了些许笑容,这怕是重生后最真挚的一个。这季府家大业大,要说能真心帮衬自己的,挽轻还真说不出能有几个。但刘叔算的上一个。他无儿无女,从小又看着自己长大,要说他都背叛了自己,那真是无人可信了。缓了缓有些难以抑制的心情,看向刘叔,还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水了,这一刻却原来觉得自己真的活着。
见真是翠如,刘管家便快步走了出来,并示意翠如跟自己到角门来。毕竟如今的季府已不再是大小姐掌家,人多口杂,即便是他,诺大的宅子里也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若是被人拿了口实,这岌岌可危的季家,怕是马上要更名换姓了吧,虽然这天已经变了,但好歹还留了个面子,思及此,刘管家心下怅然。
张三对挽轻的身份约莫知道一点,但没想到是季家人。要知道大家族向来要脸面,下人就算是犯了错,至多打死,也不会卖到青楼楚馆,丢了自家的脸面。如今这姑娘来到院子,怕是真有什么天大的隐情背景,但愿是福不是祸吧,本着好奇心害死猫,不危及自身的原则,张三刻意落后了几步。
张三这番举动也正合了挽轻的意,便加快了两步跟上刘管家“刘叔,翠如如今已经改头换面了,从此以后,唤名挽轻。”
“这是要断了你跟小姐的情谊么!”刘管家顿住了脚步,有些生气的看向那个曾经以死谏言的小丫鬟。不得不说,他是佩服她的,即便所有人都觉得张思琪有问题,但没有证据,谁也不敢妄言主子,唯有她。哎,也许小姐那时是真的寒了她的心吧。一时间,刘管家的表情几番变换,本以为她是念及旧情,来送一送小姐的,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感受到刘管家的怒气,挽轻心底有了一丝暖流的怒气。她知道这个长辈,是真心为她的。“翠如这个名字本不是小姐赐予,哪来的绝情断义。如今我身不由己,更名换姓,才是不污了季府。”
“你如今?”见翠如言语闪烁,刘管家也约莫明白这丫头恐怕境遇不好,也是,大户里赶出去的丫头,又有什么出路。
见刘管家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的境遇,挽轻心下有了计较。这事看来做的隐蔽,连季府的大管家都不清楚,想必这个闲清私下里收了不少人呢。这诺大的季府,如今还有几人心又向着季家呢。几分怅然缠上心头,便说道“我想拜祭一下小姐。”
“这……”刘管家有些为难,毕竟现在掌权的是姑爷,再想到那个闲清表小姐,可毕竟是自家小姐的葬礼,真就让小姐身边连个亲人都没,这么孤零零的走,于是咬咬牙说道“你随我来”。
还是那九曲回廊,还是那亭台楼阁,还记得儿时父亲陪她嬉戏玩耍,母亲陪她阁楼望月,一幕幕从眼前划过,既熟悉又陌生。
“轻言?”身后不远处的声音生生让挽轻缅怀的心情戛然而止,背影不可察觉的轻颤,强忍着去平定呼吸。
察觉自己口误的张思琪也皱了皱眉好看的眉头,最近一定是还摆脱不了那点怜悯之心和愧疚感作祟,让他觉得这个背影与自己纠缠了几年的人出奇相似。
“姑爷想着夫人便好,奴婢挽轻给姑爷见礼。”说是见礼,身上却不见动作,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像只昂扬挺立的天鹅,遗世而孤傲。
“姑爷,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翠如,来给小姐上柱香,送送小姐。”见二人也不说话,刘管家上前跟张思琪解释道。
张思琪自然知道翠如是谁,只是听说被季轻言发配了出去,也没管后来。只是淡淡的道了句知道了,就径自从他们之间穿了过去。
刘管家擦擦额角的汗珠,还真怕自己一时执念让人钻了空子治自己一个以权谋私之罪,他还要给小姐给老爷守着这季家呢。
“刘叔,我们也走吧。”挽轻唤道,只是几个呼吸下来,心性和声音更透着几分坚定。以前,总有几分庄周梦蝶的意思,恨得不真挚,不深切。
而如今,在这季家大宅,再见那个爱恨交织的人,仿佛灵魂在这一刻回归了本体,心痛的肝肠寸断,冰冷的湖水,一幕幕扑面而来。紧了紧秀粉的拳头,如今的她,是来算账的债主,还真真应了那句,爱之深恨之切。
“有意思”不远处的假山后,一个纨绔的声音笑道。如果此刻挽轻能看到他,一定会惊呼这不是茶馆里抱打不平的玉面公子么,叫梓州的那个。而另一个冰山一样的少年,依旧并站在他身边,容色也不显得暗淡。只见他此刻皱了皱好看的眉道,“你不是要探这个季家的底,如今又躲道人家后院作甚?”
“非也非也,”靳梓州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一脸纨绔笑意浸染眉间,竟似三月桃花扑面“少卿果然少了几分情趣,深门大户最有看头的地方在哪里,不就是这私相授受的最佳之地,后花园嘛!”
“无趣。”李少卿浅薄的嘴唇淡淡吐了两个字出来,靳梓州笑笑也不在意,依旧满脸明媚,可是说出话来确实阴渗渗的甚至比旁边李少卿的冷气更冰冷了几分。“季轻言好歹是我的婚约者,既然敢嫁了出去,如今两人却又都死了,你说我是该收了季府呢,还是收了张思琪呢?”
只是一个闪神,那假山后便再也看不到二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