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朋友的母亲,是一个很优秀的知识女性,多年从事聚合物的研究,在专业方面很有成就,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人物。可是,在生活方面,她却是个愤世之人。她首先听不惯我们年轻一代喜欢的流行音乐,不是一般的“不喜欢”,而是忿恨到骨子里,一听到什么王菲的歌、崔健的声音,我朋友的母亲就会愤愤然,痛斥一番,甚至采取用棉花球堵耳朵的方式,以示抗议。
这位女性非常地不快乐,她对周围的一切充满敌意。她总是生活在“赌气”的情绪里,嫌小时工太懒,她就赌气不用小时工搞卫生,样样事情自己干,干着干着又嫌累,累了又要骂人、生气,打电话给女儿,说女儿对她不好。
女儿很优秀,研究生毕业分在研究所里做学问。母亲说,做学问有什么意思,挣钱太少,我都做了一辈子的学问了,没什么意思。女儿听了母亲的话,就辞掉原来的工作应聘到一家大公司去做白领了。工资很高,生活得也很好。可这位母亲还是不满意,一天到晚唠唠叨叨,说女儿的工作是没有前途的,公司总归是别人的,以后老了怎么办。女儿一赌气,不做白领了,自己开了一家公司,又凭着自己的努力,很快成为行业内有名的女老板。
女儿以为,母亲这下总该满意了吧?
可惜她错了,母亲仍然唠唠叨叨,发着莫名其妙的火,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生着无关紧要人的气。她总是陷入杂事中不可自拔,为找一个很小的东西,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过“五一”非要请工人来装修厨房,弄得天翻地覆,到处都是水泥和烟尘,装修完了又怀疑煤气管道漏气,到处打电话叫人来测量,弄得心烦意乱的。
朋友的母亲是典型的“把简单的事弄复杂”的一位。在我看来,她完全可以过另外一种生活一一一种愉悦内心的、完全没有压力的、凭着自己的喜好去过日子的生活。她经济上没有压力,有钱,有房子,女儿有汽车,有什么事随叫随到。按说她应该活得很好,可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她整天愁眉苦脸,还不如楼下捡垃圾的垃圾婆过得快活。
楼下垃圾婆一天到晚哼着歌,在垃圾筒旁边守着,如果可以捡到两个可乐盒、几只玻璃瓶,她就知足地站在那儿,高兴上好一阵子。但我朋友的母亲就是有一座金山放在那儿,她似乎也不会快乐,因为她立刻想到,要是有两座金山肯定比现在要好。
她永不满足,所以永不快乐。别人都愿意让人看到自己优雅的一面,她却在表演痛苦,在女儿面前永远把自己弄得很惨,戴着白帽子穿着一双破塑料拖鞋踢踏踢踏地收拾屋子,一边收拾一边骂“脏死了”,“乱死了”,“什么都没人管”,她用一块破抹布在女儿面前到处擦,愁容满面,像是努力要把自己扮演成一个“可怜的愁苦女人”。
女儿给她钱,眨眼之间就收起来,不舍得打车,拼了命也要去挤地铁、挤公车,给她多少钱都不见了,还是要去挤公车。身体受不了,喊累,用最刺耳的语言折磨她女儿,女儿为此不知哭过多少回,感到活着没有意思,她那么一片诚心地对待母亲,得到的却都是令人寒心的话。
有一天,我的这位朋友打电话给我,说她甚至想到自杀。这话把我吓了一跳。我朋友说,她今天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母亲高兴。但她母亲的心情似乎越来越糟了,花钱给她买东西,她说你乱花钱。又说某某的女儿多么好,买了一套房子来送给自己的妈,她女儿听后立刻买了一套房子送给自己的妈,她妈非但没有高兴,反而生出无数怨言,说房子买得太豪华,瞎花钱,不值得,没有意义,还不如把钱存起来,反正又不是没地方住,现在住的房子不是挺好的,等等。
这位女儿终于明白,快乐,是用钱买不来的。快乐的内核在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到达快乐的路,其实很简单。早晨起来在太阳里站一会,闭上眼感觉迷人的金色,就很快乐。闻到阳台上花草的香味儿,很快乐。上午在窗前读一本文字飘飞、优美无限的书,很快乐,坐在木椅上呼吸、冥想,很快乐,下午,到楼下咖啡吧里去啜饮一杯浓香咖啡,听慢悠悠的音乐,很快乐,隔着玻璃窗看街上的行人,看年轻的恋人接吻,很快乐。晚上,煮一锅又鲜又香的排骨汤,等女儿回来一起吃晚饭,很快乐。
有时候,快乐就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伸手可得,而我们却偏偏视而不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整天去想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看到灰尘,要生气;看到来做打扫工作的清洁工,心里仍不痛快,说人家扫得不干净。女儿忙,她不高兴;女儿闲,她也不高兴;女儿恋爱,她不高兴;女儿不恋爱,她也不高兴。总之她跟“高兴”有仇,她就是要生气,要挑生活的毛病。她跟生活赌气,横竖我就不喜欢你了,你给我东,我偏要西;你给我甜,我偏要辣;你对我好,我偏要做出一副更惨的样子,以博取“同情”,好像这样对我更好。
她母亲的这种性格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女人,要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修炼自己,颐养性情,生活不是跟什么人赌气、较劲,也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活着就是活着,要活在自己的内心里,不要活在别人的眼睛里,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
快乐其实很简单:快乐就是我们桌上的一杯茶、碟子里的一块蛋糕、深夜里的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和早晨起来一抹微笑。每一次睁开眼睛看到世界的时候,你都笑一笑吧,然后,对你心里最惦念的那个人悄声说一句“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