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头慢悠悠地爬了起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俩的身影在那不远处只能看到个轮廓,依稀能分辨出是他们两个而已。
飞燕站在我身边,她的脸对着老孙和胡品庆的方向扬着,话语声很柔和:“小王,我们现在站的这位置需要靠你的眼睛多注意了,我闻不到林子那边的情况。”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飞燕垂下了头:“因为……因为现在有风。”
我一下醒悟过来,大通湖方向吹来的风,从我们身后对着林子里吹去。飞燕是靠嗅觉来寻找方向与线索的,风力的大小与朝向,直接影响到她的每一个判断。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我忙睁大眼睛朝着老孙和胡品庆那两团黑影望去,因为我们现在的处境随时面临着突发的危险。我无法看清楚老孙和胡品庆的细节,那岂不是说我也不能百分百肯定正对着我们走过来的两团黑影就是他们两个呢?
我的手再次紧紧握住了手枪,另外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飞燕的手。飞燕的手缩了一下,接着还是顺从地任凭我抓住。她的手软软的,手心里有点湿。
走过来的自然是老孙和胡品庆,他俩看到地上那几具尸体后,都吓得不轻。胡品庆一屁股坐到地上,喃喃地说道:“我这辈子算彻底毁在这汇龙山里了,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老孙也非常害怕,说话声抖得厉害:“姓古的,我算被你害死了。”
他们的胆怯反而让我一下豪迈起来,我挺了挺胸,挤出个笑容来,冲胡品庆打趣道:“胡同志,这样也好啊!起码证明了这汇龙山里确实有敌特,你当年并没有说瞎话。”
胡品庆苦笑了下:“如果是几年前,我还真在乎这个,想着给自己平个反,也算还我一个公道,说明我胡品庆同志并没有说瞎话。可现在年岁越大,觉得也都无所谓了,只要安安静静活下去,才是最实在的。”
我讨了个没趣,眼神再次往脚下的深坑望去。这坑比我们走的时候又深了很多,可能是公安厅的同志寻思着我们挖了半截,坑里十有八九有什么线索,所以继续挖了一会。但一个新的疑点猛的出现在我脑海里:当时公安厅的同志们都没有背太大的背包,手里也没有谁拧着铲子啊!那么,他们挖掘的工具是什么?
我思考这问题的同时,老孙这眼尖的老家伙突然一个箭步跨到那堆土的上方,把手伸进土里,“哗啦”一下拉出一把铁铲出来,嘴里还嘀咕道:“这不是之前铁柱同志用的那种铲子吗?”
我忙走了过去,从他手里抢过那把铁铲,只见这铁铲和之前我们挖坑的一模一样。飞燕却还是站在原地,可能是因为有风,她的嗅觉大打折扣,所以她不敢乱动,怕摔倒。她朝着我们的方向问道:“小王,你看下铁铲的铲柄上,有没有00516或者00517这些数字?”
我依言低头往铲柄上看去,很快在那上面看到了00517这一排数字。我把这情况说给飞燕听了,飞燕愣住了,继而缓缓说道:“是我们之前用的两柄铲子中的一把。我记得这折叠铲是铁柱背着的,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老孙跳下土堆,对着飞燕说道:“可能是我们走的时候落下了,忘记装起来吧?”
“这可能性不大,铁柱做事细致,从来不会丢三落四,除非是他……除非是他故意……”飞燕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了。
我也跟着他紧张起来,在阶级斗争的问题上,不能有一丝怠慢与放松,敌特为了颠覆我们的新中国,据说每年投入的人力物力与金钱是上千万的,就算再优秀的革命同志,也不保不会被敌人的糖衣炮弹击败,就算是跟随在沈头身边的这个铁柱,会不会也被敌人给……
我连忙转身,对着沈头和大刘、铁柱消失的方向,急切地说道:“那沈头岂不是有危险,我们现在赶过去提醒他们——小心铁柱。”
胡品庆却扑哧一下笑了:“小王,别这么沉不住气。铁柱看模样已经跟了沈头有些年月,真有问题,沈头会察觉不到?我们好好等在这里吧!免得他们转回来又找不到我们了。”
老孙也点头:“就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毛泽东同志都自我批评,他那种伟人都有犯错的时候,铁柱总只是个小伙子,丢三落四在所难免的。”
我又看了飞燕一眼,飞燕闭着眼睛,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半响,她再次睁开眼:“小王,我们服从沈头的安排,不要擅自行动,好好留在这里就是了。你扶我下到坑里去,公安厅的同志又挖了这么久,可能他们也发现这下面有什么古怪。”
我点了点头,胡品庆和老孙也都上前来,七手八脚把飞燕扶到坑底。我也跟她一起下去了,老孙把那铁铲扔了进来,说:“你们在下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我和胡同志给你们站岗。”说完他自顾自地呵呵笑了,还嘀咕了一句:“我们算给你们把风也成。”
说完他扯着胡品庆往土堆那边走去,刻意不看我和飞燕,整得好像给我俩制造一个私处空间似的。
我面红耳赤,对飞燕小声说道:“老孙同志挺好的,就是作风上有点问题,因为男女关系从位子上下来的。”
飞燕也小声“嗯”了一下,她应该也怪不好意思的。沉默了一两分钟,飞燕指着坑里的地上一个位置说道:“小王,你朝这边还挖几铲子看看,那股子金属的气味,这边感觉特别重。”
我抓起铁铲,对着那角落里甩起了膀子,男性力量的表现欲特别强烈一般。挖了几分钟后,我的铁铲果真碰到了坚硬的物品,听声音,确实是金属。
我把铁铲一扔,用双手去掀那片土壤。飞燕也上前帮手,拨弄那些土疙瘩。我仰起脖子,要喊老孙和胡品庆过来帮忙,可飞燕小声说道:“别叫他们,你先看看,把情况记好,等会汇报给沈头听。”
我寻思着也是,沈头可是把我和大刘当自己人,但对老孙和胡品庆还有点提防的。现在我们真有发现,自然也必须先不声张,让沈头回来做主张。
所幸老孙和胡品庆俩人也没有过来看我们,他俩坐在外面的土堆上说着话。
地上很快就被我们整出一块东西来,那是一块直径七八十公分的金属盖子。但是这金属盖子上刷着和泥土一样颜色的漆,那漆也煞是古怪,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和周围的土壤有啥异样。
我和飞燕都没出声,飞燕的手在这铁盖上来回摸索着,到最后停在一个位置上。我定眼望去,只见飞燕的拇指和食指分开,往铁盖里面插了进去,应该是她抠进了某个机关或者提手。
就在这时,我们头顶上的老孙和胡品庆突然止住了说话,接着他俩滑下土堆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和飞燕连忙站到金属盖上面,害怕他们看到我俩的发现。可老孙和胡品庆并没有对我们探头,反而是小声嘀咕了几句。
我与飞燕强烈预感到他俩在上面可能遇到了什么情况,都摸出手枪,屏住了呼吸。紧接着,老孙突然对着我们这下面小声说道:“小王,把铁铲扔给我!”我依言照做了。老孙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你们躲好,有机会给我俩报个烈士。”他话刚落音,胡品庆的大喊声便响了起来:“跑啊!”
“踏踏”的急促脚步声在我们头顶响起,朝着树林里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