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放突然停下了步子,我甚至差点撞到了他的身上。接着,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鬼面,你以为我不想吗?可能,在你看来,我是一个挺圆滑的老狐狸,毕竟潜伏了这么多年。但实际上……实际上我就是个一根筋的二愣子而已。我没结过婚,没有爱人,更别说孩子了,原因是害怕终有一天自己被解冻后,做出的事情会连累她们。当年的战友们很多都复原了,在地方上上班,娃都好几个了。有时候我出差到他们住着的城镇去看他们,哥几个喝着酒说起当年在部队的事,一起哭,一起笑。然后,在他们的世界里,那一切已经是昨天。可我呢,喝完那顿酒,我还要继续他们所翻页了的昨天,甚至这个他们翻页了的昨天,还会是我的明天、后天、直到整个人生的结束。”
谢放转过了身来,他的眼眶里有着微微的闪亮:“鬼面,你做出的决定是对的,真的是对的。人一辈子,不懂变通,注定了在之后有各种悔恨。但你现在不同了啊,最起码,你将会与朴锦衣并肩作战,成就一对真正的革命情侣的佳话。而我这号呢?得,不说我,我们就拉出古小风来说说,她那号呢?也是不愿意变通,最终才疯掉的啊!”
谢放的话刚落音,从他身后的黑暗中,便传来一个低沉却又有着磁性的女人声音:“喜鹊,你觉得我听你这么评价我,会欢喜吗?”
我看得出谢放脸色明显“唰”的一下白了,他连忙转过身,但是手里的手电却没有敢照射向声音的来源:“老师,我们这些后辈说着玩而已,也并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
但我却没管这么多,将手里的手电朝着那边直接照了过去,另一只手握紧了之前下来后在地上捡起的那柄匕首。虽然我成功唬住了谢放,但是古小风这种精怪,是没有那么容易对付的。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我还不知道她对于我逃离地下的事件知道多少,甚至是会要将我一针见血的打回原形。
“鬼面,再次见到你很高兴。”古小风还是穿着那套黑色的衣裤,不过这次她并没有将头发披到脑后,一张皮肤黝黑的脸在暗处压根不怎么显眼。她缓缓朝着我与谢放走了过来,表情却没有了之前我看到过的那种疯癫与痴狂。
她冲我点了点头,我第一次发现,古小风这随意的动作其实非常优雅,像是电影里看到的旧上海滩上端庄的贵妇。接着,她再次望向谢放:“仅此一次,我不希望再听你背着我说起我曾经得过病的事。”
说完这话她扭过头来望向我,耸了耸肩,嘴角往上一扬,整个动作还是很好看,有着一股成熟女人的妩媚味道:“鬼面,你看到了,我不允许我下面的人说道我的疯病,但是我自己却敢于说出来。因为,我确实是疯过,甚至现在到底有没有好,也不能有个定论。我记得我看过你的资料,你虽然读过一点书,也认识不少字,但是西方的科学知识知道得并不多。在毛子的医学书籍里面,称呼我现在这种状态,叫做人格分裂。现在与你在这说话的,是其中的一个我,但可能一会以后,另一个我又来了,她会对你怒吼,或者对你撕咬。我知道她的存在,但是她来的时候,我已经安静地退到了幕后,欣赏着她的表演。你知道为什么我愿意避开她,又为什么放纵她吗?”
我摇了摇头,另一只手依然放在腰部的位置,搭在那柄短刀的刀柄上。
“因为她会做一些我没有去做的事情。”古小风说到这又“咦”了一声,望向了谢放:“其实,你之前说得很对,我们都太坚持了,真的太坚持了。如果我们懂得对命运示弱,我们不会是这么痛苦的过着自己这一生。嗯,谢放,就因为你之前说的那些话,让我对你另眼相看了。他们那些人叫唤我一声老师,我都不屑于搭理他们,因为我觉得他们恶心。但是谢放,从今天开始,你称呼我老师也好,或者叫我一声小风姐也成。对了,你叫我先生吧,我喜欢别人这么称呼我,毕竟我是个戏班的戏子出生,我古小风能够今日,也都多亏了领我入戏班的老生所赐。”
“先生,那以后谢放就仰仗你了。”谢放连忙点头说道。
“嗯!这下面你比我熟,我们去年凭借着你画出的地图找到这里的时候,黑灯瞎火的,可是绕了不少弯。不过,你小子画得也还算详细,想不到这千年前的异族人,在这地下有着如此的布置,确实也是能耐。”
“得!那先生,我就给您带路了。”谢放很客套地说着,看得出他对古小风的崇敬,是发自内心的。其实不止是他,包括我,对这神秘的女人,也有着仰慕多于好奇。秘密战线一个神一样的人物,不是一般人能够有幸接触到的。
“鬼面,谢放是个明白人。你能让他服服帖帖领着下到这地下来,还口口声声把你当个兄弟当个同志看待,那看来,你应该已经做出了一些让他彻底放心的事情。”古小风和我并肩走着,身上散发出一股子很淡很淡的香味来。
“先生,鬼面刚才在上面亲手宰了一个葬密者,这是已经决意要和我们一起了。”谢放插嘴道。
“哦!”古小风点了点头:“谢放觉得没问题的,我也不用再来考核个什么。有时候吧,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是猎犬,又总能逮到山鸡。就怕一个大尾巴狼,混进了羊圈里面,提心吊胆好些日子,最后没得手叼到羊羔崽子就死了,也浪费了之前的一番努力。”
谢放笑了:“先生,你这是在说我吗?”
“得!你就别往脸上贴金了,就你这幅憨厚的模样,怎么看也是进了狼群的羊而已。”
两人便都笑了。但我的手心却滑溜溜的,都是汗滴。古小风说的这些话里明显带着刺,她那冷静却又处变不惊的淡然让人不寒而栗。
我很平静地说道:“先生应该是在说我,不过也都没所谓,我自己选择了这么条不清不楚的路开始走,是被你们这些人给弄死,还是被我之前的那些战友——葬密者给弄死,都无所谓了。”
古小风吃吃地笑了:“放心吧,只要你听话,就不会有事的。对了,猎手把你放走后,锦衣身上被我下的药发作了,差一点被猎手给捡了便宜。多亏我发现及时,才没有给你鬼面戴上个绿帽子。”
我不知道怎么接她这一话题了。古小风却继续着:“知道吗?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是在那照相馆外面,我就觉得你这孩子不错,配得上我家的飞燕或者锦衣随便哪一个。可惜飞燕命薄,决计不能让锦衣得不到这份幸福。”
古小风只要说起这桩事来,就变得不像一位特务人员了,反倒像一位跟人拉家常说媒介的老母亲一般。于是,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然后我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先生,锦衣和飞燕会不会压根就是你亲生的?”
古小风一下子就愣住了,紧接着她的声音再次开始变得有点奇怪,甚至好像是要抽泣起来了一般:“她俩……她俩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呢?如果她俩是我的孩子,那她们的爹又会怎么看她们呢?”
我发现我找到对付古小风的方法了,她的软肋就是她过去的那一段情史,以及锦衣与飞燕。只要提起,她马上就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于是,我紧接着问了一句:“她们的爹又是谁呢?”
古小风愣住了,她沉默了几秒后,居然直接尖叫了起来:“谁也不会知道他是谁?因为我需要保护他,不能让他知道,也不能让你们知道!他是个英雄,就算他不在我们的阵营!”
“他是葬密者?”我再次厉声喝道。
古小风朝着身后连续退了几步,好像我的话就是一把沉重的铁锤,砸向了她的躯壳。她的声音又一次变小了,如同碎碎念般:“是的,他是葬密者,我也是葬密者,只是,我们压根就不应该在一起。”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和古小风年岁差不多,并且现在还在我们葬密者里面工作的人目前我所知的有三个。
他们分别是:沈头——沈木人,陆总——陆旭,以及疯子哥——邵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