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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一天,回到晋王府已是日落时分,阿孩一见杨广的面,居然还是不依不饶地吵着要杨广带他去围猎。这让杨广多少有点哭笑不得。爱子心切的他,因此变相妥协,让三个孩子和自己夫妻一道同桌共进晚餐。
三个孩子的性格差异,在进餐的过程中,再次表现得淋漓尽致。杨昭仍旧是一副小大人的派头,不要下人照顾,自己一个人规规矩矩地吃饭。吃饱之后,也不妨碍别人,向杨广和萧氏恭顺地道别,就出去玩自己的了。南阳郡主得知可以和父母一桌吃饭,表现得兴高采烈,可她年纪太小,自己无法独立进食,纵是有下人帮助,也不时有状况发生,惹得杨广忍俊不住地发笑。和哥哥、妹妹比较起来,最令这一餐饭别开生面的,自然是阿孩。
阿孩不老老实实吃饭倒在其次,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都是一些古灵精怪、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一会儿跑到萧氏那里捣乱,一会儿又跑到杨广这里。甚至看见杨广喝酒,非得要抢着喝酒不可。好在杨广和家人久别重逢,心情还算比较愉快,也就不和他过多计较。只是这一餐饭,因为有阿孩搅局,费时比往日多了许多。
好不容易把阿孩这个小家伙平和地打发走了,等桌子上只有夫妻二人之后,萧氏这才像是故作不经意地问:“当今形势,与过去有了大不同。不知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里并无旁人,爱妃就不用拘礼了吧。”杨广说完,对萧氏扬眉轻笑。
萧氏并没有笑,相反将面色一沉,慢慢说道:“妾身可是认真的,不知晋王殿下是何打算?”
杨广和萧氏相濡以沫多年,对萧氏的脾气性格自然是非常了解的。于是端正身姿,把今日在总管府里和群僚议论之事简单说了一遍,尤其是对李彻防范于未然的提议大为赞赏。并说自己已经让李彻和王韶商议修筑要塞工事的具体办法,届时表奏朝廷。
不料萧氏听说之后,好像并不热衷,反倒是冷冷地问:“莫非殿下打算在晋阳呆一辈子吗?”
杨广大惑不解,问:“爱妃,这和本王在晋阳呆多久有什么关系呢?”
萧氏并不回答杨广的问话,继续以质疑的语气问道:“即便殿下打算在晋阳呆一辈子,难道就能呆一辈子吗?”
“爱妃这话,我就越发不明白了。”杨广本能地挠挠额头,一脸无辜地看着萧氏。
萧氏深深叹了口气,像是极为无奈地说:“不知殿下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故意给妾身装糊涂。”
杨广嬉笑着说:“阿摐我真的是不明白。还请公主姐姐明示!”
萧氏被他逗得扑哧一笑。然后又非常认真地正色说道:“既然我们是夫妻,我也就实话对你说吧。”
“谢谢公主姐姐!”杨广又莞尔一笑,移身过去捉住萧氏的手说,“阿摐洗耳恭听!”
萧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把杨广的手推开,这才认真说道:“殿下镇藩并州,至今刚好整整十年。在这十年里,殿下勤勉努力,王大人、李大人竭力辅佐,总算有所成就。但你有没有认真思想过,就算你真想一直呆在晋阳,再呆十年,十年之后呢?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呢?你能一直呆在晋阳吗?!”
杨广真的是被萧氏给问住了。他虽然年龄并不算大,但为官的经历也算是很丰富了,对历朝历代的事迹也大多了然于胸。可就是没有认真思想过萧氏刚才提到的问题。现在,既然萧氏非常郑重地问到了这个问题,杨广就不得不去认真思考。
认真思考的结果,使得杨广对爱妃萧氏的深谋远虑非常佩服。不仅仅是由衷佩服,甚而至于,杨广的内心深处,对爱妃萧氏涌现出深切的感激之情。因为认真检索的结果,历史上一个藩王长期镇守一个地方的例子极为鲜见,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特别是对一个才智和功勋都卓越的藩王而言,在一个领地里终老的,更是绝无可能。虽然其中的原因可能比较复杂,但结果就是如此严酷。偶然的表象背后,一定蕴藏着深刻的必然性。另一方面,萧氏问到再过十年、二十年,杨广聪明异于常人,自然就会想到再过三十年、四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以杨广的才智,之前是没有认真去想这些问题而已,只要认真去想了,结果肯定是显而易见的。想明白之后的杨广,额头上竟然渗出了几颗汗珠。
“爱妃有何高见?还请教我!”杨广的态度极为诚恳。
“以殿下的英明睿智,既然想明白了,哪里还用得着我一介女流来添乱。”萧氏轻轻一笑,神情比刚才要平和了许多。
以杨广和萧氏的聪明才智,以及这么多年的恩爱相处,彼此之间,已经非常了解,早已相互默契和心有灵犀。到了这个地步,还真是无需太多的语言了。
不过,稍停之后,萧氏还是忍不住地冒出两个字:“况且……”她欲言又止,像是顾忌着什么。
“况且什么?”杨广问。
“没什么。”萧氏说过,又补充到,“真的没什么。只要你想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