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出现了明亮的白光,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草丛中。空气中有着水草的味道,还有着微凉的风。这味道我曾经很熟悉,是大通湖的空气里才有着的味儿。
“你醒来了吗?”声音悦耳动听,居然是朴飞燕。接着,我看到她穿着我在农场第一次看到她的那套整齐的军装,齐耳短发,黝黑的皮肤,她的脸微微扬起,鼻头微微抽动着。
“飞燕!”我不知所措,一把站了起来。
飞燕对着我微微笑着:“小王,我们去看看湖吧?”
说完她便握住了我的手,那小手冰凉柔软,感觉无骨一般。但那一同时,我从内心的最深处,涌上一种悲切到全身都要抽搐的情愫。
我跟着她往前走着,我们竟然是回到了汇龙山的那个悬崖前。我们的前方是水天一色的大通湖湖面,身后是郁郁青葱的山林。飞燕扬起了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有点点湿润的空气:“小王,前面很美吗?”
“是的,很美。”我的心宛如被一点点地撕裂着。
“你可以给我说说吗?给我说说现在面前是什么个画面呢?”飞燕又问道。
“天,很蓝很蓝,水,也很清很清。天与水之间,有着一条直直的线条。那线条向上,是天空,线条向下,是大通湖的湖水……”终于,我哽咽起来……
“他醒了!”朱敏的声音响起了。
与飞燕驻足在汇龙山的画面戛然而止,再次睁开眼睛的我,发现我还是躺在瞭望塔第二十九层的房间里,蹲在我身边搂着我的人居然是朱敏,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里面湿湿的,正咧嘴笑着,对着旁边喊道:“他醒了,小王同志醒了。”
我身子却往前一倾,对着前方“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而这口血吐出去后,感觉整个身体都舒坦了不少似的。
杨疾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了:“说了他不会有事,这么大一个块头,咋就会因为我在他耳朵边上轰了一枪,又挨了那么两拳便断气呢?”
他这么一说,我的耳朵里还好像某一个开关被拨动了一般,“嗡嗡嗡”的响了起来。接着是朱敏的声音:“小王同志,说句话吧!”
我木木地扭过了脸,望向她:“我没事,朴锦衣呢?”
“我也没事。”朴锦衣的身影从朱敏身后响起。我想要直起身子,发现整个身体都软软的,使不上力气。但就算这样,我还是勉强伸长了脖子,看到了朱敏身后坐在地上的朴锦衣。只见她靠着墙壁有点狼狈的盘腿坐着,一只很长的枪管对着她的额头,枪管上还裹着白色的纱布。
杨疾举着他的长枪,歪嘴笑着对着朴锦衣。
“你小心点,刚才你把我和杨疾都吓坏了。”朱敏伸出手搀扶我,但我之前猛地一下坐起来的力气,似乎也在消退,身体往后倒去,最终落入到她的怀里。
“刚才……刚才我怎么了?”我感觉得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很微弱,但意识却还是非常清晰,甚至还在给自己说,之所以感觉自己声音微弱,很可能是因为耳朵里面的“嗡嗡”声,影响了我自己对自己声音大小的判断。
“你刚才断气了。”杨疾大声说道。
“你才断气了。”朱敏回敬了一句,接着对我说道:“你刚才确实是休克了,不但呼吸没了,甚至连心跳都没了。”
“哦!”我闭上了眼睛,意识在越发清晰。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正从身体深处往上萌芽,就好像是所有力气在之前被赶到了某一个位置,而现在正往上蔓延,继而让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再次为大脑所占领,并重新控制。
我睁开了眼睛,耳边的“嗡嗡”声在继续,头部阵痛起来。鬼三爷给我说过,只要有疼痛感,就不会有太大太碍事的伤。于是,我努力地站了起来,只见那块玻璃旁的墙角位置,一具蜡黄色肌肤的日军士兵躯体悬挂在上面,他的脑门位置,插着一柄铁质的长矛。不用说,是朱敏这丫头的杰作。而另一具藏冻人尸体软绵绵地倒在玻璃下方的地上,两只眼睛位置变成了两个不小的黑洞,看得出是被短刃扎进去并转动了半圈,自然是朴锦衣的手段。
杨疾瞟了我一眼:“咋了,我的王组长同志,你这么瞪着眼睛看着我干嘛啊?难不成我脸上有花吗?”他始终对我用着乱七八糟的称谓,每一次还都不一样。
我沉默了半晌,然后对着他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有烟吗?”
杨疾笑了,将右边胸口挺了挺,示意我自己在他上衣口袋里面拿。我咬了咬牙,在朱敏的帮助下站了起来,接着尝试性地推开了朱敏,朝着杨疾缓步向前。
我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然后从里面抽出一支烟来,谁知道抽出来的居然是只有半截。但有着过滤嘴的高级烟卷。
杨疾便着急了:“喂,这个不能给你抽,你拿一根新的。”
我没有理睬他,自顾自地点上了这半截有过滤嘴的烟卷。那年代就算是高级首长,也不是经常有机会抽有过滤嘴的香烟来着,所以都感觉有过滤嘴的特别精贵。当然,那时候的人也都抽习惯了没嘴的,好不容易来上一根高级的,还会说道着觉得有嘴的没啥烟味。
杨疾对我翻白眼,但枪还是对着朴锦衣:“我说小王组长,哦……应该叫你鬼面同志对吧!这敌特怎么办?咱没有随身携带绳子,不好捆,再说,她好像身上还有伤。”
我点了点头,对着杨疾吹出一抹烟雾:“放开她。”
“放开她?小王同志,她长得跟飞燕一模一样,肯定就是第八处的断赤,肯定就是飞燕同志的姐姐朴锦衣才对啊。这么危险的特务头子,放开她会很危险的!”朱敏连忙说道。
“把她武器收了,让她带我们搜索完这瞭望塔再说。”我用着命令的语气说道。
“哦!”杨疾倒还挺好说话,立马收了枪,从我手里把那皱巴巴的烟盒抢了过去,然后从里面动作飞快地找出了一支没有被点过的有着过滤嘴的烟卷来,笑得贼眉鼠眼地叼上,并一边点烟,一边将地上那两柄朴锦衣的短刃捡了起来,插到了他腰部那狭长的装那柄短弩的大皮套里。
“我可以站起来了吗?”朴锦衣歪着头对着朱敏问道。
朱敏板着脸,应该有情绪。她没有理睬朴锦衣,自顾自地将扎在墙壁上的那柄长矛拔了下来,然后背到了后背上。
我看得出,他俩对我释放朴锦衣都有着情绪。于是,我不得不简单将朴锦衣交待的这地下世界日本人捕鲸计划的事,给他们说了一下。当然,我没有对他们说出朴锦衣与飞燕参与513搜寻小组的那些事,不想让她所犯过的罪行,多上新的几笔,况且,那故事里面,还有着当年那个还没有选对队伍的飞燕。
杨疾和朱敏听完后,都咋舌,说道着小鬼子确实还真挺拼的,整出这么大的工程。接着,朱敏也给我说了她和杨疾是怎么追踪过来的,虽然她也有点小孩子气一般夸大了不少自己的作用,但我听得出,在那突发情况发生后的一刻,杨疾这小子倒还真的有着非常良好的心理素质与应变能力,他连想都没想,就扯着朱敏一路循着我们的踪迹追踪了出来,就好像他与父辈在大山里面追踪猎物时候一样,并且,他们还一路上做好了标记,方便之后其他同志追踪过程中,便于找到我们。
我对杨疾点了点头,算是对他的肯定吧!谁知道这家伙环抱着他那柄长枪,正冲着朴锦衣瞅着,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女特务没有勾引你吧?我听说长得好看的女特务,都喜欢用美人计来着。”
我心虚,装作没听见,转过身去,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铁门。另外那边散发出一股子很奇怪的味道,好像是那种多年没有被开启的阁楼里面的气味。
这时,身后的杨疾看似玩笑般随意地说道:“我小时候跟着咱爷爷在深山里面,见识过野兽交合后的现场,现在回想起来,这些技能都没丢过啥。”
我的心往下一沉,回头看了他一眼,明白他在楼下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这家伙贼精贼精的,又对于痕迹与追踪有一手,看来……
杨疾对我微微笑了笑,瘪了瘪嘴,做出了一个不会再声张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