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跳下了崖壁,他们519的同志也都上前了,依然是之前那队形,站在帐篷外面的黑暗中,跟几个木桩子似的。只是,站在最前面的金刚,脸色在微弱的灯光下,那苍白变得更甚了,嘴唇都已经乌青了,身子还稍微有点点晃。
我瞅着有点焦急,便也没搭理这黑眼圈了,把他往地上一按。这家伙倒也老实,连忙蹲下双手抱头,嘴里嘀咕着:“你们都是人民的子弟兵,不打战俘的……”
话没落音,就被铁柱给抽了一个耳光:“你是战俘吗?你就一土匪。”
我却径直对着旁边的战士喊道:“有止血的药物吗?”
其中一个战士连忙对我回答道:“有!”
“拿过来。”我一边说着,一边朝着519的金刚走去。金刚看我的眼神闪过一丝淡淡的感激,这在他那张狰狞的脸孔上显得特别明显。
身后战士提着个医药箱便跑了过来,从里面拿出一瓶粉末递给我:“这是云南白药,涂到伤口上可以止血。”他一边说着,一边盯着我脸上的伤口,估计他寻思着是我自己要涂这个。
我从他手里接过了那瓶子,站到金刚面前。我没有去看他们其他几位同志的眼睛,因为他们互相之间那种近乎于冷酷的同志情谊,让我觉得特别反感。我将瓶子拧开,对金刚说道:“金刚同志,现在医疗条件不行,只能凑合。你张开嘴,我看看你的伤口吧,想想怎么弄药上去。”
金刚那苍白的脸对我回报了一丝苦笑,药瓶被他抓了过去,他三下两下掀开了盖,然后将那些粉末全部往自己嘴里倒去。也就是他这一次张嘴,我再次看到他整个口腔里面都是血,包括牙齿上都全部是红色的。他将粉末倒进去后,再次苦笑了一下,咬了咬牙关。我明白,他是用白药粉末将口腔塞满了,接着准备用自己的意志力控制自己从现在开始,不咽下任何东西,包括唾沫与血。
确实,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用到的止血的办法了。
“有啥好可怜的,自己太蠢。明摆着是一条毒蟒,他在进入对方身体之后,只知道憋气,不知道管住自己嘴巴也要合拢。”子弹在他身后恶狠狠地说道:“最后巨蟒没了,毒液却到了他的口腔。他身上的任何位置都是最厚的,但是舌头不是啊,也多亏这家伙灵活,赶紧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舌头,用力一扯,牙齿再一咬,被毒液侵略的舌头硬是被他给弄断了。”
“他身上任何位置都是最厚的?”我逮住了子弹这段话中最为关键的一句反问道:“是什么意思?”
子弹愣了一下,他身后邓艾子的声音传了过来:“没错,他身上的任何位置都是很厚的,因为金刚入伍以前是少林寺的一个武僧,少林寺有一些比较偏门的技艺,甚至已经不能归纳到武术的范畴了,其中,就包括金刚所学会的这门绝技——金钟罩。”
“金钟罩?”我张大了嘴,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名词。
其实有时候觉得也挺好笑的,在现在这年代,满大街随便找一个人,问他金钟罩是什么,估计都能回答得像模像样——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这是因为是在媒体信息爆炸的时代的缘故,影视剧也有着不少功劳。但实际上在当时,真正具备这门绝技的人还真实存在的年代里,却反倒没什么人知道金钟罩。况且,晚清时期的义和团刀枪不入的口号,也被我们无产阶级战士、唯物主义论的人民唾弃,自然更加没人会相信这种技艺了,更不要说传播了。
“是的,金钟罩。”沈头缓缓走了过来:“全身上下无惧刀枪棍棒,能真正练成这种绝技的人,必须是顶天立地能吃苦耐劳的汉子,金刚同志,看来,我们之前还看走眼了。”
金刚眼神中再次闪过一丝什么,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还是那麻木的表情。子弹再次跨出队伍来,对沈头微微笑了笑:“沈首长,还是您老见多识广。”
“哪里?你们519的战士,才是个顶个的能耐。子弹,你的手掌可以伸出来让我看看吗?”沈头对子弹问道。
可子弹却连忙将双手往身后一收,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来:“沈首长,咱都是秘密战线的,部门不同,有些东西也就不方便随便让你知晓吧!”
沈头耸了耸肩:“嗯!理解。”
说完拍了拍我肩膀,回头朝地上还蹲着的那个黑眼圈走去。
地上那位黑眼圈在这短短瞬间已经再次被战士们捆成了麻花。之前捂着脸的战士满脸通红地站在旁边,他只是被黑眼圈不知道从哪里抓出的一把辣椒面给偷袭了,没太大事。
铁柱还在生气,指着黑眼圈骂道:“说,你从哪里弄来的辣椒面。”
黑眼圈抬起头来,脸上又多了一个手掌印,他眼泪汪汪地说道:“大哥,我们几个不就是去偷你们的炊事班时候,给你们逮住的吗?辣椒面就是我在炊事班给拿的,一直放在兜里而已。”
“你……你还敢偷辣椒面!”这一新罪行的发现,让铁柱更加气愤了,他掏出手枪来,指到了地上这位的脑门上:“信不信我现在就代表人民,枪毙了你!”
我连忙扭头去看沈头,只见他倒好,和疯子站在一起,都歪着头在那乐。我也一下子释然了——铁柱这一会虽然是真的到了气头上,可这家伙啥事能做、啥事不能做能不明白吗?理智到了极限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出一些冲动的事呢?目前这一套啊,明显是吓唬对方的。
地上那位也明显是个老油条,这一会哭号着:“清官大老爷啊!我燕十三上有高堂下有儿孙,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啊!”一边哭号着,那双小眼睛一边对着沈头站着的位置翻啊翻,一看就知道他已经瞅出了谁是这里的头,想要看沈头的反应。
沈头倒好,将疯子递上来的一根烟点上了,吸了一口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一共抓了四个人,都不肯说刘振海部在哪里对吧?”
“是的。”铁柱回答道。
“那就先宰了这一个,其他的看到血了,才会变老实。”沈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咧!”铁柱猛一点头,一把提起地上那位的衣领,作势就要扣动扳机。
“大……大老爷,你们不是要审判之后才给枪毙的吗?”这货懂的倒挺多,翻着白眼说道。
“没错啊!”沈头跨前一步蹲到了地上,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你不同啊!你是畏罪潜逃,我们在抓捕的过程中遭遇了你的顽抗,所以才不得已开了枪啊。”
“爷……我有顽抗吗?我都一身的屎了,还顽抗个毛啊!”这位这次是真要哭了:“得!我配合你们总成了吧!不就领着去逮刘振海那王八蛋吗?我领你们去不就成了。”
“不行,我不信你。”沈头叼着烟很认真地说着。
“爷,我发誓好吧!如果我这次不配合我们大日本皇军……啊呸!不配合我们共匪……啊呸!我是说贵共军……不配合好贵共军大官们的话,我燕十三死全家总成了吧。”地上这位有点语无伦次了。
“哦,可是你这句死全家应该就是假话吧!”沈头继续抽着烟,他距离这个叫燕十三的土匪很近,应该是在揣测着对方是否说谎。
燕十三也急了:“我这不是说顺口了吗?发誓不说死全家说啥啊?我就一孤家寡人,总不可能发誓说死别人全家吧。”
“得!那我问你答,我看看你真话假话怎么搭配的。”
“问吧问吧!反正我在这山里面也呆腻了,给你们好好表现着,弄不好你们发个良民证给我,下半辈子也算有个生计。”燕十三这货是真贫。
“叫什么?”
“燕十三,呸,不是刚才已经说过了吗?”
“年龄?”
“37岁。三岁死爹四岁死娘,五岁死全家,跟着炮爷打过日本,杀过麻匪,最后炮爷死了就跟了刘振海这王八蛋。”
“炮爷就是康达县那老土匪头子?”沈头又问道。
“官大爷,你们打我燕十三,骂我燕十三,哪怕是杀我燕十三都可以,但是你们说道炮爷的不是,那我就不依了。我燕十三虽然是个匪,但是也讲究仁义,拜过关二爷,涉及到炮爷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哪怕你们只是说他一句不中听的话,我也会和你们倔到底的。”燕十三摆出了一副正气凛然的表情来。
“哦!”沈头点了点头:“是吧!那……毙了!”说完沈头便作势要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