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对于现在的小叔来说,能守住姑祖母的嫁妆,已经是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吧。
“过几日,我等去侯府接你和婶婶还有明哥儿和媛媛,一起去府里住些日子吧,若姑母回京,应该会回去看看祖父吧。”说实话,他也不是很确定。
赵承胤的身子微微僵硬,好一会才淡淡的点点头,轻声笑道:“到时候再说吧。”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无颜面对自己的亲妹妹,明明世上只剩下彼此,却终究是没有保护好她。
两人一直坐到黄昏,宣绍凌才送赵承胤回了侯府。
“大少爷,大小姐真的会回来吗?”头发已经半白的老管家推着木轮椅,缓缓的朝着竹浔院方向去了。
“凌儿不是说了,几个月后就能回来嘛,善伯是不是也想珊儿了?”他的声音透着一种空洞。
赵善点点头,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变得舒缓了很多,“是啊,老奴也有十几年没有见到大小姐了,若不是世子爷,恐怕这辈子也就混混的过下去了。”
“善伯,在府里就别说珊儿的事了。”
“……”赵善的神色因为他的这句话而黯淡下来,随后点点头,应声道:“大少爷,老奴知道了。”
他明白大少爷的苦,在侯府大半辈子了,太多的腌臜事都见过了,也让他厌倦了这里的事情,曾经是老太爷身边的小厮,后来老太爷离开之后就跟在了大少爷身边,这么多年,大少爷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小的时候明明是那么聪明,聪明的让老太爷都赞不绝口,曾经还说以后侯府有了大少爷,必定会超越历代祖先的。
谁想到,老太爷不过是离开了二十多年,如今的侯府,却早已经物是人非。
回到竹浔院,就看到院中的凉亭里,一个肤色白皙的美妇正在做绣活,在她旁边一个少年正在看书,而年约八九岁的少女也正在持笔写字。
“父亲,您回来了。”少年走上前,接过赵善的手,将他推进凉亭。
陆氏把衣裳放在旁边的线篓里,给他倒了一杯茶,“待会就用晚饭了,今儿出去的时间怎么这么久?”
“和凌儿多聊了一会。”赵承胤笑着接过茶,喝了一口放在石桌上,然后俯身看着少女的字,笑道:“媛媛的字越来越好看了,今天写了几页字帖?”
赵媛媛今年十一岁,但是看上去却比同龄的孩子要矮小瘦弱,只因为几年前受过一次风寒,就医不及时,而差点没命,后来好容易吊住了命,却也亏了身子。
明明人生才刚开始,明明他的女儿就是那么的聪慧懂事,明明就是乖巧的让人心疼,明明就是承北侯府的嫡出孙小姐,却在这偌大的华美府邸,过的连主母身边的下人日子都不如,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后来,虽然也请了很多名医,看过之后都言之终究是神仙难复其身。
晚上,一家人就在凉亭里用晚饭,等饭菜端上来之后,赵承胤结束了对儿子的考校。
“今日我从母亲那里回来,听说兰姐儿已经说了亲,是江北苏家的嫡长子,官媒已经去慈云寺为兰姐儿两人合了八字,主持大师说是天作之合,母亲很高兴。”
“嗯!”赵承胤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赵元明却微微皱起了秀气的眉峰,看着父亲道:“江北苏家,父亲……”
“用饭,一切饭后再说。”
“是!”
他随后不再言语,不过等用完晚饭,起身推着赵承胤就去了书房。
“父亲,大姑姑也算是承北侯府的嫡小姐,为何会嫁入商贾之家?”他是记得,那个祖母是最重门第的,不是应该一心想着将大姑姑嫁入王侯世家的吗?为何会做出这种决定,“难不成是祖父的意思吗?侯府是不是也很难过了?”
这些年,他们吃用的全部都是在自己院子,除非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去上房偶尔用一顿饭,不过也只是偶尔,因为他们在的话,祖父祖母和姑姑小叔都会吃不好,所以久而久之,他们也只是一家去请安之后,就会回来。
至于月银,他也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分发到竹浔院了,大概整个承北侯府都忘记他们了吧。
不过,对于这件事,竹浔院全部都采取了沉默的态度,至于吃穿用度,也全部都是母亲的嫁妆,反正只有四个主子,母亲的三间铺子可两座田庄,也足够他们一家人用了,都不是铺张浪费的人。
“江北苏家是大燕朝的江北域首富之家,而这几年,新皇即位,孙殿臣被革职,承北侯府早已经与从前不同了,如今你在国子监,只管用功读书,府里的事情,就别插手了。”
“儿子知道了,父亲放心吧。”
他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这些年承北侯府于他们,他们于承北侯府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早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父亲明明就是承北侯府的嫡长子,更有安国公府这样的外家,他不明白祖父为何就不待见父亲,对于那个早早仙逝的祖母,母亲嫁进来的时候没有见过,毕竟在父亲小的时候就不在了,但是他从父亲的口中听说了,祖母长得很美,就连曾经的元昌帝对于祖母也是心存爱慕,只是祖母无意后位,而嫁与祖父,他不明白,为何祖父会如此薄情。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现在的祖母对于他们很是不喜,而祖父却也没有帮着他们,似乎早已经忘记了他们大房的存在,直到三年前,祖父求着病入膏肓的宏元帝,册立了小叔为世子,他才彻底的觉得,承北侯府于他,不过就是临时的居所罢了。
他从来没有从父亲的口中听过,自己就是他的希望之类的话,但是他却想成为父亲的希望。
“明儿,你只要过你的生活就好,父亲也有父亲的生活,我们父子之间,有联系却也没多少关系,父亲这辈子注定是要枯萎在侯府里,你却不一样,这里是牢笼,而你就是要挣脱这个牢笼,你可明白?”
“儿子明白。”就算明白,他也做不到。
曾经的魏王府,已经被一块崭新的红底黑字雕刻的匾额所取代,上面大大的隶字“周府”二字,似乎正要向世人诉说着这座府邸的过去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