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记者王雪回过神来,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自言自语倒:“我这是怎么了?连市委书记我都采访过,今天竟然载载一个口出狂言的小子手上。”语罢,她转身走回车间。或许是遭遇刚才的尴尬,此刻的车间里,记者的气势明显比刚刚来到这里时弱多了。瞧了瞧也刚刚惊醒过来的其他男性记者,王雪面带愧色的走到郭书记面前问道:“郭书记,麻烦打扰您一下,我想问问刚才那人的一些情况,你看,你现在方便吗?”
郭书记沉吟一声道:“好了,没事了,大家下班吃饭去吧,下午记得准时上班。这位记者小姐,你跟我去办公室谈。”
车间里端,一扇宽不到8尺的门内是一间不足5平米的办公室,装修简陋,一张书桌两把椅子。郭书记与记者王雪对面而坐。
郭书记:“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王雪低头思索一会,方问道:“刚才那人是你们工厂的工人吗?他看起来和你们这里的其他工人有些不一样,我想了解他的一些基本情况,比如背景,年龄,和一些任职履历。书记你就简单的跟我介绍一下吧!”
郭书记起身长叹一声,拿起桌上三块钱一盒的红梅烟,慢吞吞的点燃,使劲吸了一口。
“小千这孩子,哎,命苦啊!说起他,咱这厂里的老一辈大多都欠着他的情呢!”
哦?记者王雪更加好奇了,难道这个狂傲不羁的男人背后真的有一段辛酸的故事?她连忙道:“书记,你快给我讲讲吧!这小子口出狂言,殊不知现在已经惹下大祸,你给我说说他的情况,或许我能够帮助他!也是替你们还个人情啊!”
郭书记抬头看了王雪一眼,道:“他的这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还的哦!五年前,小千这孩子还不是这个样子,那个时候的他活波开朗,乐于助人,又聪明伶俐,深得附近邻居的喜爱。可惜呀可惜!九三年的春天,一家房地产公司请了一帮黑社会的打手来我们厂居强制拆迁,大家伙都被那帮子丧良心的畜生害惨了,房子都被烧了,就在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小千的爸爸挺身而出,带领当时我们那一辈的几个年轻人几次打退了前来闹事的黑社会。房地产公司知道这事后,又变本加厉,请了更多更凶悍的帮派分子前来,小千他爸爸寡不敌众,最终被他们害死了,死的时候,头都被黑社会砍了下来,挂在厂头的大槐树上。当时大家一早起床看到那树上的人头,你猜怎么着?那人头的嘴巴,耳朵,鼻子,都被520胶水封的死死的,唯独那双眼睛,瞪的大大的,,,死不瞑目啊!”说着,郭书记捂住双眼,眼泪从指缝中流出,仿佛又回到五年前那个噩梦般的早晨。
王雪震惊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世界上竟有如此残忍的做法,简直是丧尽天良啊。这些犯下滔天大祸的犯罪分子,真应该受到千刀万剐。
“事情还没有结束,小千的妈妈得知丈夫的死后,竟然跑到哪家房地产公司的接待大厅里喝下了一整瓶敌敌畏,当场死在那里。”郭书记慢慢回忆着“后来吧!因为这个事情闹得太大,省政府派下了专案组调查,彻查了一些闹事的黑帮分子,严打两个多月。那家房地产公司也只是象征性的赔偿了小千家几万块钱,这事就这么算了。厂居保存下来了,但是,这些年,大家伙住的都不安心啊!”
王雪哭了,哭的那么委屈,好像死去的小千爸妈是她的亲人一样。:“后来呢?那时候张小千在干什么?”
郭书记道:“刚才不是说了吗?小千这孩子打小聪明,上学早,十七岁就考上了首都大学,出事的时候,小千正在首都读大学呢,听说家里父母双亡,当天夜里就赶了回来。陪着爷爷奶奶两个老人家连守七天七夜的灵,不吃不喝。我还记得,这孩子那天回来之后,看到父母的遗像,一句话没说,一滴眼泪也没掉,他就这样挺直着身子,送走了父母,可见这孩子当时是多痛苦,他有多坚强!”
叹了口气,手上的烟头烧到手指才发现一根烟只吸了一口就已经燃完了,郭书记抖了抖,扔掉烟头继续道:“又过了一年,小千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从此,这个世界上就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人了。首都大学因为知道小千的爸爸和黑社会火拼,不问究竟,就把小千开除了,那时间,大学里黑暗啊!穷人家的孩子在异地上学,不容易。小千离开学校之后就回到了工厂接替他爸爸的位置,修机器,每个月就那5百块钱的死工资。一直在工厂呆到现在。曾经那个活波开朗的孩子就变成现在这样沉默寡言。哎!你说,这人情,我们这里的工人,该怎么还?”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郭书记脸色也稍稍缓和下来,只是脸上残留的泪渍让他看上去仿佛一瞬间衰老了几十岁。
王雪也停下了抽泣,用袖口擦擦眼角。脸上的颓废慢慢的消散,她直起身子对郭书记道:“您放心,张小千心地善良,坚韧不拔,迟早能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社会需要像小千爸爸妈妈这样的正直勇敢之人,书记您也不必再内疚下去。这次的报道我会尽量多做一些正面因素,为张小千树立正面形象,希望能对他有所帮助。好了,我就不打扰您了,再见!”
“再见”,郭书记起身相送。
回到家里,一间十平米左右的单间,狭窄的床铺上被褥已经发霉,床头堆着一些破旧的衣服。一把椅子靠在床头放着,对面是一张一米多高的老式单开柜子。柜子上放着张小千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遗像,用玻璃制作的吊框裱装起来,这大概是这件屋子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了,也是张小千唯一值得眷念的东西。那是他亲人的亡灵寄托,是他的责任。
起身,拿了两根香点燃,插在灰缸里,张小千拖着疲惫的身子倒在了床上,闭上眼睛,眼角不自觉的滑落一颗晶莹。五年来,每当自己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不自觉的浮现出父母临死前的痛苦与不甘,挣扎与不舍,五年的时间,他就是在这样反反复复,无处不再的孤单中度过,五年过去了,状若行尸走肉的他仍然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窝在这破烂的家里,是什么在支撑着他?是仇恨?还是那对过往的一丝怀念!
夜深了。
一句如同野兽受伤后发出的沙哑与沉重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发出,徘徊在空档阴冷的小屋中,久久不散。
“向少强,至尊房产,嘿嘿嘿嘿,等着吧!不亲手宰了你,我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