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带阿莲到了一座豪华的西餐厅。为了让第一次吃高档正宗西餐的阿莲能够吃个爽、吃个透、吃个痛快,李娟特地向侍者点了加馅牛排、鹅肝、蜗牛、葡萄酒煮虾、酒鸡、脍鱼汤等等佳肴,以及佐餐的高级葡萄酒。李娟手把手地指导阿莲使用西餐刀叉,很开心地看着阿莲尽兴享受这些西餐佳肴。
几个月前,李娟也曾被囡囡带着品尝名贵西餐,可囡囡是为了在李娟的身上牟取做媒的三万法郎介绍费。
今天,李娟在为阿莲做媒的同时,也带阿莲品尝名贵西餐,却完全是出于真诚、纯洁、无私的友谊。
柳绍禾最近为了生意上的事情,已给李娟打过不少电话了。这不,他在听了黄福稳想把福稳中餐馆卖给他的意向之后,立刻就给李娟打了电话。李娟呢,照例又约柳绍禾抽空到咖啡馆同喝咖啡。
咖啡馆里,柳绍禾向李娟介绍有关的情况:“黄老板这次在我的面前,倒是显得很坦率。他说这次坚决要卖福稳中餐馆了。他在巴黎最密切的朋友是荣老板,可荣老板正在坐牢,帮不上他的忙。他觉得你与我的友谊很好,况且你在经济上已经富裕起来了,有条件协助我了。因此,他就建议我购买福稳中餐馆。”
李娟思忖着接过柳绍禾的话题:“黄福稳虽然是你的亲戚,但你对他狡诈的性格,可能并不了解。我敢肯定,他这次为了促使你购买福稳中餐馆,就在你的面前装作很坦率。”
柳绍禾并不表示异议:“所以我要与你商量啊。”
李娟说:“他这次坚决要卖福稳中餐馆的原因,有没有向你透露一下?”
柳绍禾说:“据他自称,他之所以决定卖掉巴黎的福稳中餐馆,首先是他本人要回温州老家创业,其次是有利于他的法国太太玛莎跟他到温州学习汉语。”
李娟说:“我看没这样简单,其中一定有别的什么隐情……”
柳绍禾说:“我心里也很犯嘀咕……”
李娟说:“不过,法国社会是讲究法制的社会。你买福稳中餐馆的手续如果合法,那无论黄福稳有什么隐情,也都妨碍不了你。”
柳绍禾说:“我也认准这个理。”
李娟说:“他的报价是多少?”
柳绍禾说:“他从福稳中餐馆的规模、设施、市口这些因素进行综合考虑,认为福稳中餐馆的售价不应低于六十万法郎。可他为了尽快脱手,而且由于我是他的亲戚,所以他给我的‘一口价’是五十万法郎。”
李娟说:“我毕竟在福稳中餐馆工作过一段时间,对福稳中餐馆的行情还是比较熟悉的。我觉得,五十万法郎的售价,倒也不算过高。你说呢?”
柳绍禾说:“这个售价,我是准备接受的。但我面临两道难题。第一道难题,是本钱的问题。我来巴黎打工已经一年多了,攒了五万法郎的存款,加之上次倒腾‘sq’牌香水赚了二十五万法郎,合计三十万法郎,但也只够五十万法郎售价的五分之三。第二道难题,是资格的问题。按照法国政府的相关规定,外国移民只有获得十年期以上的居留权,方能具备在法国办企业、当老板的资格。我目前居留权的期限,是逐年续签,根本没有资格在法国当老板。”
李娟故意对柳绍禾反诘一句:“你这不是找我了吗?”
柳绍禾不禁腼腆了:“不好意思,我有难题,总是找你……”
李娟说:“我不需要你‘不好意思’、‘对不起’之类的客套。我眼下有能力帮你,是希望你在巴黎实现自己创业当老板的理想。这次黄福稳请你购买福稳中餐馆,是你创业的一次很好的机会,我当然要帮你了,你的客套就大可不必了。”
柳绍禾说:“那……你的具体方案是怎样的?”
李娟显出一副年轻而又老成的样子:“你先别急什么‘具体方案’。我说了要帮你,就不会耽误你的事。我现在想跟你说说阿莲。你上次向我表了态,愿跟阿莲谈恋爱了,最近进展如何?”
柳绍禾要提抗议了:“哎呀,阿娟,你真的快成我的‘恋爱导师’了,也不顾我这个‘学生’是多么难为情……”
李娟很有兴味地笑了:“‘恋爱导师’,我可不敢当。但我既然做了你的妹妹,又做了你的‘红娘’,你用不着在我的面前藏着掖着什么吧?”
柳绍禾说:“好好好,我老实交待,还不行么?我最近呢,主动接近阿莲,主动照顾阿莲了,但我实在没胆子向阿莲表示半点关于恋爱的意思……”
李娟说:“你这倒是大实话,也很正常。我看这样吧,你现在回店里上班去。现在还是半上午,我下午再打电话约你见面,给你一个惊喜。好不好?”
柳绍禾对李娟云遮雾罩般的行踪感到不满了:“阿娟,你又要把自己弄得神秘兮兮的了。我不高兴你这样……”
李娟任性地反驳这位义兄:“雾里看花,只要那花是真的,你何必不高兴?”
柳绍禾只得满腹狐疑地回店里去上班,并等李娟的电话了。
李娟在柳绍禾走后,就给阿莲打了一个电话,要阿莲从店里临时请个假,到这座咖啡馆跟她见面。她要与阿莲谈几件事,还要阿莲陪她吃顿正宗的法国西餐。
阿莲很快就来了,很乖巧地挨着李娟坐下:“娟姐,我在几天以前,如果临时从店里请假,是不行的。这几天,黄老板要卖店了,对员工的管理就松了一些。”
李娟表示同感:“阿柳已经告诉我了,所以我才让你临时请个假。”李娟说着,充满柔情地抚了抚阿莲的头发:“你上次说阿柳在你的面前自高自大,我批评了他。这些日子,阿柳在你的面前表现得怎么样?”
阿莲恰似一泓澄澈见底的清水:“阿柳这些日子,倒是对我平等相待了,还挺关心地问长问短。可他又有一件事,惹我生气了……”
李娟听了,难免意外:“阿柳又惹你生气了?”
阿莲说:“有一次,我在和阿柳聊天的时候,顺便说起了温州老家的特产点心——温州松糕。娟姐,你知道吗?我们温州农村每逢过年过节,家家户户都要做松糕:雪白的糯米粉加上雪白的蔗糖,还要洇上猪油、嵌上红枣、洒上桂花,用蒸笼蒸熟了,又香又甜又好吃哩。”
李娟说:“你这样生动的描述,使我都垂涎欲滴了。”
阿莲说:“我们那里还有吃松糕的童谣呐。儿童们经常一边吃着松糕,一边唱着童谣:‘松糕松糕香又香,家家户户过年忙。松糕松,送阿公。松糕多,送阿婆。松糕熟,送阿叔。松糕粉,送阿婶。松糕洁,送阿姐。松糕美,送阿妹……’”
李娟说:“这童谣很有意思。但我没听出阿柳惹你生气的原因啊。”
阿莲说:“阿柳得知我爱吃松糕,就留了意,在巴黎的集市上东找西找,凑齐了做松糕的原料,专门做了松糕给我吃。娟姐,你想想,我从温州来巴黎已经五年,真是久违了温州松糕了。忽然尝到阿柳专门为我做的松糕,我是多么惊喜、多么感动啊……”
李娟说:“是啊,你值得惊喜、值得感动啊,可你怎么又生气了呢?”
阿莲气鼓鼓地翘了翘那单纯的嘴角:“阿柳不该新编童谣,拿我取笑。他随口胡诌什么‘松糕甜,送阿莲,解解阿莲的小嘴馋’,你说他这不是拿我取笑吗?”
李娟觉得有趣:“这个阿柳,平常不哼不哈的,却藏着‘打油诗’之类的歪才哩……”
阿莲是一副余嗔未消的样子。
李娟决定触及阿莲作为少女的最敏感的心弦:“但我认为,阿柳这样的言行,其实都是变着法子讨你的欢心,想跟你谈恋爱……”
阿莲双颊倏然绯红了:“哎呀,娟姐,你可不能‘乱点鸳鸯谱’啊……”
李娟开诚布公:“我并非‘乱点鸳鸯谱’,因为阿柳已经请我做你和他的‘红娘’了……”
十七岁的阿莲,从未考虑自己恋爱方面的事情,现在乍听李娟这么一明示,不禁羞得一头偎进了李娟的怀里,不好意思吱声。
李娟温存地抚着阿莲的肩胛:“恋爱与婚姻,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接受阿柳,或者不接受阿柳,都应该由你自己选择……”
阿莲仍然不好意思吱声。
李娟循循引导:“我对阿柳为人的品质,是很赞赏的。不说别的,就说阿柳跟你舅舅的关系吧。我原本不认识你舅舅和你舅母,我上次能到你舅舅的公司打工,是阿柳成功地向你舅舅推荐的,这表明你舅舅很器重阿柳。后来你舅舅遭受牢狱之灾,我听说阿柳积极借钱给你舅母,这表明阿柳是一个有恒心的人。你说呢?”
阿莲终于轻轻地“嗯”了一声。
李娟进一步启迪着:“我觉得,阿柳可以做你的恋爱对象。你不妨与他交往交往,看能不能向婚姻方面发展。我这样的建议,我相信你舅舅也会同意的……”
阿莲在李娟的怀里吭吭哧哧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冒出一句:“但无论如何,阿柳应该直接向我说出他的那份心思……”
李娟一听,就有了大功告成般的感觉:“这没问题,阿柳会正式向你求爱的。说实话,你与阿柳能够成为恋人,是我由衷的期望,可我又不能主动安排你,或者暗里糊弄你。现在好了,你接受阿柳了,我这‘红娘’的头衔也就稳稳的了。接下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倒是想让你听从我的主动安排……”
阿莲见自己要与柳绍禾谈恋爱了,因而不再赧然:“娟姐,你说吧,我会听从的。”
李娟说:“黄福稳要卖福稳中餐馆了,首先找的买主,就是阿柳,报价五十万法郎。阿柳认为这个价格比较合适,又认为自己原本就是中餐厨师,所以决定买下福稳中餐馆。可阿柳在法国没有十年期以上的居留权,不具备当老板的身份。你呢,已经获取法国的长期居留权了,有替阿柳申办营业执照的移民资格。我觉得,你可以给阿柳提供这样的方便。”其实,李娟本人现在也有替柳绍禾申办营业执照的移民资格,但她为了要向柳绍禾与阿莲瞒住自己“老夫少妻”式的婚姻,就不能给柳绍禾提供这样的方便。
阿莲说:“娟姐放心,我既然同意跟阿柳谈恋爱了,也就愿替阿柳申办营业执照。可我没什么积蓄,我怕阿柳凑不齐那么多的本钱啊。”阿莲今年才十七岁,手头确实没什么积蓄。
李娟说:“对阿柳这次购买福稳中餐馆的本钱,我是这样综合筹划的:阿柳本人已有三十万法郎的存款,可以用其中的二十五万法郎作为购店的本钱,再用其中的五万法郎作为购店之后的营业周转资金。至于购店的本钱还差一半,先由你借给他,如果以后你们结了婚,也就成为你们的共同财产了……”
阿莲深感疑惑:“娟姐,我刚才已经说了,我是没什么积蓄的,根本拿不出二十五万法郎啊。”
李娟的语气很明朗:“我决定现在就送你二十五万法郎,算我给你以后出嫁时的礼金。”
阿莲听了,不由得惊呆了。
李娟强调着:“阿莲,别太意外了。我并非在你的面前‘打肿脸充胖子’。我现在的经济条件很宽裕,送你二十五万法郎,是完全送得起的。”
阿莲激动得掩面而泣:“娟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李娟情真意切:“你还记得我们在荣记箱包公司的加工点,同睡一张床的日子么?那些日子,你常在睡梦中抱着我,泪眼朦胧地念叨‘妈妈别走’这样感人的呓语。你从小就失去了母亲,你的父亲在续弦之后就不顾你了。因此,我在心里发了誓:我要像你舅舅一样关照你,我要做你的‘知心姐姐’,我要以姐姐的身份让你重温母爱。如今,你舅舅正在服刑坐牢,我更要加倍地呵护你了。”
阿莲靠到李娟的肩上:“娟姐,我的好姐姐……”
李娟抚着阿莲因激动而微微颤栗的身子:“我是上海人,你是温州人,我们能在法国巴黎聚到一起,姐妹相称,这是多么难得的缘分啊。”
阿莲表示共鸣:“嗯……”
李娟说:“你来巴黎的时间,比我要早四年。你尝过巴黎的正宗西餐么?”
阿莲说:“我的舅舅和舅母总是要求我勤俭节约,所以我从未尝过那些价钱很贵的正宗西餐。”
李娟说:“勤俭节约,当然很好。但在有条件的时候,尝一尝那些价钱很贵的正宗西餐,也没什么不好。你告诉娟姐,你想吃吗?”
阿莲诚实而又羞涩地点了点头:“想……”
李娟满意地笑了:“这就对了。你在娟姐的面前,就应该这样有啥说啥、直来直去,不要拐弯抹角的。”
于是,李娟带阿莲到了一座豪华的西餐厅。为了让第一次吃高档正宗西餐的阿莲能够吃个爽、吃个透、吃个痛快,李娟特地向侍者点了加馅牛排、鹅肝、蜗牛、葡萄酒煮虾、酒鸡、脍鱼汤等等佳肴,以及佐餐的高级葡萄酒。李娟手把手地指导阿莲使用西餐刀叉,很开心地看着阿莲尽兴享受这些西餐佳肴。
几个月前,李娟也曾被囡囡带着品尝名贵西餐,可囡囡是为了在李娟的身上牟取做媒的三万法郎介绍费。
今天,李娟在为阿莲做媒的同时,也带阿莲品尝名贵西餐,却完全是出于真诚、纯洁、无私的友谊。
午饭之后,李娟又将阿莲带到咖啡馆,并拨电话约来了柳绍禾,让柳绍禾跟阿莲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就这样,“憨人有憨福”的柳绍禾,通过李娟的帮助,在恋爱与事业上获得了“双丰收”。
被柳绍禾收购的“福稳中餐馆”,更名为“柳莲中餐馆”:柳绍禾与阿莲各出资一半,营业执照上的老板是阿莲,实际管事的老板则是柳绍禾。
柳绍禾与阿莲所出之资,都跟李娟有关。柳绍禾的二十五万法郎,是联合李娟倒腾“sq”牌香水的时候赚的。阿莲的二十五万法郎,则是李娟把自己在“sq”牌香水生意上所获的酬劳全额赠送给阿莲的。
柳莲中餐馆在福稳中餐馆的基础上,人事有了一些变动,共计四项:(一)黄福稳卖店了,柳绍禾取代黄福稳原先的位置,成了店务经营的第一把手兼大厨。(二)黄福稳的小舅子费蒙辞了工,阿莲取代费蒙原先的位置,成了店里的前台副经理兼餐厅组组长暨收银员。(三)黄福稳的第二任“二奶”阿蜜辞了工,柳绍禾与阿莲特地邀请荣老板的妻子荣太太到店里打工,取代阿蜜原先的位置,成了店里洗涤组的组长,晚上则由阿莲跟荣太太在店里同睡一间寝室,使荣太太省却了在外面租房子的费用。(四)柳绍禾还招聘了一位在巴黎的温州籍中餐厨师,填补了自己原先在店里所任烹饪组组长兼二厨的职务。
与福稳中餐馆相比,柳莲中餐馆最为引人瞩目的改革,是柳绍禾宣布店里结束“无加班工资的时代”。也就是说,店里员工的加班时间,从此都能领到相应的加班工资了。员工们听了,皆很高兴。尤其是阿乔,喜滋滋地称赞道:“阿柳——现在应该喊‘柳老板’了——过去说的话,还真算了数:‘如果做老板,就做心胸开阔、能让员工得到实惠的温州老板,不做抠门的温州老板……’”
李娟为了进一步稳固柳绍禾与阿莲的恋爱关系,特地携了照相机,利用柳莲中餐馆的一个休息日,约柳绍禾与阿莲到“新桥”(pont neuf)那里游览了一番。
塞纳河上的“新桥”,是巴黎最古老、也最浪漫的桥梁,是情人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李娟与阿莲拍了合影照,又让柳绍禾与阿莲拍了合影照,就提前告辞了,说是不能充当柳绍禾与阿莲之间的“电灯泡”。
柳绍禾与阿莲,因为受了塞纳河观光船上一对对情侣、以及河岸上一对对情侣的缱绻的影响,终于热烈地接吻了。美丽的塞纳河水映出了他俩的初恋之吻,令他俩的感觉美极了、陶醉极了。
十七岁的阿莲,堪称“人小志气大”,尽管她与柳绍禾谈恋爱了,可她不愿突破“未婚同居”的底线。至于柳绍禾呢,当然也不好意思向阿莲提出“未婚同居”的要求。不过,对于“婚后同居”那样全新而又美好的人生况味,他俩都在心里悄悄地憧憬着。
柳绍禾在巴黎的生活,按理说应该很平稳了,但他不期而遇了往日的同事陈晓玉,使他意外地经受了莫大的痛苦。
柳绍禾与毛志伟洽谈之后,就在私下里给李娟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碰到一宗买卖,想请李娟合作。李娟约柳绍禾抽点时间,到一座咖啡馆同喝咖啡,以便交流具体内容。
咖啡馆里,柳绍禾将毛志伟关于倒腾“sq”牌香水的建议,毫无隐晦地转述给李娟了。柳绍禾认为,既然想请李娟合作,就不能向李娟藏着掖着什么。
李娟显出见多识广的样子:“原来你是想做‘国际倒爷’,倒腾‘sq’牌香水。我现在每天使用的香水,就是‘sq’牌。”
柳绍禾不能不惊呼了:“‘sq’牌香水是全球香水的顶级名牌。你现在每天用它?”
李娟淡淡一笑:“怎么?你不相信?”
柳绍禾自我解嘲:“我并非不相信。只是我这鼻子常年被店里灶台的油烟味给薰得迟钝了,闻不出你身上的香水。还有一件事,我想顺便问你一下……”
李娟说:“你问吧。”
柳绍禾说:“你看来的确是‘穷人翻了身’,并且是‘大翻身’了。你能不能说说自己是怎样‘翻身’的,让我满足满足好奇心?”
李娟一边给柳绍禾的咖啡杯子里加了枚糖块,一边敷衍着:“‘穷人翻了身’,不就是苦尽甘来了么?正像这苦涩的咖啡,加了糖块,就会变成甘甜的了。如此普通的现象,也值得你好奇呀?”
柳绍禾表示抗议了:“阿娟,我毕竟要比你大两岁,你也认我做了你的哥哥,但我发现:你现在跟我说话的语气,简直就是‘老大姐’了。”
李娟故意较劲地直视柳绍禾:“有一位‘老大姐’在巴黎管着你、顾着你,不好么?”
柳绍禾侧过脸去,不理睬李娟。
李娟婉讽柳绍禾:“哟,还真的生气了。你这生气的样子,可就缺了做哥哥应该有的风度了,倒是很像我在上海老家的弟弟啊……”
柳绍禾仍然侧脸不语。
李娟终于充满温情地握住柳绍禾搁在咖啡桌上的双手:“哥,别生气了。妹妹向你赔礼了……”
柳绍禾心头一热,羞涩地抽回双手,揉了揉泛潮的眼睛:“你有秘密要瞒着我,我也不能为难你……”
李娟对自己“老夫少妻”式的婚姻状况,是感到很尴尬的,因而要向好朋友柳绍禾与阿莲保密。但她又清楚“纸里包不住火”,她这秘密迟早是要被柳绍禾与阿莲获悉的。所以,她决意撮合柳绍禾与阿莲的恋爱关系。待这两位好朋友结婚之后,她再主动披露自己婚姻很尴尬的状况。届时,她心里的压力也许能够轻松一些。她如此考虑着,就向柳绍禾信誓旦旦了:“哥,你放心,妹妹不愿瞒你什么秘密。你想知道我‘穷人翻了身’的原因,容我以后找个适当的机会,详细地告诉你。行不行?”
柳绍禾似乎不知不觉地在李娟画的圆圈上兜了一圈:“你都表态了,我还有什么不行的?”
俩人就这样口角了一番,又言归于好了,于是商量“sq”牌香水的生意。
李娟分析着:“根据你的介绍,我觉得这宗买卖可以尝试。你这边,最关键的是货款与提成能否真有保障。毛志伟每批的购货量都要求不低于八十万法郎,那给你的提成每批也就少不了十二万法郎了。这样的数目,对于你来说,确实不小,需要很稳妥地予以把握,因为你毕竟是初次做生意。你得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柳绍禾补充道:“毛志伟已经与我讲好了,每批的货款都由他先行垫付。而且,我在他提货的时候,如果得不到相应的提成,可以拒绝发货。因此,我认为我这边最关键的,是能否组织那么多有资格代购‘sq’牌香水的人员。”
李娟说:“人员的问题,你不必多虑。你既然找了我,你就把购货的任务全盘安排我操办。我每次都会按质按量,雇辆小型汽车,将货送到福稳中餐馆,当面交给你。反正‘sq’牌香水瓶子很小、价格很高,因而份量是不重的。”
柳绍禾说:“阿娟,你越来越使我刮目相看、琢磨不透了。是不是你们上海女孩子都像你这样精明、能干?”
李娟说:“你那保守古板的一套,又来了不是?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该比男人差一些吗?南北朝时期的女孩子花木兰,还能替父从军哩。我在巴黎,就不能想办法帮一帮我的‘呆哥哥’阿柳么?”
柳绍禾说:“你呀,在我的面前总是嘴不饶人。我似乎前世欠了你的批评,今生遇见你,我只好认命了。”
李娟说:“你明白就好:我给你的批评,可是随时随地都有的啊。不过,批评归批评,生意归生意。你每次预付给我的货款,我也都开收据给你,等你验了货,你再把收据退给我。”
柳绍禾说:“我们之间,用不着像毛志伟那样。我在巴黎若不相信你,我还能相信谁?”
李娟说:“常言道:亲兄弟,明算账。我必须开收据。否则,我就不参与你的这宗买卖了。”
柳绍禾说:“好好好,你开,你爱开就开。我呢,得把毛志伟付给我的提成,分一半给你。”
李娟说:“你误会我了。我参与你的这宗买卖,纯粹是为了帮忙,不是为了合作。因此,我不要你的任何酬劳。”
柳绍禾说:“阿娟,你听我说。你组织购货的人员,是很费力的事情。你雇车送货,至少也要支出雇车费。我如果不给你酬劳,我怎么对得起你呀?”
李娟又开始批评柳绍禾了:“你曾经在工作上为我帮过忙。我早已说了,我若有了能力,也要很好地帮帮你。现在,我是真的有了帮你的能力了。我帮了你,并且不要你的什么酬劳,我心里就会舒畅一些、痛快一些。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的心?我批评你保守古板,你还真的越来越保守了、越来越古板了。你不要在我的面前唠叨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如果真的要说‘对不起’,你其实……算了,我不提也罢……”李娟说着说着,显得很委屈,并且很伤感,还掏出手帕揩了揩因酸楚而沁红的眼睛。
柳绍禾詈骂自己了:“阿娟,我真该死,总是惹得你不开心……”
李娟听了,连忙告诫柳绍禾:“瞧你那呆样,信口就是什么死呀活的,也不怕晦气。我们正在筹划生意,应该图个吉利,懂吗?”
柳绍禾又感动、又惭愧地点了点头:“懂……”
李娟在柳绍禾的这宗生意上,的确具备帮忙的能力。柳绍禾不是需要又多、又有资格代购“sq”牌香水的人员吗?在李娟的法国老丈夫奥塔莱克设于巴黎的工厂里,这样的人员多着呐。不过,李娟可不会向奥塔莱克说出这宗生意的真相,以免引起“人老心不老”的奥塔莱克吃醋什么的。但李娟为柳绍禾帮忙,又显得问心无愧:尽管柳绍禾是她曾经暗恋的男人,既然错过了姻缘,她就不会跟柳绍禾做出越轨的行为,因而也就不会给奥塔莱克戴“绿帽子”了。
于是,晚上在别墅里,当奥塔莱克将李娟搂在怀里又摸又舐的时候,李娟向奥塔莱克编造了一个“美丽的谎言”:她的不少女性朋友和同学,以及那些女性朋友和同学的家里人,由于追求时尚与美丽,喜欢上了名贵的“sq”牌香水,可这香水限量销售、难买得很,所以预先交钱给她,托她在巴黎想办法多多代买,她只好转请奥塔莱克工厂的男女工人们协助了。
六十五岁的奥塔莱克,正用自己虽很老迈、却仍肥润的嘴唇,吮吻李娟那二十二岁的丰腴、白嫩的乳房。
在听了李娟的要求之后,奥塔莱克就头也不抬地贴着李娟的乳房而表态:“亲爱的,这没问题。我和我的工人们愿意为你效劳,并且不要劳务费。用中国大陆的话来说,我们助人为乐,也算是‘学习雷锋好榜样’了。”
奥塔莱克说着,就使出一个“鲤鱼钻龙门”式的动作,从而“老练老练,越老越练”地进入了李娟的身子。
李娟见奥塔莱克答应了她的要求,就故意快感十足地呻吟了,因为她清楚:奥塔莱克每当进入她的身子的时候,最爱听她因快感而呻吟的声音。
柳绍禾说自己对李娟琢磨不透,当属大实话。柳绍禾并不知道:李娟在历遭大专班那个男同学皮之东以及黄福稳玩弄之后,曾经很矛盾地暗恋过柳绍禾,现在又向柳绍禾瞒着自己与奥塔莱克的“老夫少妻”式的婚姻。所以,柳绍禾不会明白:李娟在他的面前,若被他无意中的什么语句勾起了内心的隐痛,李娟的情绪就会复杂多变,要么顾影自悯地流泪,要么“爱极而饮恨”地骂他。
这次,柳绍禾本想问问李娟将要组织什么样的人员给他代购“sq”牌香水,可他又担心李娟因为不愿明言而生他的气。不过,他对李娟的办事原则是很信任的:李娟既然承诺给他帮忙,就不会耽误他的事情。
果然,柳绍禾在李娟组织代购人员的襄助之下,很顺利地与毛志伟倒腾了四批“sq”牌香水:毛志伟共计应该支付的五十万法郎的提成,全都按时交给了柳绍禾。
但是,毛志伟在提取第五批“sq”牌香水的时候,向柳绍禾扯了一个“意外的情况”:“由于第五批‘sq’牌香水货款的数额很大,是此前每批数额的两倍多,导致我的资金周转过于紧张。所以,我这次应该支付的三十万法郎的提成,请你暂且缓领一下。待我倒腾第六批的时候,一并交给你。”
毛志伟说得煞有介事,因而松弛了柳绍禾的戒备心理。柳绍禾抹不开毛志伟作为联营者的情面,于是不顾李娟未雨绸缪式的叮咛,竟然同意了毛志伟居心不良的要求。
其实,毛志伟资金的周转应该是很宽裕的:他的很有钱的日本太太,积极支持他倒腾“sq”牌香水,资金要多少给多少。然而有一条,每逢倒腾了一批,他必须向太太提供所有成本开支的明细账。他在巴黎吃好的、喝好的、住好的,甚至还要玩玩女人,这些开支的数额都不怎样离谱,因为巴黎毕竟是高消费的西方大都市。对此,他在太太的“财务审计”上皆能安然过关。
问题是:他在倒腾第五批“sq”牌香水的时候,被巴黎“红灯区”一个名叫翠娜的风尘女郎缠上了。
二十多岁的翠娜,金发、碧眼、雪肤,丰乳、肥臀、纤腰,令毛志伟爱得********。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翠娜暗赚他的巨额钱财,却让他吃了大亏。翠娜并非要偷他、抢他什么。对于偷、抢之类触犯刑律的勾当,翠娜不屑为之。
翠娜暗赚毛志伟的手段,是带毛志伟到那些具有合法营业执照的高档赌场进行豪赌。翠娜跟赌场订有协议:由翠娜介绍的赌客,若在赌场输了钱,赌场应向翠娜支付相应的佣金。
常言道:嫖赌相连,十赌九输,豪赌大输。毛志伟很快就输了三十多万法郎的巨款,自感难以向太太交差,遂在柳绍禾的身上打起了歪主意:第五批“sq”牌香水应给柳绍禾提成的三十万法郎,如果不给柳绍禾,那就基本上能补自己赌博输钱的窟窿,从而轻松面对太太的“财务审计”了。于是,他就向柳绍禾扯了一个所谓的“意外的情况”,骗占了柳绍禾应得的三十万法郎。
毛志伟回到日本东京之后,还在心里为自己狡辩了一番:“阿柳那个穷小子,我毕竟让他挣了五十万法郎,可以对得起他了。凭他做厨子打工,想挣五十万法郎,挣到猴年马月都难呐。不过,跟他联手倒腾‘sq’牌香水的生意,倒是挺顺利的,我也为我太太挣了不少的日元。现在,我卡了阿柳三十万法郎,跟他的合作也就不能继续了。但这并非我的初衷,怨只能怨翠娜那个‘狐狸精’坑了我一下……”
当柳绍禾从法国巴黎打电话给日本东京的毛志伟,询问毛志伟什么时候倒腾第六批“sq”牌香水,毛志伟的答复是:“前五批的生意,做得我很累啊。我想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以后的生意,以后再说吧。我记得我已让你挣了五十万法郎,算是对得起朋友一场了。其他的什么钱啊钱的,你就别多想了……”
柳绍禾听了,显然醒悟自己被毛志伟轻而易举地骗占了三十万法郎,不禁后悔自己忽视了李娟的叮咛,因而要向李娟检讨自己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