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剩下秦栾树孤零零地战栗不安地等待判决。可秦栾树不明白的是,面试为什么会在停车场进行?而她酝酿的各种面试方案都无用武之地。因为,萧泉没有给她任何施展的机会,直接丢了一把车钥匙,指着那辆大奔,说:“看过你的履历了,有五年驾照了,那就开一圈给我看看!”
他在开玩笑吧?
面前的这辆SLK200,豪华运动型,少说也要六七十万,他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将钥匙丢给她来开!万一有什么闪失,她怎么赔得起?
这绝对是她的面试史上最惊悚、最荒谬的一次经历。
见她杵在那儿,萧泉抬起下巴,再次示意她上车。而自己也迅速地坐上了副驾驶。
“在4S店上班随时可能需要你开车,甚至比这辆车还要名贵。这一关,你必须过。”
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董晓箐说得一点也没错。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她不能退缩,她需要这份工作。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其实开车对她来说,绝对不是件难事。十八岁时她就考了驾照,车技早已娴熟。更何况,越是豪车,其实越容易开。
在她将SLK泊回停车位时,萧泉竟然鼓起了掌。可接着,他又微微蹙起了眉头。
“车开的是不错,履历也很优秀,可大学为什么会肄业?”
又是这个问题。她的优秀是真的,她的大学没顺利毕业也是真的。可她无从解释,也解释不了,所以她只能对萧泉说抱歉。
“如果你介意我的学历,那我也不能强求。但如果你留下我,我会是个出色的员工。”
他没有给她肯定或否定的答案。
他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转而,他说:“秦栾树,你不是一个坦白的人,但是……”他向她伸出手,“欢迎你加入我们市场部!”
他的意思是……我被录取了……就这么简单,只是开了一圈车子就完了?
秦栾树觉得不可思议!他果然是出其不意啊!
直到后来,知道他是萧冉的弟弟时,她才意识到,一个父亲生出来的,即便有太多分歧点,可在某些聚点上,两人不得不承认,太过相似。至少,他们都那么异于常人。
无论怎样,受益者是她。尽管她的内心波涛汹涌如同万马奔腾,但是,董晓箐说,如果他告诉你,你被录取了,你一定要淡定。因为,如果你兴奋得失常,他会觉得你不够冷静,随时会改变他的决定。
于是,她淡然一笑,镇定地回握他的手,说:“谢谢!”
这样才能显示她的稳重。
后来,她才知道,其实那次面试一共是六个人,却只有她一个通过了测验。因为,其他人都没有勇气开这辆SLK。
她不敢问萧泉,这次面试的意义到底在哪里。但她留下来,会竭尽全力做好自己的本职。
8
出了公司,她兴奋地打电话给许旻生,她被录取了,问他什么时间有空,想请他吃饭!
许旻生自然也替她高兴:“有了份好工作自然是值得庆祝的事,不过这次得由我请,等你拿了工资可是要请我吃大餐的!”
他这样说,也不过是给自己留了再见面的余地,秦栾树拒绝不得,应允下来。
许旻生欢喜地挂了电话,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萧泉,向他表达谢意。萧泉却说:“这样说来,我还得谢你给我推荐了个好员工。秦栾树很有潜质,我的眼光不会错。”
“你这样说,我也就安心了。”许旻生正打算结束这场通话,萧泉却趁机约他见面:“好久不见了,出来喝杯咖啡?找你有点事。”
他似乎是拒绝不了。毕竟,因为秦栾树,他欠萧泉一个人情。
是在C城最奢华的旋转咖啡厅,许旻生一眼便看见穿着考究的萧泉闲情自若地坐在临窗的位置上看杂志。几年未见,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与他在大排档吃龙虾喝啤酒的纯朴少年。许旻生迟疑了一下,还是疾步走上前,在他的对面坐下。
萧泉抬起头,笑起来,却还是从前的模样。许旻生有些恍惚,却还是忍不住地嘲讽道:“我还真差点认不出来了。”
萧泉听得出他的话音,却也不觉尴尬,只是随意地说:“喝什么?”
“我还没喝过这么多高档的咖啡,你做主吧!”许旻生的话句句带刺,萧泉有些无奈:“好久不见了,咱好好说话行吗?”
许旻生也不多废话,直截了当地问:“说吧,找我什么事?”
萧泉也不含糊,默默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公文袋,上面印着某个知名心理诊所的LOGO,他缓缓地推向了许旻生:“你先看看这个吧!”
许旻生狐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患者的名字竟是“姚浅璃”,不由得一怔:“从哪儿拿的?”
“是姚伯父给我的。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萧泉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医生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说的系铃人,许旻生知道,说的是萧冉。
可是,萧冉的心结又有谁能解开呢?人生不是由铅笔写成的,不满意只管用橡皮擦掉。总有一些伤痛已经切入肌肤了。
从咖啡厅出来,电话铃响,是萧冉怒不可遏的声音:“父亲让我加入那个人的奔驰俱乐部,刚刚和我说,下周就正式开始运行了,让我务必当场。你觉得这像话吗?我凭什么要给他撑场子?”
他一口气说得太多,许旻生一时接不了话,可半晌,他还是认真地回他一句:“萧冉,你去吧。”
萧冉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愣了一秒,问:“你也想让我去?”
“如果你不去,大众只会对他投同情票,但如果你去了,他也不过是个私生子,而你身为长子,这样豁达开朗,只会赢得人心啊!”
萧冉恍然,他感叹许旻生果真是聪明,却没听出他有心事。其实,许旻生不过是想推他们兄弟一把,至于能不能重归于好,就要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
那一晚的节目,他显得有些惆怅。恰巧有个听众在微信上留言:“一个朋友曾经利用我做了很过分的事,可如今却在乞求我的原谅。我有些心软,毕竟我们共同走过青涩而漫长的年少时光,旻生哥,你说,我能原谅她吗?”
他盯着这个问题沉默了好久,若是以前,他定会冠冕堂皇说一些治愈系的话。可是,此时,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终于,他在寂静的电波中残忍地回答:“心,一旦打开,再缝上,那便是伤口。”
9
他想起了曾经的萧冉。那时候,他们离成人的世界还很遥远。萧冉还没有成为商场上出了名的腹黑男,他只是个家境显赫的小孩,有着所有孩子都有的纯真与快乐。他很会照顾人,仗义以及讲信用。
这是许旻生记忆里未曾模糊的萧冉。
许旻生很小的时候就是一个人住,他的父亲是国际航班的飞行员,母亲是空姐,即便见上一回也是来去匆匆。因为长期的营养不均衡,他看起来又瘦又小。
初中时,他还不是现在的耐打王,常常会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被冷不丁跳出来的坏学生吓得屁滚尿流。可越是这样,他们越是捉弄得起劲。有一次,他们甚至撕掉了他刚刚领回来的模拟考卷。他不知所措,只会坐在地上焦急地哭。
萧冉便是在此时出现,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考卷塞给了许旻生,并且,以寡敌众狠狠地修理了那几个浑蛋。他拉起地上抹眼泪的许旻生,吼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娘!想要不被人欺负,就要像男子汉一样活着。”
从此之后,许旻生就跟在萧冉后面,渐渐地活得像个爷们儿。萧冉知道他家里没人,还经常带他一起回家吃饭,在他被父亲接去澳大利亚留学之前,萧冉对待他更像是亲弟弟一般。反倒是萧泉,其实是很久之后才结识的。
所以,无论萧冉后来变得如何乖戾霸道,许旻生都可以容忍。他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萧冉。
可是,如今,他却做了一件忤逆他的事情,尽管他没有答应萧泉的请求,可是,他还是下意识地做了撮合他们的行为。
这一切也不过为了拯救姚浅璃的心。
初见她时,她不过是个呆萌的小丫头,不经人事,懵懵懂懂,整天死缠烂打地要跟在他们几人的身后。
她的父亲是C城称得上名号的房产商,她简直是世间所有女孩都会羡慕的对象,可是,越富贵意味着越孤独。母亲帮着父亲料理生意,便也常常顾不上家。甚至在后来,父亲的事业发展到全国各地,常年驻守外地,她便只能托付给萧冉的父亲代为照顾。
大抵是感同身受吧,许旻生不忍见她变成现在这副扭曲邪恶的模样。
他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他与萧冉从澳大利亚回来的机场。她变美了,却也冷漠了。她奔上前,直截了当地质问萧冉:“这样不辞而别,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萧冉却无动于衷地回了一句再残忍不过的话:“你的感受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也不过是我报复萧泉的一颗棋子。我输了,你也就该牺牲了。”
姚浅璃哪里料到她的萧冉哥哥会说这样的话,她太愤怒、太绝望,以至于再也没有办法去面对,于是只是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便难过地跑掉。
她说:“我永远不想看见你。”
萧冉的脸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他看似面无表情,内心却是一片晦涩。许旻生只能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却说不出一句询问的话。
他至今,不知道在他先一步去澳大利亚的日子里,他们三个到底发生了什么。
10
阴郁的心情像是雾霾天气,闷得人喘不过起来。许旻生下了节目,决定将车留在单位,走去坐轻轨。
从电台到轻轨,是要经过那条很长很长的夜市。许旻生走着走着,便想起那日拉着秦栾树飞奔的情景,他此刻竟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的心情。
越是烦闷,便越是想见到喜欢的人。
他刚想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她,却突然看见不远处那个熟悉的忙碌的身影,他一阵窃喜,几乎是一路小跑了过去,站在她的摊位前。
果真是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呢!
许旻生顿时展露了开心的笑容。秦栾树倒是吃惊:“这是怎么了?像是捡了个大元宝。”
他摇摇头,问:“都快要去4S报到了,怎么还在这儿摆摊呢?”
秦栾树朝地上的货努努嘴:“做事情要有始有终。这些总要销出去才对得起自己的成果。”
许旻生便蹲下来,仔细地挑选了一下,喃喃地说:“那我来看看,有什么适合我的?”
秦栾树便笑了:“都是女人的东西,除非你有女朋友了才能用得着喔!”
说罢,她冷不丁地从包里掏出一样包装好的盒子:“不过,这个可以送给你。”
许旻生受宠若惊:“这……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对啊,本来打算什么时候一起吃饭拿给你的,既然偶遇了,那就收着吧!”
许旻生打开一看,是一串用红绳编织的转运珠,不算耀眼,却是大气。许旻生往手上一套,竟刚好是他的尺寸,不禁欣喜若狂。
秦栾树见他喜欢,也乐了:“还不错吧?这可是会带来好运的!我一直想着能送你件什么礼物聊表谢意,总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
因为萧泉而带来的坏心情突然之间就烟消云散了,许旻生想,秦栾树这样将他放在心上,想必对他也是颇有好感。几乎是忍不住地,想要表露心迹。
他轻声地喊了一声:“秦栾树……”
她的脸侧过来,目光清澈如水,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喜欢你。”内心有一瞬间的仓皇,却在脱口而出之后突然轻如飞燕。只是,恰逢零点,不远处的天空毫无预兆地传来了烟花剧烈的爆破声,湮没了这一句轻细却珍贵的告白。
秦栾树抬头去看绚烂的烟花,便一直没有将头回过来。直至全世界又恢复了寂静,她终于缓缓地朝着许旻生笑起来。
许旻生的心快要跳出来,像是等待裁决的人一样等待秦栾树的答案。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秦栾树说的,却是——“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他不知道她是真的没有听清楚,还是借此之名回绝他,但是,他已丧失再次告白的勇气,他含糊地回道:“秦栾树,谢谢你。”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胆怯地喜欢一个人。轻拿,轻放,生怕弄碎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