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新人类
我看到很多杂志上都开了“新人类”栏目,还有的叫“新新新人类”,一口气冠以三个“新”字,可见这群人有多么地新、多么地与众不同。
一开始真的搞不懂哪种人叫“新人类”,我自己算不算新人类呢?后来我自己瞎猜,大概总结出有几种人应该算“新人类”。
“新人类”是那种观念特别超前,敢于反叛传统、大胆创新的人。比如说北京有个女子摇滚乐队叫“眼镜蛇”的,单冲这个名字我觉得她们就够“新人类”的了,以前的女人是多么怕跟蛇纠缠在一起啊,蛇像妖怪似的,给人的印象好像总不是好人。还有一个摇滚乐队的名字我非常喜欢,他们叫“超载”,这名字起得真是太绝了。
“新人类”还指那种身材健美、精力充沛、头脑灵活、发型时髦的人。在我的朋友中间就有一些属于“新人类”的女孩,她们的打扮永远是最具个性的,街上流行什么她们就偏不穿什么,永远要和别人唱个反调。
“新人类”都是一些知道珍视现在的人,他们不像老一辈人那样永远在担忧中度过,操心这、操心那,永远有想不完的操心事。“新人类”脑袋里的观念是全新的,他们最重视今天所拥有的一切,知道把握住现在就是把握住未来,他们也为明天做准备,但他们知道享受“现在”。
“新人类”喜欢流行歌曲,喜欢快节奏的东西,不喜欢拖泥带水。他们爱听“世界歌曲排行榜”,最近流行什么歌,他们张口就来,什么歌都会唱,他们会唱的歌,普遍比上一代人要多得多,到歌厅人人都能声情并茂上去表演一番。
“新人类”对现代科学技术都很感兴趣,他们中间涌现出大批的电脑迷,他们在办公室里摆弄电脑,还嫌不够过瘾,在家中的一角也要摆上一台。电脑网络使他们进入另外一个时空,在电脑里可以漫游全世界。
前几天,有个“新人类”给我出了道“脑筋急转弯”的题让我猜,我没猜出来。他说:“你能用一只手撑起地球吗?”“用一只手撑起地球”就是新人类的普遍思路,任何事都反着想,一反着想事情就会变得很简单。“我告诉你答案吧——是倒立。”从此我就“横扫”脑筋急转弯,任何脑筋急转弯准保在一秒钟之内猜出来,正确率百分之百。
星期天我到商场去买化妆品,打开口红和粉饼的包装盒,看到上面都写有下列字样:“请在2000年5月前使用。”
老天,我从没感觉到2000年竟然离我们这样近了!
第93节 旧唱片
现在那种旧的塑胶唱片差不多已经快被淘汰了,取而代之的是像银子一样闪闪发光的CD唱片。我第一次拿到CD唱片的时候感到很奇异,因为我在唱片中看到了自己的脸,这像是传说中的未来世界里的东西,银亮,洁白,在灯光下折射出一道变幻莫测的七彩光芒。
想不到这么快旧唱片就被淘汰了。夏天的一个傍晚,我和几个朋友搬来一台老式留声机,擦干净上面厚厚的一层尘土,然后小心翼翼把唱机打开。我看见唱针上包着红绸子,可以想见当年这台唱机的主人是何等地珍爱这东西。朋友拿来的旧唱片,都东一张西一张不成套的,塑料薄片的那种唱片,基本上都已经不能用了,塑料薄膜唱片分红绿两种,又薄又软,有点像彩色胶卷的底片,举起来对着天空看看,天空变成一片红色的海。唯有那种大张大张的黑色密纹唱片不会改变,我用手指一圈一圈地在上面行走,感受到那一轮轮精细的凹槽,那是音乐的轨道,当唱针像犁一样从轨道上走过,美丽的音乐便像清水一般地流淌出来。
那天晚上没有开灯,因为窗子里透进来很亮的月光,朋友们三三两两坐在木地板上,有一个人坐在唱机旁边专门负责放唱片。后来有个女孩站起身来合着音乐跳独舞,我看不清她的脸,却看见她的一双袜子雪白雪白地在地板上踏来踏去。她穿了一条质地柔软的长裙子,因为裙子是暗色的,在黑暗中便像隐去了一截似的,白衬衣和白袜子在月光下却显得极其醒目。她指着地板上一条影子对大伙道:“看呢,这叫影子舞。”无形的音乐化成她轻烟般袅袅上升的舞影,成为一种具体的、有形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那一天,我们都陶醉在一张年代不明的旧唱片里,旧唱片把我们带回到一个安详、静美、缓缓流动着的年代。唱针终于停在某一个地方不动了,一切都归于平静,连月亮都藏到云彩后面去了。
第94节 电子宠物
真不明白电子宠物这种东西为什么会畅销。我有一位朋友在电子宠物最抢手的时候购进一百只“电子鸡”,准备贩回家乡去,一来让家乡父老开开眼,看现在科技发达到什么程度啦,你们知道大城市里的人民都在玩什么嘛,别老死抱着“拱猪”、“争上游”那些“小儿科”不放了,信息时代,要玩也得玩个跟“电子”沾边的。“电子鸡”破壳而出,可以说正撞到了我那位朋友的心坎上。贩“鸡”的第二个目的当然也是为了赚点小钱。
我想像着我的那位朋友把一百只吱哇乱叫的电子宠物带回家时的情形,这个叽叽叫着说渴了,那个嗡嗡闹着要尿尿,我那位人高马大穿46码球鞋的朋友这时满脸堆笑弓背弯腰张开蒲扇一样的大手当起了男保姆,腰间系一小围裙口中念念有词,对这个说:“哎唷,乖,马上就给你喂饭。”对那个道:“你待会儿再尿好不好?”伺候不好这些电子宠物会死的。我不明白谁家会没事找事请这么一个“事妈”来,用这种东西培养爱心纯属胡说八道,爱心是人与人、人与动物之间的真实情感,不是任何机器可以代替的。一个整天沉溺于电子游戏中的孩子肯定是个性情孤僻、冷漠自私、极少替他人着想的孩子。
依我看电子宠物不过是电脑上的那些电子游戏的一个变种,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过不了多久,这种东西肯定就白送都没人要了。如果你送我一台,倒找我钱我都不要,明摆着嘛,我得付出时间和精力,让那么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把我指挥得团团转,那东西拆开来之后不过是几块芯片,你对着那几块干巴巴的芯片撒娇、发嗲、表达爱心,事后想想会觉得很难为情,还不如在家里养两只漂亮点的耗子(有人管那叫金丝熊),没事喂点儿剩饭什么的,它吃饱了喝足了还会伸出小爪子来向你挥手致意。
学生更不应该让他们玩电子宠物这种东西,有一个笑话说某教师对她班里的小学生说:“同学们,今天下午放学回家你们可以看到日全食。”同学们立刻异口同声地问:“老师,是几频道呀?”真正的天空在他们眼里仿佛已经不存在了,他们看电视,玩电脑,用“中华学习机”,打“步步高”无绳电话,你再塞给他一电子宠物,有一天他会不会戴着他那小博士眼镜跷起一根纤细的兰花指,指着路边的一只大芦花鸡问你:“咿,那是什么东西?”
我那位朋友“贩鸡”的故事以失败而告终,他家乡的人一边玩“拱猪”一边对他贩来的这堆东西百思不得其解,他们说:“要这玩意儿干什么?我们连真鸡还养不过来呢!”
第95节 起名
我常坐在慢吞吞的公共汽车上观赏沿路的店名,虽然那里面很有一些是相当恶俗的名字,比如说“春香食品店”、“迎春饭馆”之类的,但也有不少很有意思的店名,比如说我常经过的一家美容美发小店,不知为何起了个“瞬美”的名字,看那家店生意惨淡的样子,我认为那是活该,本来嘛,“瞬美”、“瞬美”,谁愿意花了钱陪了半天时间好容易做了个波涛起伏的“大波浪”,一出门转瞬之间就没了呢?还有一家叫“桃太郎”的饭馆,怎么念怎么让人觉着别扭,后来没多久“桃太郎”果然就被“淘汰”啦。
店名我还是喜欢老实朴实那种,一五一十的,有什么说什么。“王记河南烩面”、“骨头庄”、“八大碗”,这些名字都没什么花招,却很招人喜欢。有一家涮肉店叫“金元宝”,把中间那个“元”字设计成一个大火锅的形状,让人看看好像是一个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吃金子的黑店,路人经过皆绕道走。
还有许多大脑袋小身子的店,名目起得大得吓人,动辄“宇宙”、“天地”,实则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别说宇宙了,就是三个胖子都挤不进去。我还见过只有一把椅子的小理发店也敢叫“东方巴黎”,只有一排平房的旅店却叫“大上海”,店名起得大一些店主心里一定有些满足,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起名不副实的名字呢。
起名是一种创造,因此许多人爱好此道。小说作者是最能满足此欲望的一路人,因为小说里的人物都是有名有姓的。我就有一个账本似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黑名单”,这些人名横七竖八地写在一起本身就暗藏着故事。我不赞成名字只不过是一个符号的说法,名字本身是有生命的。小时候看科幻小说,据说到了未来社会人就没有名字了,人一生下来就被冠以一个身份证号,比如说0566789,你从生下来一直到死就是这一串枯燥无味的数字,不知道要不要贴在背上,要是贴在背上的话人和机器就没什么两样了。
汉字虽说有成千上万,但能挑出来做名字的其实并不算多。我们邻居家的老教授给他刚出生的小孙子起名字,他戴着眼镜翻了两遍辞海也没能挑出一个满意的字来,最后长叹一声,说道:“唉,还是先叫大虎子吧。”
第96节 请客
我们要请客的事情很多,结婚要请客,升职要请客,涨工资要请客,获奖要请客,生小孩要请客,总之一切上得了台面的事情都是值得请一请的。
北京的交通极为不便,出租车倒是好“打”,就是路上堵车堵得厉害,遇到高峰时间坐车还不如走着快。可惜我家住在靠近西山一处很远的地方,无论去哪里,走是走不到的。所以每逢有朋友请客吃饭,我非提前两三个小时出门不可,为吃一顿饭起码得花上五六个钟头,有时想想觉得很不值。但有些饭是非吃不可的,不吃很容易得罪人。
有时候朋友打来电话,说“好久不见,一块聚聚聊聊嘛”。你会以为这是一次轻松之极的会面,于是你就去了,坐在饭店里伸长脖子等待你认识的那位朋友来,可是他像准备上轿的新娘那样迟迟不肯露面,你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次一次地抬起手腕来看表,又坐下站起来反复折腾几次,这时候,你的那位要请客的朋友这才“对不起,塞车塞车”口中念念有词地走了进来。这时候,等在四周的人聚拢过来,你这才发现原来他请的那一大桌人里有一多半都是你不认识的。这是最令人尴尬的一种聚会,谁都不知道谁的底细,彬彬有礼,互致名片,可还是记不住到底谁是谁,就只好礼貌地笑着,小口吃菜,每一道菜都只是蜻蜓点水似的比划一下。这种饭局一般来说是吃不饱的,吃饭只不过是装样子,是一种生活化了的做戏。酒是一定要劝的,一桌人吃饭,如果不劝酒,饭桌上就会显得哑然无声,毫无生气。
现在的餐桌大都带有玻璃转盘,这样可以很方便地吃到远处够不着的菜。但转盘也有转盘的坏处,转盘是移动的,或左或右游移不定,一桌吃饭的十几口子人,难免谁动筷子谁不动筷子,所以转这个转盘的“度”是很难把握的。上回吃饭我邻座有位男士一直吃得拘谨斯文,一小筷子一小筷子叼着近旁的菜,当他终于下定决心夹一筷子烧得油汪汪的辣子鸡丁的时候,辣子鸡丁忽然随转盘飞转起来,他只好收回筷子吮了吮筷子尖,再也不敢夹别的什么菜了,因为他认定了自己就是要什么什么就跑掉了的命。他不夹菜的时候那转盘又定在那里纹丝不动,像长城一样万年牢的。
请客吃饭之后,去歌厅唱卡拉OK又是免不了的。我的朋友们几乎个个都被训练成唱歌的一把好手,拿着麦克风很专业地在台上走来走去,很投入的样子,还爱朝台下招一招手挥一挥衣袖,让坐在底下听的人很感动。我是听歌的一派,只听不唱,我想我的表现欲都在别的地方挥霍完了。
说真的其实我哪儿都不想去,任何山珍海味都诱惑不了我,我只想躲在家中吃一碗热乎乎的烫嘴的热面条。一切客套的应酬能免则免,这样生活会变得更简单更纯净一些。
第97节 花语
年龄我从来不认为年龄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个有压力的问题。在我眼里,年龄不过是一个普通数字而已,它和我们的手机号、驾照号、看电影的座位号等一样,不过是一个编码,一个必要的排序,大可不必为一个数字想来想去。
女人都很在意自己的青春,而且害怕自己给自己界定的某一天的到来。30岁对不少女人来说,是一道又高又可怕的坎,以为女人一旦过了那个年龄,整个世界都会有所变化:花不如以前红了,草不如以前绿了,茶不如以前香了。
所以,我有一个女朋友,就坚定地把自己的年龄停留在29岁,任时光变迁,任上司换了又换,任男友来了又走,她都始终说她29岁。她的脸,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难看,她显然在隐瞒什么。终于有一天,她33岁的弟弟出现在我们面前,戳穿了她的谎言。
其实,有爱的女人是没有固定年龄的,又何必在意那个数字。当女人被爱包围,女人有时候会变得很小,变成了活泼可爱的13岁。因为那个男人的出现,他把你变成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女人,你愿意在他面前撒娇,说一些正常情况下不会说出来的傻话,愿意他娇宠你,看你任性,西单文化广场是我常去的地方,因为作协就在文化广场后面,附近还有著名的西单图书大厦,在文学售书区,可以看到我的小说正在热销中。看到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作品,拿在读者手中,有种莫名的感动。
看你疯闹,如果这个女人换了别的女人,他是不能容忍上述一切的。
这就是爱情。
在爱情中的女人,有时也会变得异常成熟,在她26岁的时候,表现出36岁女人的沉静与理智。常听别人说男人都是孩子。我想,说这话的人,一定是沉浸在爱河之中的女人。“恋爱,如同再生一次。”这是我在小说中说过的话。
一个娇小的、喜欢撒娇的女人,突然之间变得强悍起来,那一定是因为爱情,爱情改变了一切,使得她有时候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要成熟一倍。
我喜欢那种看起来没有年龄的女人,她们乌黑的长发,轻盈的衣着,清亮水透的彩妆,彩色的、可爱的花布裤子,麻编的细带凉鞋,使她们看上去可以是25、35岁,也可以是55岁。年龄并不能决定什么,对女人来说,自然、自在才是年轻。
我喜欢“不和自己较劲”的人生态度,从容是一种美。看化妆书上总是说,梳怎样的发型,可以使圆脸变长,额头变小,高个的女人应该怎样穿,矮个的女人应该怎样怎样……每当看到有这类东西,我会毫不客气地把它丢得远远的。
我的额头丰满圆润,我干嘛要用刘海儿把它遮起来?
脸圆的女子,难道不可爱吗?
个子小巧的女人用不着整天穿着高跟鞋,又累又受罪,小巧玲珑有什么不好?
与其掩盖自己的特点,不如特意把它放大出来。丰满圆润的额头,不是人人都有的。可爱的小圆脸,有得是人喜欢。要把自己的特点找出来,放大三倍,你整个人的特点就有了。丰满的女人,如果天天饿肚子,你也成不了林黛玉,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可爱而乐观,是没有年龄的。
积极向上,是没有年龄的。
爱与被爱,是没有年龄的。
创造与新生,是没有年龄的。
让我们重新将自己打造成一个没有年龄的女人吧,花语年龄,永远年轻。